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起萧萧：一支痛苦的涅槃之舞

​​文：可快

生而为人，有谁能直言远离疾病，能够逃过病痛的折磨？长于人世，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身染疾病。大病小病，年轻时不在意，毕竟在鲜活生命力的支撑之下，身体总是容易恢复；可到老来，一点点病痛就能带来难以承受的身心双重打击，于是乎，开始忍不住艳羡年轻时的自己。

恰如史铁生在《病隙碎笔》中所言，“生病的经验就是一步步懂得满足”，生病占据了他生命中的绝大部分，从发烧咳嗽到坐上轮椅，再到身患尿毒症的整日昏昏然，他慢慢了悟，一次次的生命重创，一次次对身体控制的痛苦失去，疾病是万千生命体验之一种，他在无休止的病痛之中，完成了一支痛苦的涅槃之舞！

李清照也曾经历过这么一个难熬的历程，一场大病之后，本就稀疏的头发更是稀疏，两鬓还多了些许白发。病后虚弱，卧于床榻，头发白了就白了，掉了就掉了，事已至此，无能为力，不如坦然接受。她没有纠结于病后的憔悴容颜，反倒是怀着一份宁静的心绪继续生活，因为还没有全好，也做不了什么事，就躺在床上休息吧！悠悠然地卧看残月，透过窗纱看月，更添几分朦胧的诗意，任屋外残月凄凄，任屋外夜凉如水，清照却是闲闲散散，写就了首《摊破浣溪沙》：

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酝藉，木犀花。

没有心力去做分茶这件雅事，沸水冲茶太过讲究，再就是茶性凉，不适合刚刚转好的病人饮用，选择能去寒湿的豆蔻煮成“熟水”，以药代茶，也别有一番情味。因病而慵懒，因病而娴静，在缕缕药香之中，清照心无挂碍，斜靠在枕上读书，倚窗看那雨中更美的风景，整日陪伴着她，给她慰藉的只有清新淡雅的桂花点点。没有茶香却有药香，没有欢声笑语却有笔墨书香，没有他人的陪伴却有木樨花的亲近，如此，似乎病痛也没有那么折磨人了。

太长久的疾病，会让人身体羸弱，会让人形容消瘦，会让人在孤独时更为感伤，却不会改变一个人始终坚守着的信念。陆游病起书怀，他病骨支离，连头上的帽子都显得宽大，他孤身在外，离乡万里一颗愁心难改。人微权轻，飘泊江湖之远，却时刻心忧国事，对某一个人的评价，要等他死后才可以盖棺定论。虽然陆游此刻只是宦海中的一粒微尘，可他期望着神灵佑护国家，就如同北方的百姓们期盼着君主出征一样。诸葛武侯的传世之作《出师表》，大忠大义，慷慨凛然，万古流芳！让这个在病中的放翁夜半难眠，又起身点灯好细细品读，陆游心中燃烧着的报国理想，甚至让他身上的疾病都不值一提了：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

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

易安抵御病痛的盾牌，是一份乐观与闲适的淡然心境；放翁对抗疾病的武器，是一份诚挚与激荡的赤子情怀；而杜子美，他在水清沙白的河洲之上，他在落叶萧萧的秋色之中，他在两鬓斑白的悲苦里，在万里漂泊的感慨中，又能寻到什么来减轻疾病缠身的痛苦呢？秋日，天高、风急，有两岸猿声啼不住，有盘旋群鸥起又归，看无边无际的树木落叶飘飘，看奔腾不息的长江滚滚而来，感慨离家万里常年漂泊为他乡客，叹息一生疾病缠身如今独登高台。历尽劫波，苦恨难消，终是艰难白人头；潦倒失意，满心衰颓，暂时放下了浇愁的酒杯：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病痛已是让人难以承受，再加上他乡作客的流离，离家万里的凄然，再加上萧瑟的悲秋之感，英雄迟暮的无力之感，一层层的愁云惨淡，一重重的无情打击，可放下酒杯的杜甫挺住了，他遭受过太多风风雨雨的洗礼，现如今，他古井无波，笑对风云。

面对疾病，除了让身体快点儿调整好外，一份平和豁达的心境显得极为重要，郁达夫一篇《病中作》，虽然也诉说了被疾病折磨的痛苦，抱怨了世事尘寰的无情，可最后却还是回归了内心，把关注点放到了自己心之所属，热爱一舟一人江湖中的悠然自在，那就选择自由，回归自然，回归田园，学着桃花庵里的唐伯虎一样种桃换酒，什么病痛，什么命运，都推得远远的不管了： 

生死中年两不堪，生非容易死非甘。

剧怜病骨如秋鹤，犹吐青丝学晚蚕。

一样伤心悲命薄，几人愤世作清谈？

何当放棹江湖去，浇水桃花共结庵。

不用等到年老，哀感中年，就已是“孰堪疾病数驱磨”，但好歹中年人的心境较之年轻人总归不同，不说古井已不波，就看即便是“奈尔床头药裹何”，也能注意到生活中的美好，记挂着“溪上春光好”。

病骨愁肠，哀戚悲叹也没用，还不如看开点儿，放过伤痕累累的自己，先看到眼前的美，再触到近处的暖，或是望一望闪光的明天，疾病再怎么可怕，也比不上一颗消沉黯淡的心，惟愿人世间所有和病魔作斗争的朋友们，都能噙着一抹笑，成为人生的强者！

本文由卓米诗词汇签约作者原创，版权归卓米诗词汇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