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16

漫漫行路念念想

节气已至“大雪”中期，江南依旧有深秋般的暖暖午阳时。还可频频闻得北国有雪纷飞的消息。

这套用一句话，好比是：寻常岁月里有梅花消息，寻常人家屋檐上亦有喜鹊叫。这样似喜鹊登枝般的静喜，虽不可以有奇迹梦想，亦可以是有一样的人世贞亲。

盖因眼下的江南，虽无北国的白雪皑皑，却亦有一个朝起浓霜茫茫，暮有露水汤汤的清明世界。

“大雪”一过，便是“冬至”。真应了“长到夏至，短到冬至”。天空灰蒙蒙，没有以往的清朗明远。现时的夜色总是来得很急，长夜开始显得如此漫漫。

日历一张一张已经撕到尽头，而日子倒是依旧过得无边无际。

有雨的那几日，路过有梧桐树的街道。黑色的柏油马路上，贴满一张张褐色的梧桐树叶，有清洁工人在费力地清扫，亦不得法。一付辛苦吃力的样子，亦让我开始在心里讨厌起这样的深秋雨。

许多美丽的东西，一旦过了季节变了色，而又遇上一场不合时宜的风雨，便几乎是成了一个个难堪而又不入目的疤痕。即如这深秋雨季的梧桐叶，既被行人脚步践踏，又被无情清扫。

有人说：站在落地窗口，四周灯火通明，夜幕里绣着一弯新月，却有不知身在何处一般难过恍惚，害怕自己于某一天会灰飞烟灭样，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想来心灵漂泊的人，总期待有个梦想中的归宿的罢。一直寻找这样的梦想。这样的人生旅途，苍茫无际的感觉，给人心的冲击总是如此强大，让我们显得瞬间脆弱。

其时，我正于乡下的柏油路上散步，夜幕清寒冷寂，四周幽暗深邃。弦月弯弯似微笑。

只是，我记取的是：上弦月思念，下弦月忧伤。

果园里，如今仅剩的几棵梨树散落在一旁。叶子都变成了深红色，在旁边那片翠绿的桔树映衬下很醒目。亦有许多凋落了一地，张张叶子都鲜红得如沾染了血般。

这些梨树没有砍伐之前曾经种植了一百来棵，真不知过去那个时刻，是否也是一道小小的“霜叶红于二月花”的风景。

遗憾的是那些年月里，我没有这样的心境、修为来欣赏这样平常里平淡的风景线，亦从来不当它是美景，亦没有想到此后某一日会有归宿般的眷恋。

那些时光总是留恋外世的繁华锦绣。真好比是“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现时，我看城市生活，依旧觉得自有它的繁华美意，那也不能说对它没有爱意。不过，已经全没有年少时的羡慕与浪漫想头。

却是因为世上何处有富贵荣华，好比那“书中自有黄金屋”，而我家乡下亦有平畴远畈，桔林桃花，梨白梨红，四季美色。

人生因有这样的安定，故特别觉得今日这样的廊下：午阳朗朗，梨叶秋红，桔林翠绿，枇杷花开，有一种漫漫秋色的远意。

这样的秋事烂漫到难收难管，亦依然简静，于人亦自有一种贞亲。

就象我现在想着有出门远行人，此刻在路上长亭短亭，渐去渐远渐无信。但不是此去无归的伤情愁念，惟觉得是一份想念更重，来日更好。

我以为，为世一生，对于人事礼节，则需：简约而不简单，简静而不简陋。

若人世里有亲爱，亲爱里有恩爱。

我亦惟愿是一个可以在厨房灶间、楼上楼下、堂前屋后走动，不管路间陌上多少行人攘攘，彼此步子依旧安稳不变，没有一点夸张；亦惟愿彼此可合一为人与田地为三才。日月丽于天，江河丽于地，而彼此则在天地间，清净里亦还可与世人莫失莫忘。

可得日上之闲时，可泡一碗茶吃吃，就几页书翻翻，种树浇花，料理植物。而斯人可于一旁端坐，或于一旁搭手相助。

其时空中有洒落悠闲，天地有清明浩荡。

一家衣食之事虽不必切切在心，亦无须隐蔽世俗的艰虞。彼此相敬之间有浪漫，其亲其情，可以荡荡如天。十年尘梦可于这样半日之闲里泛泛而尽享。

真是有道之世亦可以是一个垂衣裳而治。

我在檐头日下读书，看到这一句：“有霜的早晨，父亲去后园割株卷心黄芽菜，放在饭镬里蒸，吃时只加酱油，真鲜美……”

我家后园的菜地里却也是有鲜嫩的黄芽菜的。吃时，我除了放酱油，还加了猪油、鸡精，一点点麻油，倒真是一个淡鲜无比。

这样的味道很简单，那个“鲜”字，也惟有“淡”可言得。而这样的鲜美馐食，于我来讲亦不过是闲暇趣事的玩弄。那亦依旧可用“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来讲它个明白。

而那“颜如玉”、“黄金屋”，亦只好比我明白仅仅是一种海市蜃楼的美景，并不会去招致我多少向往追求。

太多的离奇梦想，只会事后令人叹息思省，而人世为人为事之道，亦是有许多委婉循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