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看见过站立在路上的风景?
你是否看见过站立在路上的风景?你是否知道下一个路口的向左走与向右走就会是一番截然不同的人和事。 ——题记
人生其实就像在沙滩上走路,每向未知迈出一步,便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成为过去。而生活却有时倒着行走,乐意去回顾那曾经走过的每一步。那多少次的错过、遗憾、欢笑与泪水填充了那一个个印迹,让回忆成为任君采撷的风景无数。
那个女人倚靠在地铁上的栏杆旁。
这正是早上五六点钟,离上班高峰期还有不少时间,所以地铁上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两个吃着塑料包装袋里速食早餐的上班族,看似若无其事,但或深或浅的黑眼圈还是出卖了不良的精神状态。一个头仰着睡觉的超市员工,还没来得及脱去的制服沾满灰尘,露出刚上完夜班的疲惫。
那个女人倚靠在近门的栏杆旁,她突兀地站在那里,让一排空荡荡的位置显得十分尴尬。看她应已结婚,而且有了孩子,染成棕黄的短发似乎遮盖不住岁月的痕迹,微微发福的身体不时地随着车身摇晃着。肩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包,印花上衣与一条米黄色七分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面带倦容,却像是在不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饱满。嗯,似乎是让人很容易就猜透生活的妇人。所以,一切都显得那样正常。
但她为什么要站在那儿?
她的斜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他西装领带,穿着考究,右手边还有一个公文包。三七开的头发似乎精心地上了发胶,显得格外具有光泽,一副看起来昂贵却又低调的银框眼镜让他更加散发出一种中年男性独有的成熟气质。他正在看着一张昨天的报纸,似乎是关于经济的。
那个女人正在注视他。女人的眉头蹙着,紧紧地抿着嘴唇,似乎在绞尽脑汁想着什么。
“莫不是……”
那是一个集体为上的年代。田间地头上,百姓哄哄讲的是“共产”。茅屋草房里,百姓扎堆吃的是大锅饭。
长西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而她们家只是全国无数个贫困小山村里无数个贫穷人家的其中一个。她们家穷,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但这对于那个年代的人们来说,似乎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了。她是家里的长女,从小就奔跑在田间地头给爹娘送饭。那时爹娘都在生产队里干活,累得要死要活,到了分红时,却只领到可怜的一点点。
她知道大多家在队里干活都拖拖拉拉,专门磨洋工,没有一点积极性,还偷拿队里的粮食。但爹娘却始终全心全意,轮着自己干的活绝不怠慢,即使家里一天只能吃上一顿,也从未见他们干完活给家里拿点什么东西回来。但她却始终不理解爹娘,大家都拿了,总比饿死强。
一个微凉的傍晚,爹娘还在地里干活儿没回来,她躺在木板床上饿得翻来覆去。她突然从床上一个激灵地坐起来,心想: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吃的。想着想着便到了队里的番薯地。她找了块作物相对密集的地方,起先还有些犹豫,但饿得实在发昏,便狠了心,下手挖起来。她用手轻轻掸去番薯上的土,棕红的颜色十分厚实,朴实得没有光泽,上面还有许多个小孔,须从孔里钻出来,看得她口水直往肚里咽。她刚把挖出的番薯揣进袖子里,便听到一阵响动。定睛一看,是今儿轮到看守值班的六爷爷。她拔腿就跑,一路还踩了不少作物。
六爷爷在后面追着大骂:“哪家的小兔崽子!别跑,我看着你了!敢偷队里的东西!”她饿了一天,跑了一阵便觉气喘得要命,眼看快要被追上了,她忽然心一横,停了下来。却有一双手一把将她推进了甘蔗地里。她头晕目眩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便有六爷爷刺耳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你这臭小子啊!胆子大起来了,学会偷了啊!你爹娘是不是太久没打了?皮痒了!”说完一个耳光下去,她躲在丛里被吓得浑身颤抖。
“走走走。跟我去队里,看你怎么给你们家祖宗丢脸的。今年你们家的粮食就不要领数了,让你爹娘好好打打你。”六爷爷拽着男孩走了。她用尽力气探出个头来,才看清那是李家的明子。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还没有完全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她竟噎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就这么拼命地流了下来,一并湿透了她袖子里的那只红番薯。
她的脑子嗡嗡地响,耳边不停地盘旋着后来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的两句话“谢谢”、“对不起”。 她知道言语是不能补救什么的,可至少能够自私地将她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一个交代。
她终于鼓起勇气。
她咽了咽口水。可是,那对面的座位上哪里还有什么人!空荡荡的地铁里,只有她一个人傻傻地站在栏杆旁,看似若无其事地看着对面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那男人下了地铁,向着不远处的公司大楼走去。他越来越不安地想着地铁上站在他斜对面的女子。莫不是小时候经常被他抄作业和偷文具的同桌女生?!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一份微妙的歉意在他的心里缓缓升起来。
其实,我们都漂泊在时间的流里,可惜的是,他并不是“他”,她也不是“她”。
真实生命太过巨大,你越是进入它的细节,它就更巨大一些。
地铁还在不停地前行着,人生就好似可以自由活动的铁轨,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瞬间,哪两段铁轨将会被拼贴在一起,组成你未知的前进方向。所以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站将在哪里停靠,你只能怀念过去,等待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