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医生收麦记
老家的麦子熟了。岳母打来电话,说胳膊不太舒服,嘴上没说让刘医生回去割麦子,她还是心领神会了。于是决定趁着下夜班有点时间,赶回去帮忙,毕竟麦熟不等人。
正巧是六一,博哥也放假在家,刘医生便带着母亲和博哥一同回去了。
午饭后来不及休息,岳母、母亲和刘医生仨人就开始下田干活了。说是田,其实就是过去老宅的空地,大概也就两三分地的大小。对于数十年在田里躬耕的母亲和岳母来说,这点活计吓不住人,可惜她们还是忘记考虑自己的年纪了。
两位将尽七十岁的老人,一个快二十年没下过地的医生,几把磨得不怎么锋利的镰刀,收割变成了一项颇是费力的工作。不是弯不下腰,就是挪不动步,一个个都忍着连唉声叹气都不敢,生怕被别人笑话。
博哥倒是自告奋勇说是要加入,还没新鲜十秒钟,就吵着说太扎,又闹哄哄地跑着去玩了。估计经这一事,想必他更能理解“粒粒皆辛苦”那诗句的含义了吧。
割一部分就得一捆一捆地把麦子抱到板车上,重是不重,但是又热又扎,对早已汗流浃背的刘医生绝对是个挑战。心里肯定叫苦不迭,只是嘴上不说。
收获的喜悦,就像收割时的痛苦一样真实。看着一捆一捆的麦子被摊铺在大马路上,看着沉甸甸的麦穗,看着岳母脸上洋溢的笑容,想必刘医生的痛楚也被瞬间治愈了吧。
我能想象出刘医生摊到在沙发上的模样,我能想象出两位母亲坐在一旁闲聊忆起往昔收割时的场景,我能想象出博哥在姥姥家肆意玩耍的模样,一幕一幕都是过往的历历在目,只是不知何时再也没有愿意回去亲历的冲动了。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家里的三口人早从老家赶了回来,一个已经洗漱完毕在床上休息,一个横卧在沙发上摆弄着手机,只有博哥还跳着脚在玩耍。八成是累得不像样子了。
记得小时候到了农忙季节,总是累得跟狗一样,沾床就睡。被叫醒的时候腰酸背痛、浑身难受,又不得不一咕噜爬起来,重新开始一天的忙碌。真干起来,也就那样,没有什么扛不住的。就是不能歇,一歇就不想动,哪哪都难受。
好在那时候咱很强,强到一个成年人都很难和咱对抗。一整包的麦子,小的八十斤,大的一百二十斤,根本不用帮忙,顺手拎起来直接就放在肩膀上,扛起来上楼一点都含糊。
哪怕是要往麦堆上摞,也从不示弱,双手一举一推,百十斤一袋的粮食,瞬间就能横出去两三米。引得一旁的老人直叫好。不叫好还好,越叫好干劲越大,比年长的人更出活计。现在想想真傻,架不住煽惑。
颗粒归仓的时候,称一称半年的收获,一折算居然有一千一百多斤,那就是丰年。如果是九百多斤,也还说得过去。虽然那时母亲脸上总是笑呵呵的,却也有着细微的差别。一千一二百斤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九百多斤的时候多少带着点勉强。
毕竟那时候的收成,预示着那年的日子是不是会过得紧巴些还是宽裕些。
果不其然,刘医生也开始劝岳母不要种了,也收不了几个粮食卖不了几个钱。这种想法我一直有,却也有了改变。岳母一个人在家,如果连点田都不种了,该有多无聊啊。
农闲的时候倒也无妨,可以和邻里闲扯。到了农忙的季节,大家都在忙着收忙着耕忙着种,岳母总不能一直无所事事吧。
想到这里我便开始劝刘医生,种就种吧,能帮了就帮把手,帮不了了就再说。总算是有点事做,权当是锻炼身体了。最起码这是一件最能让人无暇顾及内心感受的活计,除了累还是累,还有就是收成的喜悦。
有了这些,自然就会冲掉很多东西,顺带收获了自己的价值。又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