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乡的土地上流浪（12）

淘淘看见黑黑的黄瓜虫飞机一样在自己眼前飞。看见蚂蚁沿着房檐下的石板缝爬行。听到蝉躲在树荫里一声接一声地嘶鸣，青蛙在房屋周围的水田里从容地歌唱...... 他看见自己夜里睡在老屋的凉床上，思考着坪山屯的日日夜夜，想象着外面世界的精彩。老鼠在头顶上的谷草堆里跑动，被咀嚼过的稻草屑顺着木板缝隙掉了下来，落了他满头满脸。他听见自己拍打床沿吓唬老鼠的声音。他看见自己撕下写满文字的作业本，塞住床顶木板的缝隙，粘贴在床边粗糙的砖墙上。他看见自己拿起占满墨汁的毛笔，在砖墙上写“贵州省傩江县”，在木质窗框上，窗板上写自己和弟弟们的名字，在谷斗上写“快快长大”。他看见自己坐在青瓦下夹楼的棉被上，双手搁在那口画着花藤的木箱上写作，旁边倒立着生锈的手电筒。他看见自己提着那口木箱子走出坪山屯，然后又提着它回到老屋。他看见自己在坪山屯外跑了一阵回来，就变成了少年。再跑一阵回来，就变成了青年。

黑色布面，撑开，像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由一圈从木质伞柄上圆形排列的，半径一样分散开去的伞骨子支撑着。其“主干”，有着木质的精致花纹，最底端是一个浑圆的U字，学汉语拼音时，老师说那是声母t，与第一个韵母拼出的单词是“她”。

12.坪山屯意象

12.1.光阴黑白，岁月斑斓

光阴有脚。一只白天，一只黑夜。如果没有这黑白世界的交替，你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

就像现在，淘淘坐在坪山屯那间幽暗的老屋里抽烟。一缕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将窗框和他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如一位哲人，淘淘坐在时光里，静静地谛听时间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如果不认真思索，根本感觉不到时光的存在。屋子仍是那样寂静，他仍是那样从容。一支烟从头烧到尾，背影从南挪到北，时光就又溜走了一截。

人，只不过是时间里的一个参照，光阴里的曾经。抽完一支烟，淘淘感觉头上黑发又白了一根，额角皱纹又平添了一尾。

在坪山屯，所谓光阴，不过就是人走了一茬，又来了一茬。不过就是树被砍倒了一些，又生长了一些。不过就是房顶上的炊烟，飘了一次，又飘一次。然而岁月，则是一些人，一些事，过着过着就铭刻在后来人的记忆里，然后在某一个安静的时光里，那些人，那些事便渐渐复活，渐渐丰满，清晰得让你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然后一些人一些事，在你的记忆之外又来到了这个屯子，让你充满了想象，却无法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