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冬的寒尽可消弥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S2，主题：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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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那些并未结痂的恨和怨
有种“感情”超越母子关系，大于夫妻关系，这种感情叫姐弟。而有一种“重要”比亲子之间，夫妻之间更甚，这种重要是为亲姐弟，这一点柏岚从未怀疑过，在她姑妈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姑妈今生为两个弟弟东奔西走，里外周旋，可谓操碎了心。柏岚始终认为，在她姑妈眼里怕是只有她两个弟弟再无他人，她对弟弟的爱甚至连亲生子女和丈夫都无法相抵。而这种爱看在柏岚眼里只觉冷漠寒心。
柏岚是当不起自己姓氏的，在这个姓氏下，她不过是个彻彻底底当该牺牲掉的外人，从未被在乎过一丝一毫。若可以，她想立即改掉户口簿，从此与这个家再无任何干系。
她半生恨她姑妈，与她对抗，同她吵架。为了母亲，也因心中错失的遗憾。虽然她很清楚，站在她姑妈的角度她并没有错，可柏岚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
她恨她只有两件事：她为了弟弟的养老保险生生牺牲掉她学业。她对柏岚的母亲丝毫不留情面，从未当她一家人，她曾指着柏岚母亲鼻子骂：你算老几，你就是个外人。
二、陈年旧事
那一年，柏岚的姑妈盘腿坐在炕沿上，眯着眼睛喋喋不休说着农村养老保险新政策。柏岚父亲作为退伍军人，完全符合购买政策且有优待……她成功说服了她父亲购买养老保险，然而柏岚家庭条件贫困，小几万块钱是她家里负担不起的。
她姑妈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将目光对准了刚刚中考完毕的柏岚，苦口婆心地劝：“别念高中了，现在小姑娘去村里服装厂干机台工也不少挣。”随后话锋一转，又开始细数柏岚家买房时欠她的钱。
大概是一种家族遗传，她姑妈说话时总是不自觉摇头。她看着她颤微微点着的头，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曾对她好过的人，何时变得陌生又凄凉。
柏岚第一批赶上乡镇高中扩招，努力三年梦想着上大学的她被扩招进去，何其有幸，又是拼命努力的结果。穷人家孩子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是上大学，至少，这是贫困的柏岚唯一出路。
柏岚是热爱学习的，成绩也并不弱，终于努力考上高中，不用交6000多块择校费，可谓给父母省下一大笔计划外的开支。此时的她一心想着上了高中，她离梦想便又近一步，她离城市又近一步。
她从未想过，人生的路并不是直线到底，它充满岔路和弯道，一不小心就会离最初的梦想越走越远。也会有晴天霹雳猛然砸下，将你努力攥到手的东西生生抢走，毫无招架之力。
她就那么站在原地，被打得七零八落……犹如洪水猛兽将她努力攥在手中的东西生生抢了去，遂不及防，又不可置信。
姑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成功说服了柏岚，让她无比清醒认识到家里情况。让她恍然惊醒，自己是没有资格念书的。柏岚算了一笔账，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整整七年过去父亲也就60岁了。他本就劳累过度，吃药撑着干体力活，又如何再去支撑她漫长七年的学费？她不能自私，又心疼父亲如此劳累，况且她家还欠着姑妈一万块钱呢。
各人有各人的如意算盘，人人皆自私，而她却不能……本该轻松的暑假与她来说竟是无比艰难的抉择，而她可有的选？
大学梦轰然断裂，她万般不舍又自我催眠般上了技校，去念毫不喜欢的专业，在毫无学习氛围的情况下去图书馆蹲了两年。二十岁那年毕业，立刻打工赚钱并按月往家打钱，以减轻父亲还债的负担。她省了七年昂贵学费，抢出五年工作时间，更重要的是，省出来的钱加上姑妈又借给家里的一万块钱，东拼西凑地凑出几万块给父亲办好养老保险。他父亲成为农村第一批“老有所依”“老有所养”的受益人。
柏岚是心甘情愿放弃的，充斥着自我牺牲的成全，却未想竟是掉进了人性自私的陷阱里。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姑妈心疼父亲漫长七年供她念书受苦受累，也怕钱都拿去供她念书而还不上欠她的债，便牺牲了柏岚的学业。还有姐妹亲戚推波助澜，没人愿意负担她将来昂贵的学费。
人性的自私足以牺牲掉至亲之人的一生，为了自己和自己最重要的人，自然顾不得她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这件事很圆满，全家都开心，只有柏岚心中烙下了深深的遗憾。过后整整十年，她每每梦回都在课堂学习，每年锣鼓喧天的高考之日，都是她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之时。纵使她中专升大专，大专升本科，自考拿到那本蓝色毕业证，依然填补不了曾生生被抢走的“热爱和信念”。
那一年，柏岚在超市打工，姑妈亲孙子考上大学，她所有的同学也都好好坏坏地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姑妈就坐在她家炕沿上，颤微微点着脑袋兴高采烈向柏岚报喜。说她孙子考在哪所厉害大学，还有谁家的孩子都考上什么大学，当初要是她也念高中就好了。
柏岚隐忍那么久，终是没有忍住，从炕头一下子跳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冲姑妈大吼，和她吵架，质问当初是谁不让她念书的！
本就是柏岚自己心甘情愿放弃学业，她只求家人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也别拿人家的孩子来刺激她。仅此而已，可是这个小小的心愿从未进过她姑妈和父亲心里，他们竟然从未考虑甚至在乎过她一点点感受！
柏岚父亲在60岁那年终于如愿以偿，月月都有退休工资领。后来农村养老保险普及，母亲也有了退休工资，老两口再不用辛苦讨生活，柏岚和姐姐也确实减轻不少负担。
“牺牲我一人成全一家人，多合算啊。”柏岚就靠着这个理由去说服自己不去伤心，不去斤斤计较，不去纠结得失。她常常想，她就算上了大学又能怎样？拖累了家人也可能照样没出息！
得益于农村养老保险的普及，农民在一次性交个几万块钱后就在六十周岁后有养老金领。可依然有一部分人是不舍得交这几万块钱的，他们家里大多都有未娶媳妇的儿子。
农村娶媳妇彩礼钱就好几万，女方还要车房，甚至全款买楼。若是儿子在大城市打拼，那“高高在上”的房价足以压得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人一辈子喘不过气来。因为如此，他们不舍得花那几万为自己六十岁买个保障。得失谁都会掂量，他们还是将钱留下来全部贴补到儿子身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对此不做评论。
柏岚的父亲和姑妈自此成了农村养老保险的受益者和义务宣传员：儿子的事可以先放放，先把保险买上，要不60岁以后没人管怎办。
每次父亲谈起手里握着钱，又执意不肯买保险的人都满脸遗憾，而他的“决定”又是如此英明。这一切终于将柏岚深埋在心里的导火索引燃，彻底爆炸。那是她第一次冲他摔了筷子，第一次冲他吼，他们第一次吵架起冲突。
柏岚让父亲不要管别人家的事，别人买不买保险他操什么心。她也第一次说出一直以来埋藏在自己心中的遗憾，祈求他别在她面前再提保险这事了，她听了其实很伤心。父亲也火了，她说是姑妈借钱买的保险，姑妈才是这个家的功臣，跟柏岚丝毫无关。而他供她念书，供到哪都是应该的！
那一刹那，柏岚如梦方醒。什么时候起，父亲也变得如此冷漠？她还记得小时候也曾骑在他脖颈撒娇，缠着让他买饮料。她考出好成绩，他也给她买礼物。是什么磨灭了他的爱？是贫穷、疾病磨灭了他心中所有的温情？对她竟能如此冷漠！
竟是她一直高看了自己，把自己当做这个家的“耶稣”，原来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认为。
柏岚总是想啊，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她万般不想计较。只盼着他能明白他女儿曾经热爱过什么，放弃过什么，吃过多少苦。哪怕他就说一句，说当初没办法供她念书也是无可奈何。就这一句就够了啊，足以治好她所有的小心眼，可是他没有！他不仅没有，还让柏岚知道了如此残酷的事实，是姑妈“借了”一万块钱改变了他命运。“她”还不如那一万块钱！而姑妈那一万块钱还是柏岚结婚时收的礼钱还清的。
从那时起，她对父亲便疏远了，再未跟他说过心里话，再未跟他报告过近况，他们之间除了冷漠再无笑脸。他也许对柏岚笑过，只是柏岚再也笑不出来，不仅对他笑不出来，对自己也没笑过。
三、一不小心失掉所有安全感
“父母给我们生命就是最大的恩赐，做儿女的应该心存感恩”。柏岚知道他有多不易，也知道他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他一生都在社会最底层苦苦挣扎，干着最累的活，挣着最少的钱，而每次父亲领了工钱她都要生一场病，又将钱送给医院一部分。
他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同生活抗争。他拖着病体咬着牙为这个家付出，他将她送出农村。他说得对，他给了她一切，他供到哪里都是应该的！
道理谁都懂，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无论柏蓝怎样说服自己，还是没有控制好“生病了”。一下子失掉所有安全感，总是担心自己努力到手的东西再被生生抢走，也不再相信任何人。
四、他们父女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柏岚其实像父亲像个铁，一样倔强，一样坚韧不拔，不屈不挠，又一样冷漠。他从来没有了解过她的渴望，而她从来没有真正理解他的艰辛。她们都是心眼极小之人，这一点柏岚像他，而他像他母亲。她们父女就是彼此的一面镜子，分毫不差，即是如此，二人依然冷漠了很多年。
柏岚结婚父亲没有来参加，理由是晕车。这件事成了她心里一根刺，从未曾释怀，她觉得怎么会有父亲因这个原因就不参加女儿婚礼呢？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吗？真的如此冷漠？
她并不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可是婚礼那天，台上只有三个父母……
她是多么渴望父亲能牵着她的手走进礼堂，他们一起走过红毯，他亲自把她的手交到先生手中，可是他没有。
后来，亲叔叔家女儿结婚，他坐了一上午客车去参加她的婚礼。她家路程比柏岚家还远，他却去了，是姑妈和叔叔硬要他去，他就去了。原来亲生女儿确实从未进过他心里，也是他们从未把她当做一家人吧，她只是顶了个假姓氏，终究只是“外人”！柏岚恨不得马上改了户口本，将自己彻底变成“外人”。
这件事柏岚一直耿耿于怀，对父亲更加冷漠，对自己也更冷了。面对父亲只有沉默，就算说话也没有一丝感情，也再未对他笑过。还时不时拿这件事同他吵架，可他一丝反应都没有。
柏岚的性格真的同父亲一模一样。她从来不会关心人、安慰人、不会好好说话、不会嘘寒问暖，不会服软，不会撒娇，整个人冷的连她自己都发抖。
父亲教会了她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同命运抗争，可他从来没有教会过她如何去爱。有些心理缺失造成的性格弱点，是要用一生为此“埋单”的。
五、愿你原谅，盼你安好
十二年过去，生活不曾停滞不前，岁月也不曾对谁手下留情。姑妈已经七十多岁了，她和姑父都是退休工人，退休工资不少，在农村生活水平属于中上的。可她从不来舍得花钱，不舍得装修房子、不舍得吃穿，甚至不舍得看病吃药，只是死死攒钱，也不知到底为何？说白了，她和父亲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他们的安全感就是存折里的数字。
姑妈和柏岚的母亲见面如同陌生人，不说话也不吵架了。姑妈同自己的儿子、女儿、儿媳妇关系也不太好，夫妻关系也极其冷漠。
虽然共同生活在同个村子，柏岚却再也没有踏进过她家门，也未曾在街上遇见她。只是偶尔听母亲说，她过的并不好，病的很重……
那些本就不该有的怨和恨，不过是在和自我“较劲”，以此掩盖自己的无能！今后余生，愿你原谅，盼你安好！
六、完结
一个被风雨捶打的父亲，一生都在拼尽全力抵挡生活艰辛，又何来温情？一个自卑又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又如何打开凌乱的心结？
一个期盼生活对他手下留情，一个渴望的只是父亲的在乎和温情。都是好人却要深陷泥沼，谁都不肯低头，不肯相忘，不肯放下。难道将来不会后悔？
如今，惟愿所有冬的寒，尽可消弥，温暖你坚硬如铁的心。期盼所有春的花，四季灿烂，慰籍你从无笑容的脸庞。再盼这世界洒落的微雨，甘甜你一生岁月坎坷。
盼你，隔阂尽去。和他，和自己，和这个世界上所有值得相信的人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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