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见闻

一

风在树梢检索着过往的借录，将零散的光斑编目成册。云层搬运着未拆封的雨汛，天空便显露出它沉思的眉宇。

二

我晓得四足乌龟一样的轿车在等谁。它等的人与书等的人是同一个。它释放那个人的四足，书释放那个人的灵魂。

三

我听见纸页在低语，它们腹地里的文字正排成迁徙的阵型，从一片疆域渡往另一片眼睛的疆域。那时，光斜斜地切开空气，将飞舞的尘埃也切成星子，坠落在未合的书脊上。

四

某个老者的手指忽然在书页上颤动，像被一首旧诗的电波击中。他脸上的皱纹是时间的等高线，而镜片后的眼睛仍是两个丰沛的港口，泊着半个世纪前的帆影。

五

穿校服的少年用铅笔犁开寂静，在纸的旷野播种。左边长出希腊神庙与微分公式，右边埋着未写完的称呼。橡皮屑是多余的杂念，被一场内在的风暴吹散。

六

电梯如垂直的河流，运送着沉默的鱼群。有人在上升的失重里读完一首诗，于是所有按钮都柔软成银河的刻度。

七

闭馆音乐如水漫过。书架收敛呼吸，文字退回纸页的巢穴。最后一个离去的人，在借阅机前躬身，将今夜的影子存进了那条形的光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