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易》，位象，到底什么是“人”？

关键提示：

1、人为什么尊贵
2、康德对启蒙运动的总结
3、从位象三才看什么是华夏的“人”

“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虽然出自伪书《尚书•泰誓》，但这句话却未必不是真实的思想写照。并不是伪书的《老子》中也有：“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孝经》：“天地之性，人为贵”。就算是最保守的观点，人为万物之尊的观点至少也流传了两千多年。

这种自高自大也绝非华夏文明所独有，且不说全世界的创世神话都在讲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人类，就说那些全世界尚存于世的壁画、岩画，什么是神？人类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神”。

人类真的那么尊贵吗？

“这个美好的天空，好一个悬於头顶之壮丽穹苍，好一个有金色火焰点缀之华丽屋宇，但是，现在它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团污烟瘴气而已。人类是个多么美妙的杰作，它拥有着崇高的理智，也有无限的能力与优美可钦的仪表。其举止就如天使，灵性可媲神仙。它是天之骄子，也是万物之灵。但是，对我来讲，它岂不是朽如粪土？”（《哈姆雷特》）莎士比亚已经开始怀疑“人”的至高至上。当达尔文的进化论第一次宣称：人类不过是一种高等动物，是通过几百万年的不断变异和适应才演化而来，而猴子和猩猩则是我们的近亲。整个人类都感觉不好了。而在《物种起源》出版的150年后，伴随着对人类存在价值的质疑，整个人类再次感觉不好了。

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不仅概述了250万年来，人类是如何从南方古猿进化为当今的“Sapiens（智人种）”，更重要的是，他想说明“人类”【指人科人属】原本还有很多表兄弟堂姐妹，他们也是人类，只是不属于“Sapiens（智人种）”而已。他们也曾经存活过200多万年，反而是我们这一群叫做智人的动物，可查的历史不过一、二十万年，最后成为了仅存的人类。最可能的解释就是适者生存，我们干掉了所有的兄弟姐妹，成为了“万物之灵长”。打个夸张的比方：智人的胜利就好像波斯猫不仅消灭了埃及猫、缅因猫、暹罗猫、日本短尾猫和中国狸花猫，而且还彻底消灭了所有的狮子、老虎、豹子，成为了猫科动物仅存的一个猫种。

在7万年前，智人还不过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动物，在非洲的角落自顾自地生活。但就在接下来的几千年间，智人就成了整个地球的主人、生态系统的梦魇。
时至今日，智人似乎只要再跨一步就能进入神的境界，不仅有望获得永恒的青春，更拥有创造和毁灭一切的神力。但遗憾的是，智人在地球上的所作所为，实在没有太多令人自豪。虽然我们主宰了环境、增加了粮食产量、盖起城市、建立帝国，还创造了无远弗届的贸易网络，但全球的痛苦减少了吗？
一次又一次，虽然整体人类的能力大幅提升，但却不一定能改善个别人类的福祉，而且常常还让其他动物深受其害。在过去的几十年间，至少就人类的生存条件而言有了确实的进步，饥荒、瘟疫和战争都已减少。然而，其他动物的生存条件却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遽恶化，而且就算是人类相关的改进，也还需要再长时间观察才能判断是否利大于弊，是否能够延续。
更糟糕的是，人类似乎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不负责。我们让自己变成了神，而唯一剩下的只有物理法则，我们也不用对任何人负责。正因如此，我们对周遭的动物和生态系统掀起一场灾难，只为了寻求自己的舒适和娱乐，但从来无法得到真正的满足。

拥有神的能力，但是不负责任、贪得无厌，而且连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天下危险，恐怕莫此为甚。

西方“人本”思想来自启蒙运动

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导，就对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当其原因不在于缺乏理智，而在于不经别人的引导就缺乏勇气与决心去加以运用时，那么这种不成熟状态就是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了。Sapereaude！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智！这就是启蒙运动的口号。 （《什么是启蒙运动》康德，何兆武译）

西方的“人本”思想是基于对“人类”理性的无上敬意。正是因为人类的成熟意味着人类真正学会运用自己的理性，所以近现代社会的自由、平等、民主、博爱的人本观念才有了依凭。“必须永远有公开运用自己理性的自由，并且唯有它才能带来人类的启蒙。”

殊途同归，“天地人”三才——代表“人本”的位象

什么是人？这对于学者而言，或许可以从人种学的角度解答，也可能从语义学的角度回答，当然近现代普遍接纳的观点是从生理、基因的角度进行回答。

华夏文明，“人本”思想源远流长。

《说文解字》：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古人造字，即是象形，又是会意。
《易传•系辞》：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
《易传•说卦》：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
《中庸》：仁者，人也。

先贤所讲的“人”是与“畜类”有别的“人类”，所以“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汉语语境下的“人类”并不是生理学、人种学所讲的人类，而是理想中的“人”——顶天立地的人，君子、大人之谓也。

《读易，位象，到底什么是正？》中已经讲了“志”，只要心中立志“行仁义”，也就是立志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写的人，这便是与畜类之别。孟子的“志”，就是康德的自由意志，也就是人类运用理性的自由。

从位象上看，每一个六爻卦的初爻、二爻为地之道，三爻、四爻为人之道，五爻、上爻为天之道，就是这个意思。这个游戏规则和前两篇文章里面介绍的“得正”、“得中”规则相互配合，颇可玩味。初爻、上爻代表完整事件的起点、终点，立足于地（坤之道），昂首于天（乾之道）；二多誉，五多功，本于自然之天地之理，“得中”、“得正”即是“持中守常”；三多凶，四多惧，何谓也，这就是人之道啊。若是凡事随波逐流，甘心做个乌合之众，还要“人”干什么？还配称作“人”吗？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人之道，“大过之时，必以大过之才济之”。只要是想做人，想活出一个人样，就要努力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做一个心里敞亮的人，这不就是“直心为德、心安理得”吗？这不就是“毋自欺、必慎独”吗？这不就是诚意、正心吗？

华夏文明中的“人本”和西方“人本主义”出发点不同，但落脚点都在“人类的成熟”上。尤瓦尔•赫拉利说：
“拥有神的能力，但是不负责任、贪得无厌，而且连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天下危险，恐怕莫此为甚。”，他过于悲观了。他看见的人类是不成熟的人类，他看见的人类是尚未脱离“禽兽”的人类，而这个世上，总还是有一群秉承“乾坤”之道的“君子、大人”。

人类谈不上尊贵，即使君子、大人也谈不上尊贵。但人立于天地之间，又有何物更为尊贵。看懂“大畜”卦义，何者最贵？良心最贵，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最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