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
无面 by CASS
01
跟踪
“本车开往新城南站站，请乘客们全程佩戴口罩，谢谢您的配合。”
直到广播响起，才发现自己的口罩已经拉至下巴处多时了，我赶快把它拉起盖住口鼻。说来最近除了日渐闷热的天气，还有另一件事让我困扰不已——我怀疑自己被跟踪了。
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27岁大龄男青年，一开始我完全无法相信，直到那个身影再次出现，才引起我的警觉。就是他！那个带黑色口罩的兜帽男。他应该是从富民广场站上的车，上车后，一直站在距我半截车厢的位置，不停地用眼角瞟向我。隔着地铁里摩肩接踵的人群，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里射来的阵阵寒意。这不会是个变态吧？我想如果不是隔着这么多人，我早上去揍他了。当然，对于我来说，打架已经算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更有可能选择和他讲道理，耐心地告诉他随便跟踪别人会给人造成心理困扰，是很不道德的行为或者直接说，“嘿！哥们儿，认错人了吧？”显然早高峰的人墙阻挡了我，而这小子好像能感到事情不妙一样，在我要下车的前一站，下了车。
我在爱家超市买了早餐组合后，一路啃着三明治小跑去公司，终于在9点前，压线完成了打卡。于是安心地坐到自己的工位，喝着手上还留有余温的豆浆，开始码农一天的摸鱼生活。是的，我是一名平平无奇的程序猿，在这座一线城市过着刚过及格线的生活，用可怜的工资支撑更可怜的梦想。说来我的梦想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和这座城市其他几百万异乡客一样，就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在这里拥有一隅之地，从老家户口转到寸土寸金的大城市，实现阶级跨越的伟大目标。但每当看到中介里天文数字般的房价，我知道自己离这个梦想渐行渐远……如果早出道个五年、十年赶上程序员吃香的年代，可能情况大不相同。就像我的主管李司那样，早些年便买了房，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新城里人。其实，他的老家就在我们县隔壁，那地方我知道，比我们那破县还穷咧。
我打开电脑，把座位调整到舒服的位置，戴上耳机，很快一个上午过去了。能这样清闲，主要原因是公司的确没业务。本来针对国外中小企业的手机站建设就已经过了风口，再加上这两年的疫情，导致许多客户倒闭或者削减预算，最终能分到我们公司的项目，少之又少。老板能勉强维持这样一个2、30人的团队已经谢天谢地了。
“小赵，中午吃什么啊？”坐在对面的主管李司突然问我。
“我？爱家的大排便当啊。”爱家便当两荤三素，不但味道不错而且绝对不超过15块。这半年来，那里几乎成了我的食堂。
“今天别吃了，哥带你吃顿好的。”李司说。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平常这家伙只吃他老婆准备的爱心便当，还常用凡尔赛的口气抱怨“怎么又是虾？不好剥啊。”、“哎！又是红烧肉！不知道我减肥吗？”之类让人听了想抽他的话。今天突然约我吃饭，妈呀！该不会公司业绩太差要裁掉我吧？
“隔壁老王螺蛳粉怎么样？那里很不错，花生随便加。”
“行……行吧。”我颤颤巍巍地答应了……
我们来到附近那家螺蛳粉馆，这个点，果然挤满人。
等了15分钟，才等到一处角落的小圆桌。我摘下口罩，点了份笋尖口味的，李司则要了份原味粉。又等了会，两碗热气腾腾的粉上桌了。李司二话不没说，低头呼哧呼哧嗦起来，我也只好跟着嗦。很快，一大碗就被他嗦得见了底。
李司擦了擦满头的汗对我说：“小李啊，其实今天约你出来是有事想和你聊。”
“李主管，您说。”我也擦了擦汗，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
“哎，这么说吧，我要走了，离职申请已经批了，下个月就走。”李司说。
“嗯？这么突然？那您有什么后事……不，事情要交代？”我一下子松了口气。
“其实你也知道公司的状况，这里最多撑到年底。我年纪也不小了，不想在这里和公司一起陪葬。”他说的的确是事实。“我走之后，你就是我们部门最资深的员工了。其实作为老领导是想劝你考虑考虑其他地方，这里真的不行了。”
“老实说，李主管，我不是没想过。可这年景外头工作一样不好找，要不……要不您去哪儿，我去哪儿吧！您带带我呗！”我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握住李司的手。
“哎，哎，你轻点儿。”他顿了顿，继续说：“小赵啊，这年头工作是不好找。我去的那家也就一个入取名额，再说我也不是去当领导的，说了不算呐。我看你可以回家先整理整理简历，投个十家八家的，有备无患嘛。”
一顿螺狮粉，嗦出了危机感。
回到座位上，我也没心思再瞎看网络小说了。左思右想，李司说得也对，有时间还是先理简历。于是在试了好几次密码后，我终于打开了久未使用的网盘，那里静静躺着我工作这些年的作品。归类、整理、下载模板，我感觉自己好久没这么勤奋过了，勤奋填满了整个下午，以至于到了傍晚七点才想起下班。我关上电脑，戴上口罩，走出已经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努力把自己融入这座繁华城市的夜色里，就像这里几百万上班族一样。
走进地铁L号线，随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一起涌入车厢后，我靠在一侧暂时不开的门旁。从公司合安寺站上车，一路大约要40分钟才到大宝新村。在那里的老式小区里我租了一个单间作为这几年的落脚点。由于路程不短，一般在地铁上，我不是闭目养神就是翻看网文。摇晃的车厢和一下午的勤奋让人昏昏欲睡，饥饿袭来，肚子咕噜地乱叫，果然一碗螺狮粉撑不到家，我心想。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戴黑口罩的兜帽男！他又出现了！这次他距离我只有三四个身位，我觉得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得着他。而此时，他正与我四目相对，从他的眼神里我仿佛看到了一丝挑衅。这哥儿们是谁？会不会跟我有仇？按理说从县城出来我一直安分守己啊？真想撕下他的口罩看看到底是谁？正当我犹豫要不要质问他的时候，地铁车厢的门开了，兜帽男对我比了个中指后，转头出去了。
“我去！”这下我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我不顾一切地扒开人群，随着他的背影追上了自动扶梯，也管不了什么“左行右立”的规定，以最快速度冲到商场一层。在环视一番后，发现他正逃向商场出口，我便立马追了上去。一路跟着他跑出了商场，跃过人行天桥，最后目送他上了一辆黄色出租车后，气喘吁吁的我只能放弃这场生死时速般的追赶。
“累……累死老子了……”
我几乎瘫坐在马路牙子上。
02
短信
大概被我追怕了，兜帽男有段日子没出现了。
这几天，我还真整了份像样的简历，上面不但有我这几年的作品，连大学时开发的小程序都被塞在里面，虽然简陋，但好在小程序做得还挺有创意，说不定哪家公司的面试官喜欢呢？像飞讯、淘货和字符跳跃这类大公司，我是不敢投的。其实我的目标很清楚，中小型的科技公司是首选，我的技术水平在行业算中等偏上，所以找中小企业的压力不会太大。依据这样的原则，我过滤掉了许多大公司和一些看上去不靠谱的创业公司，最终选了几家新创的科技公司。比如：帮小区阿姨买菜的、共享电动单车的、在线翻译美剧的、开发密室游戏的、为宠物配对的、做电竞按摩椅的、还有一家在线自制奶茶的。
当我按下邮箱上的群发按钮，耳边响起了李司的声音：“小赵啊，这里代码有点Bug，你来看下？”
我心想这个李主管都要走了还找我茬，不过想到前两天自己的确把精力都用在简历上了，代码是有可能出问题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就虚了，“好的，来……来了。”
这些日子，我的邮箱依然死一般的寂静，没收到一份回执。这让我早上起床也打不起任何劲头，昏昏沉沉对着厕所的镜子刷牙时，我开始仔细端详起眼前这张27岁男人的脸。如果不算我的小眼睛和单眼皮以及略显发福的双下巴，其实眼睛以下生得还算俊俏，笔挺的鼻梁配上一张圆润的“仰月之口”，带上墨镜，也有颇有几分歌星谢阿锋的感觉，加上嘴边还有一颗“口边痣”，这可是二次元里花美男的标配。
小时候村里的算命先生就说过，这颗“口边痣”实则是一颗“福痣”，还说娃子以后吃喝不愁，自有福气，加上这口唇圆齿白的大嘴，定能吃定四方。但他又连说两句，可惜了，可惜了，随后算命先生一个停顿，我父母连忙追问，又加了几张毛爷爷后，他才说，眼睛生得小了点，将来要提防小人，不然会转命，是福是祸就未可知否了。但至于如何提防，任由我父母如何追问，他也没说。
这天，我来到公司照例打开电脑登入邮箱，发现依然没收到邮件，失望极了。难道现在竞争都这么激烈吗？还是27岁的我就面临了中年危机？不会是邮箱地址写错了吧？正当我郁闷的时候，耳边又响起李司的声音。
“小赵啊，今天嗦粉去吗？”
我条件反射般地切换屏幕，忙中出错把在线小说的网页切换了出来，只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说到：“哦……好啊。”
我俩又来到上次那家馆子。
这回，李司点了份豪华全牛肉的，硬要给我也来一份，我拗不过，只好点份一样的。点完餐，我们刚坐定，李司就说：“小赵啊，其实我都看见了。”
我心里一咯噔，问道：“李主管，您看见什么了？”
“上班弄简历没关系，但公司的活还是要用点心啊。”李司说。
我马上狡辩说是在家里弄的，公司里不过改两个错别字。李司摆摆手，一副“别和我来这套”的样子，说：“你知道我也是要离职的人了，你在公司弄简历这事儿，其实我不想多管，但影响到项目就不好了，再说如果让王经理撞见了，他是要扣你钱的，说不定还会连累到我。”
我刚想道歉，他又说：“这样吧，你弄简历也行，我帮你把把风，如果王经理来了就踹你凳子，怎么样？对了，我看你那几张模板的图不错，等下也发我几个，算互相帮忙了。”
“行啊……谢谢李主管。”我说。
“别客气。”他用力拍了两下我的肩膀，“咱们出了这家公司就是朋友。”
正当我沉浸在肩膀传来的酸痛感里时，手机收到一则短消息。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年头除了10086还有谁会发我短消息？却发现发送人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短信的标题上写着“新城美容公司”。我狐疑地点开，短信的内容是，“我们很高兴收到您的简历，非常感谢您选择我们公司，经初步审核，觉得您的履历非常符合公司的需求，很高兴地通知您在这周五下午1点半来面试，公司地址是……”
啥？这条面试通知居然是用短消息发给我的？况且我也没投过什么美容公司啊？这不会是从哪里买到我简历的骗子公司吧？这种地方我根本没兴趣啊！但当读到短信最下方时，我犹豫了，内容是：“公司待遇优厚，至少高出同类行业五倍以上、五险一金、年终四薪、海岛度假……真诚期待您的加入。”去吧！我心想，反正又没其他公司回复我，碰碰运气也不妨，大不了白跑一趟。
“那个……老李啊。”我也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李司的肩膀，估计他被我突然的动作吓着了，一口粉卡在喉咙里，一个劲地咳嗽。
“咳咳……有事儿说事儿啊，别在人嗦粉的时候来这么一下行吗？”
“对不起啊，李主管，我是想周五下午请个假。”
“什么事儿？突然要请假？”
“面试……”
“哦？你小子不错嘛！这么快就有回音了。”他又想拍我的肩膀，这次我立刻后仰，他拍不着。
“那个……不麻烦吧，我这两天活干快点，应该耽误不了进度哈……”我碓出满脸的谄媚。
“这个嘛……”他突然提高音调，“这家的牛肉真心不错。”
“李主管，这顿我请！上次您也请我来着。”我马上心领神会地说。
“哎呀，你看你，去吧！发达了，别忘了老哥就行。”说完，李司转头对服务员喊道：“再来盘牛肉。”
03
面试
这天我特地把胡子刮干净，还抹了之前一直没机会用的发蜡，对着镜子里还算帅气的脸庞说了句“你可以的！”，才出门。一上午，我根本没心思工作，到了中午便匆匆关了电脑。临走时，李主管还对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我示意他低调。
按短信上的地址没有地铁直达，我只好公交加步行来到临近郊区的一条旧商业街。可能因为还在工作时间，街上没什么人，沿街的店铺也大都拉下卷帘门，不营业。万花街1288号，我依寻手机里的地址，挨家挨户地查找，发现这里不但店铺老旧，连大部分的门牌也残破不全，有好多居然还是用手写的。我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果然是骗子公司，但转念一想，来都来了总得见上一面吧，毕竟假都请了。终于，在一条辅路的巷口，我看到块木板做的指示牌，上面用红色涂写着“1288号，向前50米。”字下方还画着个红色箭头。我依指示转入巷子，发现整条小巷比外面窄多了，我只需张开双手，就能同时触摸到两头的壁沿。小巷地上铺着那种长满青苔的石板路，就好像小时候村里的一样。1288号的大门由两扇斑驳、掉漆的旧木门组成，就藏在小巷尽头。大门口居然还有块空地，站在空地上抬头才看出这里原来是一座独栋的三层老楼。我本想敲门，但发现门根本没锁，便直接走了进去。
一层是一间不算小的大厅，我喊了两声，“你好，有人吗？”，除了我的回声，没有任何应答。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里阴气森森的，有种游戏里旧式恐怖医院的感觉。我硬着头皮从大厅侧边的扶梯走上两楼，扶梯旁厚重的绒布窗帘被风吹得微微飘动，一缕阳光若隐若现地投射进来，我也不自觉地轻身捏脚起来……
不到20米的阶梯，走了大概1分多钟。
走上二楼，当我探头往里面张望的时候，突然窜出一张满头白发且苍老的脸，“谁啊！干什么的？”
我一个激灵，差点从楼上滚了下去，“我我我……面面面试的……”
“哦，你来了啊！进来吧。”白发老人向我招手。
我定睛一看，发现她大约60上下，手拿着个拖把，正在前台拖地，除了她，这里似乎没其他人。
“别看了，就是我给你发的消息，老板还没回来。”她边拖地边头也不抬地说。
“哦……您怎么称呼？”我惊魂未定地问。
“Angle王，叫我王阿姨吧，我是这里的前台加保洁阿姨，还兼人事。”
“好的……王阿姨，请问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呀？”
“应该快了，你先进会议室等着，我给你倒水去。”她用嘴努了努里面的玻璃门，示意我过去。
我走进里屋，发现这儿真一个人没有。里面工作区不大，大概只能容下二三十号人。空荡荡的工位上散乱地放着各种电线和老式机箱，一副刚搬进来还未组装的样子。玻璃会议室旁是一扇配备了密码锁的桃木门，这里应该是老板的办公室了。除了这扇密码门，这家公司唯一还算体面的地方，就属那间玻璃会议室了，说体面也不过就比外面整洁了一点，在几株绿植和墙上的广告画的装饰下，显得还像个会议室的样子。
王阿姨给我端来了水后，又去忙着打扫去了。
我闲来无事，开始端详起墙上的那张广告画，“新城科技，让您的容貌焕然一新。”画面上一个明显被PS过的网红脸，正对着我微笑。下方是一排小字和一张黑漆漆的口罩照片，上面写着，“新城高科技美颜口罩，正骨换颜，美容防疫两不误。”难不成这里是设计美颜口罩的公司？但是没听说过市面上有这种产品啊？
就在这时，一个大约中年样子、大腹便便的胖子急吼吼地冲进了会议室，“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
我立刻起身，他示意我坐下。“没事，没事，请坐。我是这里的CEO兼董事长，王圆，叫我老王就行。”
“赵晓飞，叫我小赵就可以。”和王总握手后，我忐忑地坐下。
随后从门外又进来两人，一个带着黑边眼镜、蓄着络腮胡子的老外以及那个和广告画里长得一模一样的网红脸女人。
“哦，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安德森，我们的技术顾问，来自美国。”王总又指了指身边的女人说：“还有这位是财务总监兼首席模特，网络红人，Miss卡特。”
“你好，卡特小姐。你好，安德森先生。”我分别和他们俩握了手。
“还是叫我小萌猫吧，我的小红本账号就是这个，记得关注我哟。”卡特对我比了个心。
“行了，我们开始吧。”王总转头喊道：“王阿姨，麻烦倒几杯水啊，没看到我们几个赶得嗓子都冒烟了吗？”
王阿姨一阵抱怨，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不一会，水还是送来了。
“那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顿了顿，“我毕业已经5年了，之前一直……”
“不用说了，这我们都很清楚，你非常合适。”王总打断了我。
“那……您看下作品吧，我带了U盘，这边哪里有电脑？”
“作品？不用看了，不用看了。”王总连连摆手，“卡特，给他一份入职说明吧。”
啥？这就入职了？心想我自己还没同意呢？“不是，王总，咱们这儿工作内容是啥啊？”
“工作内容我跟你讲吧。”卡特从会议室边上的档案箱里翻出一沓4A纸，放在我面前。“这里头是一些细则和合同，你等下慢慢看。我们这边呢，其实就是开发美容口罩的。”她说着，边上的安德森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副和广告画里一摸一摸的黑口罩。
“给，就是这幅。”卡特说。
我把口罩拿在手上开始端详起来。似乎这是副用全金属打造的口罩，还颇有些分量。在它的正面，两个硕大的气阀有点赛博朋克的味道。口罩边缘用橡胶材料包裹，应该能做到全封闭。但最奇怪的是它的侧边似乎还装着一块指甲壳大小的液晶屏。
“这东西可以美颜？”我直接问道。
“当然了！你看，它的轮廓可以自动收缩调整，能够完美贴合脸型，起到瘦脸正骨的效果。还内置了美白功能，同时拥有自动除斑和提拉紧致的功效。任何人带上它只要7天，保证起到焕颜美容的效果。”卡特介绍的时候几乎都不带喘气。
边上的老外一个劲儿地点头，也不知道他听得懂听不懂中文。
“那……如果我加入你们，需要干什么活呢？先说好，我可不会销售啊。”我说。
“什么都不用干。”王总插进话来。“只要试戴就行，戴上7天，完成一个疗程的测试，就算顺利加入我们啦，之后再安排其他工作。”
合着拿我当小白鼠啊，我心想。“不好意思，我没整容方面的打算啊，我还是先走了……”
“等等！”这胖子力气还很大，他一把拦住我，说：“待遇从优啊，戴上口罩7天后完成测试，我们就给十万块人民币的报酬呢！不考虑考虑？”
“这么多？”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不止，同意测试就算入职了，到时候每月给你2万，不！3万的工资吧。再加上五险一金，年终四薪，海岛度假……”王总拍着自己的胸脯滔滔不绝地说。
我心想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便说：“王总啊，恕我直言，您这口罩测试不会是有什么风险吧？”
“这你放心，我们经过严格的测试，只要您在7天里不擅自取下来，就没有任何问题。”一边的卡特小姐解释到。
“不取下来？那吃饭洗脸怎么办？”我问。
“No problem!”边上一直没开口的老外终于按捺不住了，他用一口并不流利的中文说到：“赵先森，你不用担心！口罩是经过锁定的，一般不剧烈的动作是打不开的。如果您需要打开，就发短消息给我们，我们会把密码发送给你，输入密码后就可以解锁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中文我费了老大力气才听懂，“如果不输入密码，强行打开呢？”我还是不放心问道。
安德森用非常严肃的表情对我说：“那后果自负。事先说明一下，每次打开口罩的时间不能超过30分钟，每天不能超过十次，不然会影响到美颜效果，That’s OK ?”
看到我有点被吓到了，王总赶紧又说：“正常人一天吃三顿饭，洗三次脸，吃饭洗脸也用不了半小时，十次完全够了。怎么样？7天十万块啊，还能美颜，考虑一下？”
我还是不放心。一来，觉得没必要，按他们说的，口罩只能美颜下半部分的脸，而我除了一点双下巴外，对自己的下半张脸还算满意。二来，还是担心对方不靠谱，怕落入什么圈套里。
王总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小眼一转又说：“小赵，安全方面你放心啊，我们这儿都有国家认证的ISO标准，是绝对的合格产品，而且美颜强度是可调整的，我看你最多就减一点下巴上的脂肪，其他正骨什么的都不需要，安全得很。”
我把面前的那一沓A4纸拿起来，果然发现了ISO质量认证的图章，还有产品的专利序列。
“这份呢，最上面十几页是产品说明和使用方法，最后五页是免责声明和合同细则以及您的Offer，您可以带回去慢慢看，也可以现在由我和您详细说明。”卡特小姐说。
“小赵，这样吧，合同你带回去慢慢看，回头只要签约，我先付50%的预付款，五万块人民币。”王总说。
“7天后就能给我全部的十万块？入职后您这儿还能有这么高的待遇？”我认真地问道。
“当然，合同上白纸黑字都写着呢。”王总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我看着7天十万块的测试合同，以及入职后月薪3万的Offer，又回想起了自己目前可怜的工资以及李主管之前常对我说的，“年轻人就是要敢想敢干……”之类的鸡汤话。最后，一咬牙说：“你们谁和我具体说下合同的内容……”
“好嘞，我来。”卡特小姐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合同注意事项第一条，不得擅自取下口罩，负责后果自负……”
04
试戴
午夜11点半，我独自蜷缩在沙发里。
一束淡黄色灯光打在手上那份沉甸甸的文件上——从万花街回来，我已经仔细通读了它三遍。按照说明，已把口罩的美颜模式设为全自动，级别调至最低档。
下午卡特小姐说得很清楚，戴上口罩后，拍下签过字的那一页，通过短消息发送到她指定的号码，就能获得第一笔酬金。之后如果想要解锁口罩，还是发送消息给这个号码，然后会收到一组4位数密码，再按下口罩左侧的气阀——那居然是一枚收音按钮。读出密码后，就能自动解锁。同时，口罩上指甲壳大小的屏幕会出现倒计时，当快接近30分钟的时限时，还会发出警报。当然，如果超过30分钟没有戴上，则测试失败。不但最后拿不到后续的酬金，也可能对我的脸有一定影响。还有一点她特别提醒我，一定要通过密码授权才能取下口罩，让我千万别自己拿下来，切记！
洗完脸后，时间刚刚好，当指针指向12点，我拿起口罩轻轻地把它装在下半张脸上，随着耳后传来清脆的“咔哒”声，搭扣已被扣紧。签完字，我便把照片拍下发送到那个指定号码，不一会就收到了回复短信，“很高兴您加入我们！我们将预付您5万元的测试费用，期待您完成7天的全部测试。”几乎同时，我的新城银行卡也收到一条短信：“您的账户余额为：56751.45元……”。
这天晚上，戴着口罩入睡的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变成了一名IT精英，正在参加一场属于高端成功人士的演讲。在马克和马云云发言之前，主持人撒贝儿热情地邀请我上台，于是我开始侃侃而谈，内容是自己发明的高科技口罩如何改变了所有人的容貌，以及对提高人类整体审美水平所做的贡献等。我的演讲时不时地引起台下观众的热烈反应，期间我还看到了老同事——李司。他也在台下向我投来崇拜的目光……视线一扫，我又看到王总也在台下，他手里拿着一副黑色的口罩，正对我露出满脸的笑容。可逐渐，他的笑容变得狰狞起来，我发现口罩上的数字清楚地跳动着，5、4、3、2、1，Game over!这时，演讲大厅的灯突然全暗了！王总雷霆般的巨大声音传来，“小赵啊，测试失败了！你小子把钱退我！”
一声惊呼后，我醒了。摸了下脸，万幸，口罩毫无异样还戴在脸上。再看下床头的手机，不过6点半，但一身的冷汗已让我睡意全无。拿起手机来到厕所，我按昨天的指示发送“取下口罩”。大概1分钟后，收到了“4923”四个数字。我按下右侧的气阀，挂在耳后的扬声器里传出好像卡特小姐的声音，“尊敬的用户，申请暂时取下口罩请说1，调整美颜类型请说2，调整美颜强度……”
“1！”我不耐烦地说。
“请说出您收到的四位数密码。”
“4923。”
随着耳后传来“卡擦”一声——口罩解锁了。
我慢慢地取下口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好像没什么变化嘛？看不出美白和提拉紧致的效果，看来只戴一个晚上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或这种美容产品终究是骗人的东西。不过看着手机里的账户余额，我觉得这些似乎也不重要。一天10次，一次30分钟的限额并不算苛刻，只需安安稳稳地熬过7天，我就能轻松再收入5万元，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里，便悠闲地刷起牙来，满意地给自己点了份银拱门的豪华早餐。
去公司的路上，我一路盘算着如何提离职？银行卡里的5万块和那纸高薪的Offer给我了底气，无论经理说什么我都要果断拒绝。想到这里，我决定先刷会手机，可当我打开App却发现连不上网络。该死的！我差点忘了，地铁里这几站信号特别不好。看来下次还是打车去公司吧，对现在的我来说这点钱不是什么问题。
“小赵啊，你这新式口罩够酷炫的啊！”一到公司，李司就调侃起来了。“两个气阀好像游戏里的防毒面具一样。”
“李主管，您真爱开玩笑。”趁着时间还早，四下无人，我轻声问李司：“王经理今天什么时候来公司啊？”
“他？一般要10点后呢，这个点哪里看得到？”李司这方面的嗅觉特别敏感，他看我今天有点神神叨叨的，马上又接着问：“你找他干吗？不会昨天面试今天就要提离职吧？还有口罩为啥不拿下来？装酷吗？”
我觉得这事儿也瞒不了他，就大致和他讲了面试的经过，也告诉了他我正在做口罩测试的事情。当然，并没有透露具体的报酬和工资。李司听完，又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连连说：“小赵啊，出息了，出息了。”
和王经理提离职的过程并没有预想中艰难，本来担心可能超过半个小时，但最后十分钟就搞定了。谈完后，我觉得格外轻松，仿佛人生就要展开新的篇章，而眼前这家暮气沉沉的公司已经与我毫无瓜葛了。于是中午，我豪爽地邀请李司刷了顿银拱门。本来这家伙还想让我请吃四川火锅，但那样一顿饭肯定超过半小时，所以我以这两天拉肚子为由推辞了。这家伙还老大地不高兴，说什么，“过河拆桥”之类模棱两可的话，我也懒得理。
吃完午饭，一个下午都没解锁。我就这样戴着它上班，期间也有同事投来异样的目光，但幸好我的工位比较靠角落，只要坐在位置上，并不显得特别招摇。不过也总免不了些好事的同事来调侃，我都以“疫情在国外又复发了，我们还不能松懈”之类的说辞为自己戴口罩上班找理由。
其实，一整天戴着这副金属口罩并不如想象中闷热，左右两个气阀的透气效果特别好，有时我甚至能感到一丝微风拂过脸庞。口罩的橡胶边缘牢固地箍在脸部轮廓上，没有丝毫挤压感。也可能因为我的美颜等级设置过低，矫正骨型的功能比较弱。令我好奇的是，卡特小姐曾经说这款口罩连我的双下巴都能消除，本以为至少会通过高频震动之类的手段起到减脂效果，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又或者太微小了以至于感觉不到。总之，这款口罩戴在脸上，没有任何不适感。要不是其本身有些重量，我几乎都忘记了它的存在，好像隐藏在口罩下的我那半张脸的每寸肌肤和每条肌肉也都失去了重量，正在享受一次彻底的放松……
05
真容
今天是测试的第七天。确切点说到晚上12点，只要不发生意外，我就能顺利完成测试了。可能有什么意外呢？之前的六天一直风平浪静，我差不多每天要取下7、8次口罩，吃饭、洗澡、开会、刷牙，半个小时的时限仿佛已经变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每当我发短消息给公司，不到1分钟便能收到解锁的密码，而每次当我输入密码，熟练地取下口罩后，都能看到镜子里那张毫无变化的脸。美颜口罩就是个噱头，但转念又想，其他美容产品又有哪个真如宣传一样的有效呢？为它们花钱的富人们不过买个心里感受而已，而我只想换一份高薪的工作，各取所需罢了。
我打着伞走出公司，淅淅沥沥了一天的雨把马路变成了一面镜子，映着高楼上的霓虹和来往的车灯，这些倒影好像城市的另一面，从一个未曾见过的角度在我眼前浮现。一辆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的水花仿佛打碎了这层幻象，我正在扬招的手也放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这辆车在路口停下，被两位打扮时髦的女子抢先了。
我只好不甘心地又查看了App里排队叫车的人数——145人！这还是加价50元后的人数！在这座城市里，下雨天的周末是公平的，任由你多有钱，打不到车依然打不到。我只好选择地铁，自从拿到酬金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坐地铁回家。周末的晚高峰，想从合安寺站挤上L号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错过了三辆满载乘客的地铁，到了第四辆才终于勉强挤上。可能是周末的原因，地铁里的上班族们并不像前几天那样萎靡，他们与身边同行的朋友聊天，即使戴着口罩也能感受到他们快乐的表情，有些人干脆把口罩拉到鼻子下面，更有些人甚至露出了整个口鼻，仿佛去年严峻的疫情从未发生。
“本车开往富民广场站，请乘客们全程佩戴口罩，谢谢您的配合。”
直到广播响起，还有不少无动于衷的人。我当然不属于这种情况，这礼拜以来，戴口罩生活已经变成我的习惯。而这种习惯，在今天晚上12点即将结束。
不知什么时候起，在我身前不远处又出现了那如鬼魅般的身影！这几天我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一身黑衣的兜帽男正盯着我！看来上次并没有把事情了结，他还在地铁里找我！不过当前这个节骨眼我并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低下头，尽量避免与他有眼神接触。可通过余光，我发现兜帽男正在向我招手，又过了一会，我发现实在没法无视他，于是看了他一眼，正巧我们的目光又对上了，这次他依然给我比了个挑衅的中指。我哪里肯吃这亏？也毫不犹豫地比了回去。
这时，他做了一个让我之后几年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的动作——拉下口罩。
由于L号线并不宽敞，车厢长度也不超过10米，所以即使他与我有些距离，我也能看清楚他的脸——除了他的双眼皮之外，口罩下的那半张脸简直和我一模一样！笔挺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嘴角、圆润的嘴唇、以及最具标志性的口边痣！What a f?正当我被眼前这难以置信的状况震惊时，兜帽男对我比了个喜剧电影里“你过来呀！”的手势。
同时，地铁到站了，他转身下了车。
我没有选择，拼命地挤开身边骂骂咧咧的人群，就像老式香港警匪片里一样，不顾一切追赶眼前那个兜帽男。他速度极快地跑上自动扶梯，推搡着扶梯上的人群，没头苍蝇一样地乱窜。我见扶梯上人实在太多，便跑向楼梯，三步并两步跨上阶梯。几乎同时，我和他一起跑上一层，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角，他奋力挣脱，同时外套被我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白T恤挣脱了我的纠缠，继续往换乘B号线的通道里跑。坏了！要是让他坐上B号线，就找不到他了！我把兜帽衣随手一扔，也追进了通道。
可能这番追逐让他体力有所不支，我看见他拐进了通道里的男厕所。这下逃不掉了！几秒后，我也冲进了男厕所。厕所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蹲位的门关着，我一脚把门踹开，那人果然在里面！
“你……你TM到底是谁？”我气喘吁吁地问。
“我……就是我啊……”他坐在马桶上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如此近距离，我端详起他的下半张脸，没错！的确和我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张着和我一样的脸？”
“我们长的不一样啊？你是单眼皮，而我……”
“闭嘴！”我拼命压抑自己想抽他的冲动。“我是说下半张脸，尤其是这颗口边痣，无论是位置还是大小简直和我的一模一样！还有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不可能啊？不然你把口罩拿下来看看？我们不可能长一样啊？”他激动地说。
眼前诡异的情况让我焦躁起来，现在求证的心情压过了一切，我掏出手机发送申请打开口罩的消息。可手机显示，“发送失败”。我想起来了，地铁里这几站的信号特别不好！我又尝试着发送了几次，依然显示“失败”。我非常清楚如果出了地铁，当然可以接收到信号，可这个和我长得一样的男人就会逃走，但如果不输入密码取下口罩，那就意味着测试失败！
“怎么了？防毒面具拿不下来吗？摆弄手机干嘛？”他用冷言冷语的口吻说。
“你懂什么？”我骂道。
卡特小姐曾说过，这幅口罩挂耳的位置有一个备用的解锁按钮，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因为按下按钮也就意味着测试失败。可眼下的情况太诡异了！为什么跟踪我的家伙长了张和我一样的脸？现在取下口罩应该不会有严重的后果吧？最多违约失去十万元而已吧？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渴望获得真相的想法，回想自己下班前还取下过口罩，脸上并没有任何异常，这些合约里所谓的“后果自负”只是免责声明罢了。想到这里，我的手渐渐移到耳后的按键上，只听“卡擦”一声，口罩解锁了。当我把它缓缓从脸上拿下来的时候，眼前的男子发出了一声赞叹。
“哥们儿，你的脸太酷了……”
06
夺面
一双充盈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洗漱台上的镜子以至于那人是什么时候逃走的也浑然不知。因为，镜子里的那张脸已经超过了它主人的认知，它的主人就是我，而我的大脑现在如同当机的电脑一般，一片空白。确切点说，镜子里的脸并不能算脸——眼睛以下一团肉色，原来鼻子的位置只留有两个气孔，嘴巴变成一条细缝，而嘴唇则完全不见了。通过“细缝”的张合我倒是能讲话，只是现在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隐约中记得那人逃走前和我说了一句：“谢谢啊，现在你去万花街吧。”万花街？对了，万花街！我想起来了！是这副该死的口罩！我得去万花街找那胖子和他手下！“啊！”一阵惊叫，刚进厕所的男子吓得跑了出去。我这才重新戴上口罩，走出厕所，坐上开往万花街的地铁。这时，手机里收到一条短消息，“遗憾地通知您，测试失败！请您速来万花街1288号，切记戴好口罩！如有遗失，原价赔偿！”赔个头，先赔我的脸再说！
周五傍晚的万花街还是没什么人，我熟门熟路地转进小巷，来到那幢三层小楼前的空地，从下往上看窗户的灯还亮着。我发现门依然没上锁，便一脚踹开，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愤怒地喊：“有人吗？姓王的！给我出来！”当我来到两楼，迎接我的还是那位王阿姨：“吵什么吵！王总他们在里面开会！轻点儿声！”
“阿姨，你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说着我把口罩拿了下来，整个人几乎呜咽了起来，一直赶路加上心里的恐惧和愤怒，让我的情绪一下子崩溃。
“哭什么？有啥事儿进去再说。”王阿姨摸摸我的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随后她把我搀扶进了公司。
我发现玻璃会议室里空无一人，阿姨指了指边上那扇密码门，“他们在里面开会，你快去吧。”
于是，我趔趔趄趄地走进那扇原先一直关着的密码门，发现里面是一条很长的通道。走着走着这条通道越走越宽，到最后，我发现通道的尽头居然连接着一个巨型大厅，里面放置着好几台类似科幻片里的巨大仪器。大厅中间有一个凸起的控制台，而王胖子和卡特还有那个络腮胡子的安德森似乎一直在控制台的中心等我。
“欢迎你来到基地，无面人129号。”王胖子说。
我再也无法压制心中的怒火，便向他吼道：“我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姓王的，你给我说清楚？”
“如你所见这里是本公司的量子塌陷实验室，也是全世界唯一一个研究该领域的实验室。”王胖子说。“你手上的口罩，就是我们的荣誉产品，量子坍塌换脸口罩。”
“量子坍塌？”我使劲回忆早年在网上看过的相关文章和科幻小说里的情节，好像隐隐约约曾听过，“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打算把我的下半张脸给换了？”
“口罩可是你自己拿下来的，在免责条款里写得清清楚楚，后果自负啊。”王胖子露出阴险的表情。“不过你也不必难过，只要加入我们总能换到一张俊俏的脸，就像他们一样。”王胖子指了指身后的卡特小姐和安德森。
“我只要拿回自己的脸！”我愤怒的喊道：“不然就报警了！”
“冷静啊小赵，你要是想报警，那只能消除你的记忆了。”我看到安德森从他的西服里掏出一个类似荧光棒的东西，心想完了，这伙人的科技比我理解的高太多，先是量子坍塌，又是记忆消除，这一切仿佛都远超这个时代。
王胖子见我一脸懵的样子，于是他开始从头给我讲起无面人的故事。
无面人从某颗未知的星球来到地球，他们是人数稀少但科技水平远超我们的地外文明。之所以叫他们无面人，那是因为虽然他们眼睛以上部分与地球人无异，但下半张脸却完全没有。为了更好的融入我们，起初他们只能以佩戴面纱或面具的形式生活，所以在古代他们多为刺客或蒙面的武士，以至于世界上不少传说里都不乏无面人的故事。时间逐渐到了近代，无面人的科技也取得了质的飞跃，他们破解了量子塌陷的秘密并且通过这种方法，不少人夺取人类的下半张脸，外表上变成了真正的地球人。而那些被夺走脸的受害者们别无选择，为换回一张正常的脸，往往只能为无面人打工，就像这王胖子和他的手下那样。
至于口罩是如何夺取我的脸的，就基本与我想的差不多了。我和那个兜帽男不能同时脱下已经内部量子化的口罩！不然量子态就会坍塌成现实！也就是说，当戴上口罩时，其实我的脸已经转移到了兜帽男那里。当发送“取下口罩”的请求后，兜帽男就必须戴上口罩，这样我的脸就被传送了回来。而兜帽男之所以千方百计的引诱我追他，实则就是想让我自己把口罩取下，让量子坍塌成现实！永远夺取我的下半张脸！
知道了一切，也于事无补了。现在我不得不加入王总的团队，入职了这家挂名为“高科技美颜口罩”的公司。之后的几周里，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兜帽男，听王总说，他是一位在无面人里地位崇高的少爷，但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不知道这座城市里还有多少像他一样的无面人，但依稀记得王总见到我时说的那句，“无面人129号”。因此我想，除了公司里的4人外，至少还有123个我不知道的无面人生活在这里。
这天，我戴上口罩和新买的黑色兜帽衣，依旧坐在地铁上寻找目标。车厢里留心着观察每个人，希望看到某人无意或有意地拉下口罩，露出一张看上去还不错的脸，这样我就能想办法跟着他，借机推销美颜口罩了。突然，我看到一人，他把口罩拉到下巴处露出了张熟悉的脸庞。我闭上眼，想象下他的下半张脸与我眼睛的匹配度后，走上前去，满脸堆笑地说：“李主管，好久不见，这是我现在的名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