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我是心理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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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接到派出所周明的一个电话,他说,有人要在国商大厦跳楼自杀。我二话不说,撂下电话下楼打车。
等我赶到目的地,那里早就围满了人。周明看见我像见了救星,他说要跳楼自杀的是个女人,她在十三楼,情况很不乐观,女人很激动,随时可能往下跳,而她所在窗口楼下只有一条一米长的巷子,然后就是一排凌乱的旧民房,很难施救。
我上了十三楼,房门是关着的,我只能去隔壁房间。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披头散发地号啕大哭,她一直警惕地看四周,看到有民警出现在隔壁,她更加激动,挥动着手里的手机,大声嘶喊着:“臭男人,都给我滚开!”我意识到她对男人的抗拒,猜到她也许是遇到了感情方面的问题,便示意民警都躲进房间不要露面。
我尝试着跟她交流,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用哭红的眼睛瞪了我一眼,却不答话,只对着空中大喊:“你给我出来,有种亲眼看着我去死。”我打断她:“可是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再看了我一眼,沉默起来,只是眼泪还是不停地流。我试图缓和她的情绪:“很多事情其实都有可以解决的方法,只是当局者迷。”她说她是怀着必死的心情来到这里的,让我不要多费口舌。
我问她:“是否可以让服务员打开门?这样说话很累,我想跟你谈谈,你放心,我会跟你保持距离。”我搬了一条凳子,离她三米的距离,如果她真要往下跳,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她放下心来,开始对我倾诉起来。
她说她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想要他离婚娶她,可是他不肯,她到现在才发现他并不爱自己,她绝望了。见我沉默,她斜眼看着我:“是不是看不起我,我是小三,可我就是爱他,爱情有什么错?”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竟然杂乱起来,我告诉自己作为一个心理工作者,我理应保持理性,可是没有用,各种念头还是不断地冒出来。一年前,丈夫跟一个年轻女人勾搭在一起,我毅然提出离婚,并飞速离开了这个男人。我恨出轨的男人,更恨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可是今天,就有一个小三,需要我去拯救她的生命。
她固执地问我:“你觉得我有错吗?”我想,这个时候,我也许该顺从她,同意她的观点,可是这话在口齿间吞吐许久,我还是说不出来,气氛变得僵硬。我们之间的交谈变成了她的倾诉,她不断地在我面前说自己如何爱他,他又如何疼惜她,而他的妻子又是如何蛮横、又老又丑、丝毫没有风情可言。这样一个小三,自私又自恋,根本没有任何素养。
“你没有资格指责他的妻子。”话一出口,我和她都愣住了,她的嘴角抽搐着。我不打算停嘴,那些话像洪水一样倾泻而出,“你口口声声说他爱你,既然你们相爱,他怎么会不肯离婚,也许他压根就只想跟你玩玩,做小三本来就是一件失去尊严的事,你没资格要求别人对你负责。”她脸色苍白:“这么说,你觉得我应该去死?”我站起来,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我倒想看看,她有没有去死的勇气。
她突然站起来,没有任何犹豫,纵身跳了出去,我冲向窗口,只看到飞速往下坠的影子,我靠在窗口,只觉得双腿发软。
两个小时之后,我接到周明的电话:“那女的死了,抢救无效。”“对不起。”我说。周明安慰我:“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我跟周明是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大学毕业之后,我又进修了心理专业,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后来婚姻出现了问题,我发现我连自己的心理问题都解决不了,就索性关掉了诊所。半年前,听说周明四处找我,我给他打电话,他告诉我因为工作太过紧张,他觉得自己病了。我立刻赶了过去,在我的开导下,周明情绪有了明显改善。后来有一次,我跟周明在一起散步,碰到一个在天桥试图自杀的男人,我上前跟男人谈了很久,他最后放弃了自杀。
后来周明试图说服我留在那个小县城,说他可以向派出所申请,给我一份编外的工作,很多犯罪嫌疑人都有心理问题,他们正缺一个懂心理的人。我犹豫再三,答应周明留了下来,当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也许是因为还未从婚姻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我需要寄托,也许是因为周明的诚恳挽留,谁知道呢?
三个月后,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个男人,他说有事想跟我谈,他还说跟那个女人的自杀有关,如果我不去会后悔的。
我去了,见到一个瘦削但算得上英俊的男人。他开口就说:“如果那天你不骂她,也许她不会死。”我惊讶,他怎么会知道我跟那个女人的谈话,那时候,房间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我就是那个已婚男人。”他晃了晃手机,嘴角牵起,笑了一下,这笑竟然让我心里一寒。原来那天她一直在跟他通话中,而我竟然没发觉,我们的对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那天无论我在不在,她都会跳,她说她怀着必死的心。”我努力维持平静,可声音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作为一个心理工作者,这不正常吧,你不该激怒她。”我说不出话来,他又是一笑,“不过,我得谢谢你,是你帮我摆脱了这个麻烦。”我意识到他这次来并非是要揭穿我。
“你想怎么样?”他竟然说,他又有了一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怀孕了,他想让我去说服她堕胎。我冷眼看着他:“世界上竟然有你这种人渣男人。”他并不恼,“我们都不是什么好男女。”他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事实上,我不敢拒绝他,我害怕他真会把这一切说出去,我更害怕周明会知道这事,我越来越在乎周明对我的看法了。一个礼拜前,周明对我表白了,他说喜欢我这样善解人意的女人。
男人叫刘林,他让我扮演他的悍妻去跟那个小三闹,迫使她知难而退。我说:“我只管让她堕胎,具体的事,你不要管。”
我见到那个叫肖然的女人,果然是有几分姿色的,我告诉她,自己是做心理疏导工作的,想开一个心理诊所,但目前,所有的咨询都是免费的。“你有任何烦恼,都可以找我聊聊,不良的情绪对人身体影响很大。”
仅仅一天之后,肖然就给我来了电话。我们在一家咖啡馆见面。肖然告诉我,刘林是瞒着自己已婚的身份跟她交往的,让她怀孕之后,他就躲起来不见她了。肖然说其实她一开始就打算要堕胎,她只是恨刘林,故意说不堕胎,是想让他害怕。这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的女孩。她握紧拳头说,要是刘林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杀了他的心都有。
我毫不费力地让肖然堕了胎,成功之后,我给刘林打电话,警告他:“我们之间到这里就结束,最好不要再见面,如果你要揭我的短,我也一样会揭你的短,我们都不会过得太好。”没想到刘林嘿嘿笑了两声,他竟然说:“我什么都不怕,更不怕你揭我的短。”
我预感到刘林不会就这么放过我,果然,一个月之后,他又来找我,这次是因为他的一个哥们,也被小三缠得脱不开身,想让我去说服那女人自动离开,又不能有财产损失。我气愤地摔了手机,这世上,怎么有那么多不知廉耻的男人?!
可是我仍然不敢得罪刘林,周明向我求婚了,我们说好,过年就带对方回家,然后就举行盛大的结婚典礼。周明是个好男人,我不愿在节骨眼上出什么问题。
我给刘林打了电话,告诉他,给我一点时间想办法。刘林说,他哥们跑到海南避难去了,他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平息战乱”。
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事情毫无进展,虽然我学过心理辅导,比常人更懂得揣摩人的心思,但这并不是万能的。那个小三陷得很深,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导。
肖然又给我打来电话,她说,手术不顺利,她的身体已经大大不如从前,她恨死了刘林,有一次她甚至跟踪他,想要拿刀砍他。我劝肖然千万不要失去理智,到最后伤害了自己。
刘林结过两次婚,他有一个儿子,是前妻留下来的,是他的命根子。为了这个儿子,他后来就娶了一个不会生育的女人。他几乎对现任妻子没有任何感情,只是为儿子找了一个长期保姆。这些信息,是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调查来的,我在无意中透露给了肖然的,我对她说:“杀了刘林是便宜他了,你自己要坐牢,不划算的。”肖然在听我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像是陷入了沉思。
我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功,我只是想赌一把,尽快摆脱刘林的纠缠。一个礼拜之后,派出所接到刘林的报警,他儿子失踪了。
警方调查发现,有个中年男人带走了刘林的儿子,警方怀疑是拐卖。调查持续了两个月,没任何进展。刘林天天往派出所跑,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甚至拿刀抵在自己的手腕上,大叫大嚷:“再给你们十天时间,再不帮我找到我儿子,我自杀。”我感觉得出,失去儿子,让他痛不欲生。周明让我对刘林实施心理疏导,我象征性地安慰刘林,派出所警力有限,每天又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不可能那么快有消息的。刘林烦躁地打断我,让我滚出去,我真恨不得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十天期限过去,刘林真的要自杀。他爬上了国商大厦顶楼,他觉得派出所没尽力帮他找儿子,他是病急乱投医,想引起更多人的关注。怕民警会让刘林更激动,我让他们远离了现场,楼顶只剩下我和刘林。
看到我的时候,刘林冷笑了一声:“你是想救我,还是想劝我去死?”我说:“有本事你就真的跳下去。”我激怒了他,他瞪着我,骂我是个恶毒的女人。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周明,他说,有人在城东某商场看到一个小男孩,可能是刘林的儿子。
“你快告诉刘林,让他赶快从楼下下来,我们这就去城东。”我看到刘林一脸紧张地看着我,他可能感觉到是他儿子的消息了,周明已经挂了电话,但我仍然拿着手机:“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劝他。”这个时候,刘林瞪大眼睛看着我,要窒息了一般。
“是不是有我儿子的消息了,是不是出事了?”我故做为难状,“你要冷静,有人在城外发现你儿子的尸体,已经僵硬了,听说死了好多天了。”刘林的脸色变得刷白,突然大叫了一声,身子斜了斜,像被风吹倒了一般,朝楼下坠去。
那小男孩果然就是刘林的儿子,据他所说,那个中年男人带走他之后,把他交给了一个女人,女人把他带到城东商场附近,就走了。我知道,那是肖然,她终究没有下狠心,她不过是想吓一吓刘林罢了。
事故鉴定为意外事故,刘林得到找到儿子的消息后,一时激动,失足从楼顶掉了下去。虽然有人表示怀疑,可是没有任何证据,有人从另外的楼看见,我当时离刘林有两米多远,总不可能是我推他下楼的吧。我说过,这是一个小县城,警察就这么几个,每个人都忙得没有白天黑夜,临近年关,每个人都想快点结案,早点歇一歇。
周明答应我,我们结婚之后,就再也不回到这里了。我远离了这段黑暗的生活,可是内心再也不能光明。虽然那两条命不是我亲手葬送的,但他们的死跟我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