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藕花深处(0~1)
引
他轻轻地展开手中的画,摩挲着上面已经褪了颜色的藕花,一滴泪落下,浸湿了眼前的水墨,褶色染了丹红,他仿佛见到了那藕花深处,满是泥污……
第一章 传说
当事实被披上想象的外衣,就会绽放炫耀的光彩,可是当想象掺杂了功利,事实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民国五年,夏。
这是郑寻来到小九村做先生的第三年,三年的时间让他完全熟悉了这个巴掌大的小村庄:高大的榕树,崎岖的山路,飞扬的黄土,封闭的草屋……还有,还有隔壁石老头家里的媳妇没日没夜的哭。
现在,这哭声打破了郑寻并不香甜的梦,并且渐渐地演变为惨叫,其中还夹杂着石老头拳打脚踢和辱骂的声音“疯子,烧饭的时候还想着别的事,一锅的黄米饭,都糊了……鬼?我看你就是来讨债的鬼……”郑寻晃了晃脑袋,想把后面不堪入耳的秽语晃走,只可惜,这种精神上的躲避基本无效,在外面的哭闹声又提高了一个分贝之后,郑寻推开门,扯了一个笑脸迎了上去。
“石大爷,这么早就忙活上了?”
见到是郑寻,石老头稍稍变了脸色。
“这个疯婆子,一大早上烧糊了饭不说,还嚷嚷着在家里看到了蓝裤带……,看我不打死这个疯子……”石老头说着又狠狠地在他媳妇身上踹了一脚,那女人又发出了一声呻吟,郑寻想了想,走上前扶起了她。
在这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封闭的小山村里,最不缺的就是传说,而蓝裤带就系着一个枉死的女孩儿,很久以前,村里的教书匠姓张,一边在村里教书,一边收了村民的钱,打着去城里买书的名号帮村里没有婆娘的人娶媳妇,村里的人们并没有“拐卖”的意识,他们觉得这是“买卖”,在他们简单的世界观里,既然花了钱,那么买下来的“东西”就是他们自己的,归自己所有,由自己支配,哪怕生死。
但是女孩儿们到底不是普通的“家畜”,向死而生的决绝和对尊严的执著追求是人与动物最根本的区别,在老村长的带领下,村里人很快便积累了一整套毁灭这份决绝和尊严的手段,这些手段是什么,郑寻不愿再去凝视这个深渊,但他知道的是,在这些手段下,有的女孩儿不堪其辱,走上了不归路,有的女孩儿选择了活下去,低下头,把尊严亲自踩进泥土里。
那个系着蓝裤带的女孩儿在这种手段下选择了前者,村里的人们至今也没有想明白,嫁给一个有着村里最高发言权的村长的儿子有什么不好,更没有想明白的是一个四肢都被打断了的人,怎么用自己的腰带勒死自己,故事到这里并无灵异,只是在那个女孩儿死去的第二天,吊死那个女孩儿的蓝裤带又吊起了老村长的儿子,隔了一天,老村长婆娘的尸体也随着蓝裤带在空中飘荡……一时间村子里便笼罩在蓝色裤带的阴影下,失去老婆儿子的老村长痛断肝肠,带着保长打了那个教书先生一顿,教书先生断了腿,不敢出门,可村长很快从悲痛中清醒过来——日子还得过下去,他或许还能再有个儿子,教书先生答应帮村长再找来一个听话的姑娘,于是三条人命就此不了了之,只是在教书先生走后不久,老村长也在一个看不见星星的夜晚被蓝裤带高高的吊了起来……
蓝裤带的故事越传越凶,村里买了媳妇的人家大受震撼,就连虐打事件也少了一阵,也没人再敢轻易地找那教书匠买老婆,从那以后,蓝裤带在小九村替换了乱吵的乌鸦,成为了死亡的化身。
只可惜,祸不到己身,则不为祸,在“无后为大”思想的引领之下。女孩儿们又被陆续地“接”到了这个脱离于现代文明的小村子。
“石大爷,犯不着的事儿,这两天课上还听石小柱说他快有个表弟了,你看……”
石老头听了,憨憨地一笑,“郑先生,您说的是”说罢,又瞪了他媳妇一眼,去他兄弟家看小柱子去了。
那女人的事,郑寻是知道的,她本是教书先生带回来给村长的,只可惜姑娘来的时候,村长就已经死了,人们觉得这个姑娘“不祥”,没人敢要,只有年过半百的石老头实在受不了“无子之苦”,在讨价还价之后,石老头用一只金手镯买下了这个姑娘,由于本来是送给村长的,教书先生挑的用心,姑娘干净漂亮的很,连脚踩在鸡粪上都会哇哇大叫,更是不愿意嫁给已经知了天命的石老头,一被放开就拼命地跑,这种情况人们见得多了,这个村子里很多姑娘在刚来的时候都是这样,村里人便习惯地用了些“非常手段”逼着姑娘就范,在手段使了第三次的时候,姑娘的头便坏了,发起了疯病,疯狂地笑,逢人便说“好米、好米”,众人不知道姑娘的姓名,便以为她叫“好米”,再之后姑娘便留在了这个小山村,也在石老头的打骂中渐渐地学会了村里的活计,但是疯病却一直没好,时而清醒,时而发疯。
看着石老头家里红红火火的日子,又有个叫大山的小伙儿乐呵呵地给了那教书先生一笔钱,托他“买书”,只是这一次,教书先生拿了钱便再没有回来,大山还被街坊邻居嘲笑了好一阵子。在郑寻来了之后,村子里也再没来过姑娘。
见石老头走了,那女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撞开了郑寻去扶她的手,
“我认得你……”那姑娘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