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千年（小小说）

      有一种爱恋叫“对望之间，一眼千年”；有一种遗憾叫“今生错过，一别永远”。我与巧儿，就是这样。

      巧儿，名叫小巧，小学、初中一直与我同村同班。她人如其名，白里透红的脸盘上，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下，是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她不仅模样儿俊俏，心眼儿也灵巧，是那种人见人爱的美人儿。

      我当然也不例外，小学时就喜欢上她了。说是喜欢，因为幼时还不知道那就是“爱恋”。都说童言无忌，大概是在上三年级时，我就对班上的一个小伙伴大壮说：“长大了我就找巧儿当我媳妇。”现在想来，应该是与她初见，我就有了一种似曾相识、一见钟情的感觉。

　　大壮壮而无脑，无意中就把我喜欢巧儿的话说出去了。其实，他也喜欢，班里的男同学也都喜欢，只不过人家没说出来罢了。这以后，同学们就给我们配上“对儿”了，有事没事就“小强、小巧”“小强、小巧”地叫，弄得我和巧儿怪不好意思的。我倒没什么，可巧儿一听到，就满脸通红，羞涩不已。

　　也不知道巧儿是否喜欢我，可这一叫反而使得我和巧儿无法接触了。所以，从那时起到中考前，我和巧儿虽然一直同班同学，但一句话都没再说过。

　　没想到，初中毕业前的一天下午自习时，一个一直也喜欢巧儿的同学悄悄告我说：“小巧叫你去学校后面的井房里。”我莫名其妙，又暗自欢喜，扔下那道没做完的数学题就溜出了教室。

　　巧儿已经等在那儿了。女大十八变，近“她”情更怯，望着出落得人间尤物般美丽可人的她，我心跳不止，一时语塞，和她面对面地局促地站了足足一分钟。还是巧儿嘴巧，先开口道：“我们有五六年没说过话了吧？”

　　“是的，五六年了。”我不知她的用意，在猜摸静等。

      “不要等我了，”她像是很认真地望着我，“你知道我学习不好，肯定考不上的。”看得出她心事重重，又故作轻松。

　  “考不上就复习呀！”我急忙安慰道：“再过五六年也无所谓。”

　　“就这样吧！”巧儿说完，怕我再说什么，就急忙扭头离去了，只剩下一脸茫然的我怔在原地。

　　我万万没想到，这一走竟是永远——

      中考后我进了县城重点高中，巧儿真的连一般的乡镇高中都没考上。听说她到邻县一所有名的初中复习了，我想写信鼓励她，但因不知道具体校址、班级，更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喜欢我，加上学习任务很重，也就一直没写。

　　那时我一门心思一定要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所以，虽然我会时不时地想她，但也只能暂时搁浅。

　　高三那年春节，回到村里，还是忍不住找到大壮想打听点巧儿的消息。没想到刚一见面大壮就说：“巧儿结婚了，你知道吗？”

　　我顿感惊讶：“不知道啊！多会，和谁？”

　　“上个月，”大壮明显地不高兴，“还有谁？柱子呀！”柱子是村支书的二小子，一个初中没念完就去当兵的富家公子，大我们好几岁。

　　我欲言又止，眼前一黑，有点天踏了的感觉，都不知咋走出大壮家的。

　　先前说过的“再过五六年也无所谓”，其实是想告诉她，再过五六年，我就上了大学，跳出农门了，我就有胆量有勇气有能力去光明正大地告诉她，我喜欢她，我爱她，我要娶她！这下完了，彻底完了——巧儿已为他人妇。

　　我努力的结果没了，希望没了，开始神经衰弱，学习也没了劲头。转眼高考，名落孙山。

      回到村里，鬼使神差般，我有事没事就走到了巧儿婚后的家附近，好希望能碰到她出来，见她一面。但，也许是天意，那样的偶遇，一次也没有。

　　落榜、失恋，对已经成人、心高气傲的我打击太大了，我一度失去了再战一年的勇气。为了弥补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的亏欠，我走向村北的砖瓦窑，干起了往窑里背砖胚子的苦力活。伏天烈日下，光着上身，背起一垛30块100多斤的砖胚，踉踉跄跄走进高温闷热的砖窑里，只一个往返，就能让人失去生活的希望。但我还是咬牙硬撑了三天，就受不了了。每次收工到家，我胡乱吃了一口，就浑身散了架似的躺倒在炕上，想睡也睡不着，会想许多许多，想农田里劳作的父母，更想那久未谋面的巧儿……

　　吃不了体力劳动的苦，开学季我又走进了教室，再一次拼了命地钻进了知识的海洋。

　　天不负我。一年后，我终于坐到了省城一所高等学府的学堂里。大学的学习轻松了许多，身边也有不少青春靓丽的姑娘，但是，我怎么也忘不了那个“不让我等了”的巧儿。日思夜念，盼望着暑假回家能见到那位端正、美丽的少妇……

　　终于到家了，急忙去找大壮，却被告知巧儿早已随他丈夫柱子去南方打工了。又一次的失望……

　　好在他同时还告诉我，巧儿临走前曾向他打听过我的消息，问我考上了什么大学，他如实相告。我心里这才平复了许多。

　　再次得到巧儿的消息，是大二的春节。阴沉沉的天气飘起了雪花，我踩着路上尚未消融的积雪，进了大壮家。

　　来不及寒暄，大壮就不无遗憾地说：“巧儿死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望着他。大壮一口气把巧儿的遭遇倒了出来：柱子打工时玩开了黑彩，输光了家底，还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被追债的逼得不行，跳河了。巧儿得到消息，恍恍惚惚地赶往出事地点，刚走出厂门，就被一辆疾驶的渣土车撞倒，送到医院就不行了……

　　我想象着巧儿焦急的样子，想象着巧儿绝望的神态，想象着巧儿被撞的惨状，心如刀绞般疼痛，却没想到大壮又说：可惜的是她肚子里还有个四、五个月大的胎儿！

　　我傻愣愣地站着，默无声息地听着，眼泪瞬时模糊了我的双眼，头脑一片空白——没了，完了，我朝思暮想的巧儿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真没想到，彼时的一见，竟是永别。

　　那以后，我对她的爱恋一直藏在我心里，是那样的死心塌地、刻骨铭心。就像真的有心里感应似的，巧儿美丽善良的形象一直浮动在我眼前，冥冥之中，她成了我的爱人——

　　多少次儿时，青梅竹马的我们，两小无猜地戏耍；

　　多少次婚后，相敬如宾的我们，夫唱妻随地生活。

　　多少次人前，郎才女貌的我们，天造地设般美满；

　　多少次屋内，儿孙绕膝的我们，神仙眷侣般幸福。

　　………

　　都说苍天有眼，一眼千年，巧儿成了我的初恋；

　　也说造化弄人，一别永远，巧儿作了别人爱人；

　　如今，如夫妻般恩爱的我们，相会却只在梦中。

　　美梦初醒时，我常常会禁不住地自问：

　　对她，我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还是心有灵犀的意相随？

　　没有答案！更没有来生。

　　——那就让我长梦不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