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种子的诗
文/经年_川
【郑重声明:本文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昔日】
罡风卷起黄尘。
黄沙在天空中翻滚,伴着猎措狂风涌向旷野。来自西伯利亚的大风怒吼着,由沙砾组成的惊涛骇浪打着旋儿碾向远方。所过之处草枯树折,仿若万鬼齐哭,天宇间充斤着厉声的嘶吼与哀嚎。
男孩蜷缩在被子里,双颊深深埋进臂弯。屋外已是一片混沌,飞沙走石如恶鬼索命般不断击打着门窗,漫天黄沙肆虐着、咆哮着,袭卷了这荒凉大漠里的每一土地,淹没了最后一株新绿,最终也掩埋了黄沙尽头并肩而立的人影。
……
九岁的江永从噩梦里惊醒,已是天光大亮。他望向窗外,梦里黄沙滚滚的风暴已然退去,但眼前西北高原的景致却和梦中如出一辙——单调、寂寥、了无生气,仿佛那噬人的沙尘随时会卷土重来,捂杀这世间所有的生灵。
他恨这黄沙,恨这寂寥,恨这噩梦尽头,黄尘滚滚而下埋葬了他的父母。
“我要离开这儿!我要走!”男孩扯着嗓子对父母哭闹着,“我们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啊!你们为什么要种树!种树有什么好的?!”
“阿永,”林丽握着男孩的手,缓声安慰道,“你就不能想象一下,以后这里长满绿树该会有多美……”
“我想象不到!”江永推开母亲的手,尖叫着打断她,“树种了都会死!黄沙一来你们也会死!”
“江永!”江涛站在一旁高声喝斥,“你再说……”
“我就是不想你们去送死!”江永爆发了出来,对着父母吼道,“你看看外面,一年过去了,有几棵树活着?你们说的大树呢?我连根草都没见到!你们两个骗子!”
“嘭”的一声,江永重重地甩上了房门。
林丽叹了口气:“是啊,一年了。”
晚上,江永缩在房间里斗气,既不肯出门,又不敢睡下,裹着被子盯着窗外发呆,高原上哪有什么景致可言,不过是沙尘暴里树苗的骸骨和贫瘠的沙砾,江永早就看厌了。
“吱呀——”房门被打开了,林丽走了进来。江永把头埋进被子,就是不肯看她。
“阿永,妈妈想和你聊聊天。”
江永挪了挪屁股,示意她坐下。林丽看了看站在房间门口的江涛,后者举起双手,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林丽深吸了一口气,在江永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阿永啊,爸和妈不会有危险的,爸妈其实是个写诗的……”
“骗子。”江永头也不抬地说,“之前说你俩是画画的,现在又说你俩是写诗的,种树写得是哪门子的诗?你们连骗我的话术都忘记了。”
林丽噎了一下,而后把江永搂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背。“永儿,爸妈真的不是想骗你,你要理解爸妈的工作……育种治沙,总得有人干。我们得抢在黄沙前头,把种子培育出来,种下去,总有一天这里会变成妈妈画里的模样。永儿,你要相信妈妈。”
江永握紧了被子的边缘,低声哽咽着问:“‘总有一天’是多久?”
林丽回头望了望江涛,笑着说:“当这里写满了我们的诗。”
第二天清晨,江永的床边被人放了一袋种子。阳光下,袋子里的种子透出温润的光泽,饱满的籽粒里充满了希望。
袋子外,林丽工整娟秀的字迹闪耀着光芒,她写道——
“这就是我们的诗,写在泥土里。”
【当下】
微风拂过林荫。
“江先生您好,我们是CBTV绿色中国节目组,周日上午我们想对您做个采访,请问您有时间吗?”
江永走进研究所,几个研究员正把一份实验报告递给他,他一手接过报告一边对着电话说道:“有时间的有时间的,非常欢迎……”
西北的高原上,从江永的研究所往外看去,是一片绿色的林海。日光落在办公桌上,黄色的便签纸熠熠生辉——“这就是我们的诗。”
当真美得像幅画。
……
周日上午,江永领着记者和摄影师走入林海。他向记者讲述着这里每一棵树的故事,讲述它们是怎么由种子变来的。当讲到育种成功,攻坚克难的往事时,他甚至兴奋得像个孩子。
他说:“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是我的孩子。这里的每一粒种子,不仅承载了我们团队的汗水,更承载了老一辈育种人的努力与梦想。”
记者:“听说您的父母也一直扎根治沙一线做育种工作?”
江永微笑着说:“是的。他们从小就告诉我,干这一行的都是诗人。”
记者也笑了:“愿闻其详。”
……
某天下午,林丽和江涛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电视里江永平稳有力的声音缓缓地说:“当种子埋下,当绿野代替了沙洲,碧蓝的天穹和广阔的苍林就是我们的笑颜。”
“我们的诗,用种子写在祖国西北的泥土里。百里林涛、生灵竞发就是最美的华章。”
江涛举起茶盏,冲林丽一笑,慈眉善目的老人扶着满头银发的老太婆行至窗前。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这就是我们的诗。”
“用种子书写,写在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