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考场的女孩

                       

6号那天上午例行培训会，全程视频监控；下午所有的考生来熟悉考场试做。我和某校高中男老师一起去布置考场。走进考场，他就开始骂骂咧咧地，横挑鼻子竖挑眼：

“这桌子、、、、、、

这黑板、、、、、、

这窗户、、、、、”整个考场全是错误，我瞬间就战战兢兢觉得自己也是一个错误。除了他是正确完美的上帝，仰视着他高高的个子，等他指责抱怨完了，就立即乖乖跑到他面前毕恭毕敬讨好：

“老师，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立即告诉我哈。”

“我又没有说你。”他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我其实已经一身冷汗暗自纳闷：

“高中老师也太严厉了吧，好吓人哦。整个考场只有我和他，不是说我，难道还有别人吗？真是奇怪！他不会自己和自己聊天？”

考生们陆陆续续签到、安检、刷身份证到指定位置试做，有的考生提出了换桌子和椅子，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谁知道？一会儿就却被告知监考员乙不同意，不让搬进来。

“为什么？”我直接跑到他面前兴师问罪。

“没有桌签了。撕下来会坏的。”他支支吾吾地回答。

我转身就去撕桌签，小心翼翼地试着完整取下来，这根本就不是理由，是他怕麻烦，甚至觉得自己的工作不被认可导致情绪所致。考生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着我的慢动作。

“可以换桌椅板凳，桌签坏了的去一楼101领取。” 这时广播突然响了，一遍又一遍地通知。我立即飞奔出教室冲向一楼，领到一整本之后，又马不停蹄地，三步并做两步爬楼梯赶回教室，已经气喘吁吁。考生们纷纷来到我的身旁领取桌签，这时候考生有什么问题或疑惑，监考员乙都唯唯诺诺地推到我这里来：

“问这位老师，她经验丰富！”

一位文文静静戴着眼镜的瘦弱女孩，轻轻地飘到我面前：

“老师，我想换一张桌子，这个桌面不平摇晃的厉害。”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征询我的同意。

“换！”我果断回答，大步流星地走到她的位置准备帮她搬桌子时，她立即说自己来。就这样，搬出去，选择，搬进来，放平，试做；

搬出去，选择移动，搬进来，放平，试做。直到所有考生都安静下来落座，她还在外边挑选桌子，不满意再来。一般情况，两个来回，最多三次就搞定了。我觉察到她的不容易，让男老师去帮她搬桌子。我平静地笑着告诉满头大汗的她：

“不着急，我们换到你满意为止。桌子有的是，这是我们的工作，你放心吧，我们陪你。”

“谢谢老师。”她蚊子一样的声音告诉我。我泰然自若地喝着水，广播里传来轻柔的音乐，催促孩子们离开校园回家，其他考生纷纷起身离开座位。今天如果没有选到她自己满意的桌子，而匆匆离开的话，肯定会影响她晚上的睡眠，那么绝对严重影响明天考试的发挥。我决定用自己的态度和行动感染她，不要影响催促她的决定，让她慢慢地挑，细细地选，监考老师就是为考生服务的。这样反反复复地折腾行为，就是在消化释放她内源性的焦虑。此时此刻我们的态度非常重要。

直到两个小时候后，她试了走廊所有桌子，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一张最初的桌子，才心安露出释然的微笑。

我们再次反反复复确定和她的肯定后，为她贴上桌签，微笑着挥手告别。当我们下楼走出警戒线，发现空荡荡的校园里，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只有我的同事还在焦急万分地翘首等着我现身：

“怎么这么晚？我直觉你肯定不会走啊。”她神色紧张地追问，我默默地期待，为这女孩明天安心考试，希望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2021年，因为很多同事的孩子要参加中考，所以我这个老弱病残号不得已被派出来，参加辛苦的一年一度的高考监考工作。常常在想，我们这批中师生仅仅因为，初中的时候体制政策割韭菜，提前进入了类似于现在的职业技术学校，人生没有参加过高考，所以为了惩罚我们，而被安排一年一次监考体验模拟高考。这是孩子人生的命运转折点，事关一生的命运。

我们如临大敌戒备森严，其实比考生更紧张，生怕自己的一点不到位服务，影响孩子们十二年乃至更多年的寒窗付之东流。

记得第一次参加高考监考工作的时候，我给考生贴条形码，手抖紧张贴错了位置，甚至还贴错了名字，汗水湿透了颈背。又不会用针订卷子，根本没有力量用扎鞋底的针头戳洞穿针引线，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再到哪里结束？步步都是艰难险阻。早上起不来，晚上焦虑得睡不好，每一个环节有纰漏的话，领导会在全市点名批评，考生也可以直接投诉，我们还要签订协议，影响工作编制。我的年龄已经到了由监考员乙上升到监考员甲位置，主要还是因为眩晕发作的隐患不能解除。重压之下，根本就没有勇夫，只有更多的逃兵，想尽千方百计躲避高考监考，实在不得已就只有硬着头皮上—赶鸭子上架。最后一天6 月8号，随着最后一场高考清脆铃声打破校园宁静时，校园顿时沸腾了起来，考生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直冲云霄。

晚上就是他们的狂欢夜，听说烧书是第一选择。而我，如果再多监考一天，觉得自己马上就会崩溃发疯了。我已经处于精力疲惫不堪，神经高度紧绷的边缘。

每年的高考前期，学校和市教委都会为这些莘莘学子举办专场考前心理疏导。因为一考定前程，举国上下高度重视，适度的紧张焦虑都是正常的现象。这些孩子怀揣着家族的寄托，父母的梦想，光宗耀祖的理想，更多是压力不是动力。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真正的做自己，高考是真正为自己，而不被妖魔化。

时隔多年，当我再次以监考老师的身份走进考场，我的心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我破天荒地开始关注孩子们的身心健康，那厚厚的眼镜，压垮的双肩不再挺拔，全场30位考生，不戴眼镜的同学几乎屈指可数。（我曾经做了调查，从看考场开始到监考结束，一共走进五个考场，统计下来考场不戴眼镜的同学最多8位，基本上都在4——5位同学普遍，概率就在73%—80%之间。从这个角度来看，未来国民健康甚是令人担忧，推行全民健身，提高体育分数势在必行。“文明其体魄，野蛮其精神”的少年强则国强，身体健康的孩子精神也更顽强！目前，我们小学生的近视也临近85%.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