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田野
昨天晚上九点,下班回家。
走在黝黑的柏油路面上,平坦光滑,路上依然车水马龙。没来由的,想起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水泥路都是一种高奢,烂泥路是常态,石子路便是小康。
不过那时的田野,春夏秋天我常常光脚踩在田埂上,土地软软实实,严丝合缝地承托住我。高过自己的油菜,到小腿根的稻麦,趴地的红薯藤,一旁不知名的白色黄色小花,再加上乱窜的白蝴蝶与一闪而逝却叽叽喳喳不停的麻雀,景色总是撩人,也总是能见到在田野里拎着风筝乱窜的我。
上学的时候,我常常挂念着我家的三亩地。在一大片田野中间,上中下三排,各有一块。远远望去,青草一片,但其实在心里,星罗棋布,这一块是隔壁大爷,那一块是胖大妈家的,门清。
长此以往,我觉得田野现在是我祖父的,未来,便是属于我的。
经常性站在二楼客厅,向窗外凝望。墨绿色的窗,将田野渲染得格外翠绿。窗户外是我家的后院,零散间植着茄子番茄,错杂着青菜小葱,桃树梨树点染,靠着小河是三四棵冲天的水杉。小河往往被我忽略,因为少年时总觉得沿着我家那棵横生枝节的桃树,便可以摇摇晃晃到对面的田埂上去。小河并不使人畏惧,因为浅的只能没过腰身,但它左边连着长江干流分支,从前的从前是要跑船的水路,右边是一大片鱼塘,总疑心里面住着吃人的水鬼。
我用脚丈量过每一寸田野。从大门迈出,往西,过一大棵榆钱树,向北,过小石桥,就是我们的野原。
春天尤为热闹,地暖三月,麦苗渐高渐绿,便有一群蝴蝶,如长江里翻腾的白浪,从最北端起始,逐渐汇聚,进而铺天盖地,将我淹没,随后又投入密林,转瞬消失不见。
夏天就有雷雨,天黑如夜,只敢在二楼窗边看着风雨在田间肆虐。狂风吹过窗户,缝隙发出妖魔似的尖啸,豆大的雨点打的窗户面劈啪作响,想象着我的稻苗挥舞着叶尖,劈风斩雨。雷雨过后,便是放晴,土地愈黑,草木愈青,只有屋后的小河因为突然暴涨的水势汩汩流动。
秋天便是烟火。大火散落在所有的田野上,肆无忌惮的燃烧着,喷发出的浓烟充斥了整个人间。黑夜中,无数条橘红色的火蛇在田野里蔓延。没有口罩和护目镜,没有空气净化器,我们在烟火里吃饭、学习、工作。
冬天雪花盖住了原野,每个人都在屋内过冬,大雪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我已许久未曾梦到我们的田野,亦无法再享受那暗夜寂静的田野中孕育的勃勃生机,无数的动植物在其间的恩怨情仇。
每年清明祭祖的时候,正值春暖花开,在田野西边的小河岸上,躺着无数先祖的魂灵。青草正茂,绿叶刚发。清理掉坟茔上的杂草,插上新鲜的杨柳枝,丝带在暖风中飘扬。
生来我们是属于田野的,只是往后啊,我们可能无法回归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