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杀
1.
“咚、咚、咚……”
平阳县正值隆冬时节,寅时刚过,县衙外就有人击鼓鸣冤。小捕快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系好裤腰带,提起佩刀跑了出去,“好了好了,别敲了!”
捕快名叫刑玉,是个新来的,平时干活还算勤快。见外面端得立着一个妙龄女子,小伙子脸唰得一下红了,态度也不由得缓和几分,“姑娘,这天还没亮呢,你有什么冤情啊?”
女子闻言,放下手中鼓槌,提起裙摆走上台阶。因为怕冷,她披了一件厚实的斗篷,大大的帷帽下,只余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大人……”朱唇轻启,女孩的声音婉转悠扬,唇边荡漾着一团白气,“奴家的哥哥突然暴毙在家,还请大人做主啊……”
“升堂!”
“威武——”
天色刚亮,县衙外便围了一大群人,大家窃窃私语,都在讨论堂下跪着的女子。
“那不是城东姜家的女孩儿吗?”
“除了她还能是谁!”
“唉,长的一副狐媚样,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
“肃静!”惊堂木突然重重一拍,县太爷浓眉倒竖,大声呵斥道,“本官审案期间,闲杂人等不许多言!”
“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速速道来!”
“大人……”女子身材窈窕,跪在堂下时,脊背纤薄而笔直,“民女姜笙,因兄长中毒身亡,特来求大人做主。”
“大人、大人?杜大人……”
不知怎的,在听完女子回话后,素来勤政不阿的杜长卿大人却突然走神了。
师爷注意到杜大人失态了,忙不迭跑上去提醒他。
说起来,杜长卿接管平原县令一职,还不到三个月。
说来也怪,平原县地域不大,民风淳朴,一年到头都出不了一桩大案子。可偏偏杜长卿来了以后就不消停,如果算上姜笙这桩案子,这已经是他在平原县接手的第四桩命案了。
杜长卿幼时曾在平原县生活过一段时间,后随父亲迁居省城,走上仕途经济之路,如今也算是荣归故里了。他为人谦和、办事谨慎,接二连三的命案,让他一刻也不得休息,情绪始终处于高度紧张之中。
而现在,他板正的面孔上突然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有点惊讶,又有点惊喜,以及……惊艳?
“咳咳……”师爷附耳上去,“大人,你怎么了?”
“啊?哦……”杜长卿回过神来,面上不显山露水,故作镇定地继续盘问姜笙,“你说你兄长中毒而死,可知中了什么毒?”
女子摇头,鬓间环佩叮当作响,“民女不知。”
“嗯……”杜长卿沉吟片刻,“那你凭什么肯定你兄长是遭人暗害的?”
一语方落,女子蓦的抬眼看过来,梨花带雨,泫然欲泣地嘤咛一声,“大人……”
“额……”杜长卿觉得自己或许太过生硬了,底下的毕竟是个娇弱女子,他须得温柔一些才好,“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你兄长在外面吃坏了东西,又或者他自己不想活了?”
“不会的!”姜笙跪直了身体,白嫩的脸颊上满是倔强,“杜大人,我哥哥为人清白,请你不要血口喷人!”
“哎呦,你看她那个样子!”
“狐媚子,竟敢顶撞大人!”
姜笙一语方落,身后又响起此起彼伏的责骂声,仿佛她是一个骗人的妖精,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可她又确实当堂冲撞了县令,在场的都亲眼看见了。杜长卿不便徇私,便也厉声呵斥她,“姜氏,本官只是据实推测,纵然你痛失亲人,也不可藐视公堂!你可知错?”
女子无力地垂下头,裹在披风下的身体瑟瑟颤抖,显得弱小又可怜。
明明是她先不敬的,怎么还委屈上了?
杜长卿不由得生出无力之感,叹了一口气气,“罢了,传仵作来,本官要亲自上门验尸。”
2.
东城,姜家小院。
“大人,我哥哥就在房中。”
“好。”杜长卿侧身,示意仵作先进去查验,转而对姜笙说道,“姜小姐,或许……我可以叫你笙儿?”
“嗯……”如今天光已经大亮,冬日的阳光极为温和,姜笙取下头上的帷帽,露出俏丽的小脸,淡淡地看着杜长卿,“杜大人叫什么都好。”
“看来你也还记得我。”站在熟悉的院落里,杜长卿不禁回想起十年前,他还住在平原县时,与姜笙做过邻居。
在他的记忆里,姜家一直都只有兄妹二人。哥哥姜豫比姜笙大了不少,靠着家里传下来的两亩薄田勉强度日。
而杜长卿之所以记得姜笙,无非是她容貌太过出色,即便他后来见了许多大世面,也再没能见过有谁比姜笙更加漂亮。
她是仙女下凡,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是美的,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笙儿,”思及年少时微薄的情谊,杜长卿温和地对她说道,“你放心,我总会查清楚的。”
“嗯,”姜笙颔首,嘴角抿出微笑的弧度,感激地应道,“那就先谢谢大人了。”
叙旧叙得差不多了,杜长卿转身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带着刑玉进房搜查。
房屋不大,依稀还是他记忆里的格局,只是陈设布置却大不相同了。
按理说,姜家大哥只是个农夫,家里条件应该是不大好的。可杜长卿一眼便注意到,屋里到处摆放着玉石古董,甚至小捕快不小心踢翻了门口的腌菜坛子,里面竟然滚出了两锭金子。
这未免太让人难以理解了。
“大人,”刑玉捡起金子搁在嘴里咬了一口,“嘿,这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