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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房子

2023-11-11  本文已影响0人  子木有痕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叫下你的家属,我想和他说一下你的检查结果。你先回避一下。”张医生右手不太自然地捋了捋齐肩短发,又用右手轻轻向上扶了一下眼镜。

“我一个人来的,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文清咽了一口唾沫,她的脖子僵直,只能上下移动,低头沉默了几秒后,抬眼望着张医生笑了。“说吧,我得了什么癌?”

离得这么近,张医生分明捕捉到了文清温柔眼神里的凄凉和恐惧,她的话让张医生一时语塞,她们对望着,互相解读着彼此。

“是中期甲状腺癌,必须马上住院手术,这样你康复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医生,能不能等我一个月,再有一个月我儿子就结婚了,我想等儿子结婚了再手术。”

“都要没命了你还想着儿子!你知不知道早一天治疗,就多一分希望?你是不想要命了!”张医生摇着头,声音有些愤怒,她第一次遇见这样不知轻重缓急的患者。“最好现在就住院,你可以打电话通知家人。要尽快做手术,甲状腺癌并不可怕,但我们要和疾病抢时间,儿子婚礼可以推迟,等手术完成了,我保证你精精神神参加儿子的婚礼。”

张医生愤怒的责问,让文清有突如其来的暖意,她听出了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心疼。交了住院费,文清住进了省城S大二院十楼的216病房。她不像病人倒像是探病的家属,在输液前,从容地给姐姐打了电话。隔着话筒,她听到了姐姐失控的啜泣声,她安静地听着,静等姐姐情绪平复。

但她没有给王鹏打电话。

第一天的输液只有三瓶,护士拔掉针头后,文清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四五回,然后她在明亮的玻璃窗前停下来。纱窗开着,有风,但很温柔,阳光暖暖地倾泻在她的身上。院中的银杏树金灿灿的,只要有风,叶片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一圈又一圈,在树的周围堆了一层又一层。叶子总也落不尽,树上依然密密匝匝闪着金黄。陆续有行人走在其中,金黄的画布就流动起来。

世界好美啊!文清对自己说,世界还和自己有关吗?

傍晚的时候,姐姐和弟弟都从县城赶来了,姐姐抱着她,无声的泪止不住往下掉,弟弟也红了眼眶低头沉默着。文清却笑了,“没有这么严重,甲状腺是外科,所有癌症里存活率最高,只要做了手术,还是有机会康复的,我们都往好处想吧,都开心点。”姐姐擦了擦泪,噗哧笑了。

1.

手术定在一周后。

文清极力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了儿子,婚礼暂时推迟。她最后一个给王鹏打了电话,“我得了甲状腺癌,11月9号上午手术,我需要你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你能来吗?”

“……”

电话尽头没有一句话,然后就挂断了。一股凉意从脚底向上升腾,王鹏是文清无法摆脱的痛。她试着逃开他,但目前看来没有成功。自家男人平步青云事业有成,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这也是文清的梦,他们共同努力,并且真的实现了。

人生有两种悲剧:一种是求之不得,一种是得偿所愿。她太“幸运”,两种悲剧她都遇上了。她得到了想要的,王鹏成为地理资源丰富的王家村村长。县里效益第一的企业,上海老板投资的鸿鑫化工厂就在王家村,他们在化工厂必经的路上开了加油站,由文清出面打理,化工厂近百辆的运输车就让加油站赚得盆满钵满。

然后,关于王鹏与女人的风言风语就传到了文清的耳中。由不得她不信,王鹏回家隔三差五找茬,动辄横眉冷对。她不吵不闹,王鹏就三天两头不回家。有一天,一个陌生女人给文清打电话,“你是王鹏的老婆吧,我要是你就和他离婚,你要不要听听他和我一起时说话的录音?”一段不堪入耳的声音传了过来,文清几乎窒息着挂断了电话,那些秽音在头顶排山倒海萦绕着,她的头沉重得要炸。

她到县城找到了姐姐,说想租房子陪孩子在城里上学。姐姐是老师,很快就联系好学校,然后又帮忙租了同小区的房子。就这样,文清实施了第一次出走。一切很顺利,王鹏不在家,她带着小儿子住到了姐姐所在的小区。

但不到一个月,王鹏就跟着大儿子和女儿来了,大儿子和女儿在省城私立学校,两周回一次家,孩子想要父母和睦,自然就出卖了她。出租屋是136平的三室两厅,文清收拾得整洁温馨,王鹏笑眯眯在屋里参观,嬉皮笑脸和文清说:“还是老婆有远见,城里的条件就是好,孩子上学也有好环境,你也把我接收得了。”

王鹏就这样住下来,态度一下好了很多。正好小区附近开盘了县里第一栋高层住宅,住户非富即贵。王鹏的心活焕了,这是扩展人脉的好地方,他果断全款买了一套16层160平的大平层。他的村长也连任了,加油站生意蒸蒸日上,还入股了化工厂,不用出门,电梯里就和贵人们拉上了关系。

这些好运都是文清来城里带来的,但王鹏并没有对文清心怀感恩,赚的钱越多,他的脾气越大。外面的莺莺燕燕让他眼花,文清长得再漂亮他也看腻了。特别是她温温吞吞的个性,没有一点情趣,实在是让他倒胃口。

自住到县城后,文清就放手了加油站的生意。家里的零零碎碎都是她的事,王鹏回来往沙发一坐就开始发号施令,文清习惯了任劳任怨,要过日子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些女人不给她舒心的机会,电话时不时地打过来。楼里的人们个个看起来文文雅雅体体面面,文清也很优雅,她得装,打肿脸也得充胖子,别人都说她和王鹏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很多人都羡慕她,老公多金人又帅,儿女也遗传了他们的基因,颜值都很高。看起来她多么幸福,但鬼知道她过的什么日子。

2.

手术当天,王鹏来了。他没有说话,拿过医生递过来的手术同意书,内容看都没看拿起笔就签了字,然后就消失了。文清的心沉了下,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是满眼的笑意,她的两个儿子都来了,还有姐姐和弟弟。张医生走过来,轻描淡写地对文清说:“相信我,也相信自己,你会好起来的。你的心情放松,就当是睡了一觉,醒来就是新生。”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开了。张医生对家属说:“手术很顺利,比预想得要好。家属要唤患者的名字,直到让她恢复意识,等到她醒过来就真的度过难关了。”

“妈!妈!你醒醒!”文清的眼皮太沉了,沉得使不上一丝力气,她试着转动眼睛,却发现大脑指挥不了眼球。那么,我的手动动吧,怎么找不到它呢?双腿、双脚,浑身都使不上力,是谁在叫我呢?这么熟悉,又感觉在天边那么遥远,又感觉很近,明明就在耳边低语。我不能睡,有人在叫我。“是谁?”文清张嘴,但发不出声音。冷静、冷静,停下来,不要想,集中注意力,集中力气,用力睁眼皮。

“妈!你醒来了!”一张带泪的脸映入眼帘,是王皓,我的小幺。文清转了转头,竟然看到梨花带雨的王萌握着她的手,“你从巴黎飞回来了,谁告诉你的?”

“大姨前几天说的。”

3.

两个月后,王宇终于结婚了。他从英国留学回来后,和高中同学丽丽难分难舍,文清没有反对,自家经济可以,只要儿子喜欢,她没意见。婚礼很热闹,虽然没有多发喜帖,也有30桌,刨掉所有花费,礼金还剩了小10万。婚宴结束的晚上,文清把10万现金都给了儿媳丽丽,还有一共5万多的首饰。丽丽眼里写满喜悦,但她却没有对文清说一句感谢的话,文清以为这是丽丽在害羞。

文清出院后,王鹏回家的次数多了。但他对文清的态度,没有因为有了儿媳而有一丝收敛。他使唤文清做饭,忘了她还是尚在恢复期的化疗患者。

丽丽怀孕了,见文清在床上躺着,她双手扒着门套,探头对文清慢条斯理地说:“嗯,给我热一杯牛奶。我不敢用电磁炉和微波炉,电器有辐射,对胎儿发育不好。”

“你让王宇给你热吧,妈没精神。”文清刚做完第三次化疗没几天,闻到任何气味都恶心,浑身难受,四肢无力。

“王宇在打游戏,他让我自己热。可是我不能受辐射呀,怀孕了要重点保护。”

不等文清说话,王鹏腾地站起来,语气愤怒地说道,“你是耳朵聋了?丽丽让你热牛奶,你热一下能累死你?看你每天精神抖擞,能起能走,你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要死就快死,少在我们面前装可怜!”

文清背对着房门没动。

王鹏吼道:“你是死啦还是咋的,让你热牛奶没听见吗?”文清翻过身,手臂撑着缓缓坐起来,套上拖鞋扶着墙壁到厨房热牛奶。她没有回头,后背上印着王鹏的鄙夷不屑和丽丽的无动于衷。

王宇回青岛上班后,儿媳也跟着去了青岛。高一的王皓住校,周末才回来。家里突然安静了,王鹏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这样也好,一个人多自由,她可以躺着,可以站在窗口,可以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用为了迎合谁做各种表情,房间空着,但她的心特别自由。

那天,又有一个女人打来电话,说你不是得癌了吗,怎么还没死?文清按了女人恶毒的声音。她的心开始下沉,从胸口辐射开的冰冷瞬间蔓延到手脚,那个瞬间她想到了死。她的胸口越来越憋闷,憋闷得想把它剖开。她面无表情地走下楼,门卫室那个瘦身板的王云和她打招呼。文清语无伦次地问,“你说什么方法死,不那么难受?”

王云望着她,半开玩笑地说:“嗨呀,你是有钱想死,我是没钱想死,那咱俩相跟着死吧。你呀,真是人心没尽。”

4.

物业经理李真巡查完十六层的管道间,推开楼梯间的消防层门准备往下走,刚准备往下迈腿却差点被绊倒,在往下走的第二阶步梯上,文清正双手抱膝在阴影里蜷缩着。身后,文清家的纱门里,赫然传来全家的欢笑声,对比眼前蜷坐着的她,气氛有些突兀。李真停顿一秒,柔声笑道:“还是这里凉快,今年夏天太闷热了。”

“是。这里凉快。”文清挤出一丝笑意,故作轻松地回话。然后,李真继续下楼,文清继续发呆。

第二天,李真正在办公室浇花,文清走了进来。她的眼神忧伤迷离,在李真面前不请自坐,她说:“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有空。”

文清笑了笑,眼神仿佛看到了遥远的遥远……


我有些感激你,为你昨天对我说的‘坐在这里凉快’的那句话,感激你替我保留体面。所以,我想和你说我的故事,你的善意让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笑话我。

我高中毕业后在王家村做民办教师,我能歌善舞,所以在学校是音乐老师。我年轻时很耀眼,很多男孩子想追求我。王鹏的妈妈也是学校的老师,她喜欢我,就说你做我儿媳妇吧,我儿子挺不错的。

王鹏家经济条件不错,他也很帅气,看起来文质彬彬。都说婆婆媳妇是冤家对头,他妈能看上我,婆媳关系就不是问题了。那时我21岁就懵懵懂懂结婚了。

我们一开始很好,我本来就温柔,他也喜欢我,谁知他看似文质彬彬,和人打起架来是不要命的。我怀王宇五个月时,他和人打架,把别人打成重伤。于是被判三年有期徒刑。他被抓走时没有留下一句话,他妈妈原形毕露,嫌我麻烦,就把我赶回了娘家。我父母想去理论,但碍于他们家的淫威就留我住下来。但我觉得,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怕影响弟弟娶媳妇,就自己在村里租了旧房子一个人过。母亲陪我生下了儿子,父母匀给我一亩地,弟弟和父亲帮我耕种,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年。

我不知道王鹏在哪里服刑,婆婆容不下我,我也感觉他和我也无交集了。三年后,他出狱了。他本打算不再找我,谁知有一天他在村里的石磨街闲坐,看到草垛边一个小男孩在玩耍。他说:“谁家的孩子这么可爱,我不爱小孩,但这个孩子我很喜欢。”旁边的人就告诉他,“你喜欢就对了,因为他就是你没见过面的儿子呀。”

王鹏听了,过去就抱着王宇亲了又亲。他买了好酒和熟肉,抱着孩子去了我父母家,说要把我们母子接走。父亲说了他一顿,男人大丈夫要能保护老婆孩子,不能你不在身边就让家人欺负。想让回,就说好话,用不着了就赶门在外,没有这样的道理。你想接也可以,但以后要知文清的好,心疼她的苦,你得给她撑起一片天。

他规规矩矩听着,满口答应。我和他还有感情,我就跟着他回了家。我们恩爱地过了几年,又生了女儿王萌、小幺王皓,皓儿两岁的那年,王鹏又和人打架斗殴,把人家打昏迷了,他再次入狱,被判四年刑。这次入狱前,他和婆婆说,他不在的时候不能欺负我们母子,要好好对待我们。

我知道他在省城的劳改所服刑后,每个月都去探视他。我们村离那里有60多公里,去的时候我坐车,回的时候为了节省车票钱,我就步行回家。漫长的回家路,我一点也不害怕,那条路洒满了我对他的思念和爱。只要想着他,那些路都不长,那些日子也很快。

因为他表现好,两年后他就出来了。因为他有胆有识,跟着村长做了治安。一年后村里竞选村长,他也报了名。竞选前段时间,我替他四处活动说服村民,他的竞争对手到哪家,我就跟着到哪家,他借了钱让我活动时给村民塞红包,竞争对手给什么我就比他们多加一份。我两天忘了吃饭睡觉,公布他当选的结果后,我一下栽倒在地,我太困了。想起他不在的那些年过的苦日子,我终于熬出了头。

钱是个好东西,没它寸步难行,有它又有想不到的烦恼。我们的钱越赚越多,但也是钱让我和他隔了千山万水。那些女人不停用电话、短信骚扰我,他对我也开始不屑一顾。我动手术,他除了签字都没有看过我一眼,问过我一句,他的凉薄让我寒心。但我不想和他离婚,不是我爱他,而是我不甘心,我帮他打的天下怎能拱手让人?那就这样扎他眼吧。我从未和他正面闹过,我太了解他,进过两次监狱的人,我用哭闹是行不通的。那些糟心事,我知道装作不知道,我若无其事,不哭不闹,他想和我离婚也找不到理由。现在更好,配偶有重大疾病,他那个身份的人不能提出离婚。我们就熬吧,看看谁熬过谁。

但忍字头上一把刀,我经常失眠、胸闷、头痛欲裂,好多次我想到了死,但理智告诉我不能让他们那么便宜。所以我得活着,我感觉自己得了病,我去看过神婆,她说我中了邪气,按照她的方法折腾过,但没有用。我的脖子开始僵直变粗,有一次我摸到了一两个小硬块。我预感到不好,然后一个人去了省城的医院。

手术是成功的,但我没得到家人对我的善待。刚一出院时,他们出于对疾病的恐惧对我还能客气。后来见我行动自如,就忘了我是个病人。一回家,他们就和我说饿了渴了,说想吃我做的红烧肉、酸菜鱼、麻婆豆腐、红薯糕,反正各种点菜,一句我做的“比饭店好吃还安全”就成了使唤我的密码,他们用口说爱我,我用身体力行来兑换。

我儿媳丽丽怀孕了,怕电磁辐射不进厨房,她想洗头就叫我过去给她洗,一声妈都叫不出口。我怎么那么贱呢?为什么就不能说拒绝的话呢?因为如果要拒绝,就得做好和别人开战的准备,会伤筋动骨,我实在是连话都懒得说了。

我们在青岛有一套200平的房子,还有一家超市。我这次化疗结束后,全家一起到青岛小住。在法国自费留学的女儿也回来了,婆婆公公也一起。我们一起到公园游玩,天热,萌萌替我背了挎包,王鹏见了对我破口大骂,“这么热的天,你让萌萌替你背着包,不怕她热她累?俺闺女从那么远回来,你不疼她也不要累她。你自己背个包能累死?”

我儿我女听了都沉默不语,萌萌赶忙把包递给了我。呵,你说我活得多失败,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儿女,他爸斥责我时,竟没有一个敢为我说一句“不许凶我妈,你再凶她我就不理爸爸了。”你说,如果他们敢这么说,他爸还能打他们不成?但他们都选择沉默。炎热的夏天,我却活在冰天雪地。

我婆婆也厌恶地说我,“不知道你是真病还是假病,要死就早点死,不要这样一副倒霉样,耽误我儿的大好人生。你有甚了不起,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我笑了笑,冷冷地问她:“我也想问问你,当初是谁一天天地讨好我,死皮赖脸地说嫁给俺儿吧。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婆婆顿时语塞,脸红气短地说:“这是想让我走了,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我是不能住了。”

我说:“那我就不送了。这是我风里雨里赚钱买的房子,闲杂人等少和我多说。我死不死老天爷说了算,只要不死,该扎谁的眼还得扎,你阻挡不了。”我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哪来的勇气,但觉得这样说了特别痛快。

我和王鹏有好几套房子,房子里满满的东西,但我觉得它们就是空房子,没有爱的空房子。

我终于都说出来了,感谢你这样安静聆听我,让我知道还有一人知道我存在着。你笑我也好,可怜我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就是想找个人听听我说话,让我知道我还活着。


办公室的玻璃窗上,刺眼的阳光移了地方,凉爽的风一阵阵从落地的纱门穿进来,燥热的空气就渐渐凉下来。一只麻雀落在阳台的花架上,轻盈地跳动着,它低下头许是啄了叶子上的小虫子,然后跳了几下,翅膀轻扇,呼地飞走了。李真站起来给绿意盎然的花浇水,文清也站起身,“看!这里有一个小蜗牛,它慢吞吞的,真可爱。”

李真和文清把花盆拿回来,她们趴在桌子上,静静地观察着蜗牛,一动不动……

5.

拉开窗帘,阳光装满了屋子,王鹏到厨房找吃的,“你妈呢?怎么不做饭?”

“我妈走了。”沙发上发呆的王萌淡淡地说。

桌子上有一封摊开的信。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离开这个世界,当我听到我爱着的你们也对我说‘想死就早点死’时,我突然就不想死了。我想为自己好好活一回。离婚协议书我签好了。不用找我,我会好好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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