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7期“容”专题活动。

清风经破庙回廊将木门轻推，门里的纱帘伴着吱吱嘎嘎摇摇晃晃。天幕漆黑，满月如轮，洒下银辉遍地，恰好赋予纱帘粉色朦胧。破庙四四方方，院子里有一枯井，据传乃正德年间所造；但井中无水，只见满地枯叶，悉数来自庙门外路边的参天大树。

此处是临安郊外的荒野，时有浓雾自天幕降至地面，笼住来往行人的眼；据传到了夜间，若逢月影高悬，即得雾散云开，又别有一番天地。只是此地素来人迹罕至，即便正午时分亦难见人影，又遑论夜深宵禁时。

此时适逢七月仲夏，一里之外的临安暴雨如注，而偏偏此地依旧月朗星稀，黄泥的地面上竟看不见半点被打湿的痕迹。布衣男子佩一高帽，背一书篓，身上褴褛竟已湿透；幸得此处晴朗，又正值盛夏，男子衣衫半干，于是靠在树下歇脚。他的衣衫很快干透，便思索至庙内将就对付一晚。

参天大树绿荫茂密，恰好将月影遮蔽。书生起身，只觉一阵目眩；他伸手扶住树干，下意识闭了闭眼。书生家贫，屡试不中，但屡败屡战，闲时靠给人写书信换得一二铜板，时常克扣吃穿节省盘缠，他只当是自己体弱的缘故，全然不知眼前的破庙顷刻间已然换了一副景象。枯竭已久的井中忽现一泓清泉，荒废已久的庙堂竟渗出阵阵香气。

书生心下好奇，背上书篓便向里走去，堂上金身佛像面前供奉瓜果香烛一应俱全。书生下意识走近，只见供桌上放置花二束、水果四盘、长明灯二盏。长明灯灯影憧憧，不远处角落里有一方桌，桌上清茶素斋，白面馒头热气腾腾；盘边配一双木筷，诱得书生饥肠辘辘。书生快步走近，放下书篓，又在蒲团上拜倒，向金身佛像恭敬朝拜。再起身时，身旁竟站着位妙龄女郎，长发如瀑及腰，一袭素衣和着阵阵幽香，正冲着书生微笑。她抬手将书生扶起，又将书生扶至桌边坐下。

书生愕然，“眼下夜已深了，不想叨扰姑娘清静，还请宽恕。”

女子莞尔，“倒是不曾叨扰。既来此处，便是有缘，我看公子舟车劳顿，不妨坐下用些餐点。”

那未施粉黛的娇俏容颜惹人心动，只是他这陶醉未能持续太久。书生垂下眼，“小生囊中羞涩，恐无钱捐功德。姑娘好意小生心领。”

“公子倒不必担心，此处僻静，来了便是功德。况且，佛渡有缘人。”

一对翦水双瞳和着轻声细语，将书生的心晕开；书生的肚子又适时发出轻响，女子干脆将筷子塞到了书生手里，“公子慢用。”

女子款款走开，堂上烟雾缭绕，一阵不合时宜却又沁人心脾的清香钻入书生鼻腔。但书生顾不得多想，只因民以食为天，也因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书生喜辣喜蒜，斋饭素来清淡，食之难品其味；但眼下的腌黄瓜敌过鲍鱼海参，小米粥也胜过燕窝鱼翅，只因生在了对的时刻。果腹之后，书生昏昏欲睡，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翌日正午时分，日上三竿，书生方才醒来。醒来时，书生仍旧伏在案上，桌案破旧，摇摇欲塌；书生拎起行囊，才发现背篓上方一黄油纸袋封着一袋干粮，另有一牛皮水袋。书生心下讶然，起身四顾，堂上已再无昨夜光景，亦不得见昨夜姣好容颜，唯一桌，一蒲团，一黯淡佛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