破洞牛仔裤

丁零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回来的。箱子就在桌上，丁零不想打开。

半年前接到阿亚电话，娃娃胰腺癌，晚期。几个朋友天天电话，微信，一遍遍梳理时间线。每个人都在自责，为什么自己一丁点都没有发现。丁零不能原谅自己，按照时间线，她给娃娃最后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她应该刚做完第一次化疗。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察觉？

所以丁零不敢打电话，一方面是自责，另一方面，既然娃娃瞒的这么辛苦，干嘛要戳穿她。正好赶上去南海海域执行任务，日子也就过去了。

直到2个月后，丁零接到娃娃发的消息，“你不敢跟我联系，干脆自己联系你了。”娃娃和大家说的一样，还是那样干脆，直接，为别人着想到让人心疼。反倒是丁零不好意思。

感情当然是不会淡的，热络又没心没肺的聊过之后，两个人约好再约再见。没想到这竟是最后一次。

丁零不敢想到这里，心痛到有生理反应，左胸的位置，闷闷的疼。

丁零洗漱完，倒了一杯红酒，拿了裁纸刀，在桌前坐下。想想又去书房拿了本书出来，鲁迅的《呐喊》。把书放好，喝了一大口，丁零用裁纸刀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像在海底作业一样缓慢的打开箱子，像某种仪式感。

箱子打开了，里面是另一个箱子，一个鞋盒。丁零当然认得，这个鞋盒是她们三剑客军训之后一起买的。每人一双匡威，白色，她们的闺蜜鞋。然后鞋盒就成了她们仨才懂的梗，吵架了，鞋盒里就会冒出一封信，然后几个哈哈配个拥抱，和好。

丁零看看鞋盒右侧，有她们的签名，龙飞凤舞的丁零，阿亚，娃娃的工工整整，WW。

丁零打开鞋盒，里面东西不多。一张明信片，一个钥匙扣，一枚钉子。

钥匙扣上吊着个晴天娃娃，白色微微发黄，娃娃一直都喜欢晴天娃娃，晴天娃娃钥匙扣不是吊在手机上就是吊在包包上，这个应该是包包上的吧。

明信片是我寄给她的，她考上了飞行员，我当时正在北海道潜水，就给她发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红绿灯。翻过来，背后的字迹有点模糊，不小心打翻了咖啡。但还能辨认:尽管飞，天空没有红绿灯。

一枚钉子，什么意思？还生了锈。拿出鞋盒，下面有东西。一条牛仔裤，折的整整齐齐，旺旺的习惯。

“我当然最爱破洞啊，没洞的牛仔裤哪有灵魂。”娃娃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咯咯笑个不停。“等我们老了，你给我做，我给你做，我们是互相拔管的朋友啊。”

“怎么做？”阿亚问。

“钉子就可以啦。这叫修复破洞牛仔裤。”娃娃把玩自己身上的破洞。

把好好的牛仔裤用钉子弄个洞，这个梗我们在大学经常玩。毕业以后我去潜水，娃娃飞行，阿亚在华尔街，我们都没有机会穿破洞。

可娃娃一直都记得啊，等我们老了，是拔管的朋友。

我应该会，不会我可以学。一口干掉杯子里的红酒，我拿起这枚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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