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维恩的十三岁

其一

我感受到自己

始终只是在体验自己的生命，

自己和外界隔离着巨大的鸿沟。

在许多个不经意间，

外界会黯然湮灭，

自我意识封闭在自己的脑海，

困惑于自己身为何人，身在何处，

忽然之间，又如梦初醒，

混沌的心境一刹那间清明，

我的眼睛仿佛刚刚睁开，

又好像已度过了我一生的时间，

我好像才刚刚出生。

却又好像明白了一切，

我的心好像终于清醒了，

却又还没有任何认识，

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自己，

对生命，对知识，对善与美

关于世界的运转，人生的道路，

价值和意义，心灵和心灵的准则。

我行走着，体会着，

困惑着，思索着。

我是谁？我觉得我还不是我，

之前的我只是我的雏形，

我想用自己的双手来雕刻她。

我以为夜的最深处已经过去了，

然而我不确定我是否可以

用这双眼睛

眺望黎明前的曙光。

我迫切地需求一个目的地，

一个飘荡在我前方天空上的完美形象，

引领我去追寻。

我需要一个神明，

在上空注视着我，

让我去渴求，去顶礼膜拜。

爱情就这样在我心里完成了他的变形。

其二

哒，哒，哒……

时针缓缓旋转的声音，

时间永不回头，

我们所面对的都是不可复原的迹象。

哒，哒，哒……

花瓣死亡的声音，

一瓣一瓣从生命源泉掉落，

当它们枯萎殆尽，

生命也枯竭了。

哒，哒，哒……

这是死神挥舞的旗帜，

紧密的锣鼓声，

黑暗中注视着的雪亮目光……

其三

你能告诉我生命吗？

它是最重要的问题。

我有太多问题想问你。

只想问你。

我是被死亡注视过的孩子，

在每个暗夜里，

死神都在不为察觉的角落里

窥视着我。

我的一只眼睛属于生命，

一只眼睛属于死亡，

我就在这光与暗

生与死的缝隙中挣扎。

我想将我的一切阴暗

都拿到阳光下求证。

这是可以的吗？

他是与我所恐惧的相对立的。

他是与死相对立的生，

与暗相对立的光，

与夜相对立的昼。

我要逃避我的命运，

只有逃到他那里去，

只有在他的庇护下，

我才能安心。

只有在昼的领域里，

只有躲在他的身后，

死神的镰刀才够不着我。

我的生命

如同在黑夜汹涌澎湃的海上

颠簸的船，

随时面临倾覆的不复险境，

我全力以赴想要挽救我的命运。

他是一切理想的象征，

他是一切美好，一切光明，

他是自我虚弱的弥补，

对生命与永恒的追求。

我们就像最遥远的两个星球，

一个是源源不断散发光亮的太阳，

一个是源源不断吞噬自我的黑洞。

其四

如果没有你

也许我就不会那样想要活下去了。

当我把你从我的欲望中剔除，

我的欲望就平息得所剩无几了。

我到底是在追求生命

还是在追求你?

这么无力的我，

心灵深处却蜷缩着

那么强烈的生命欲求，

就像地狱门前的烈火，

将我的整个灵魂都燃烧了。

这样炽热的欲求，

我不知道它是从何而来，

也不清楚它到底是欲求于何。

没有它的燃烧，

我想我是来不到今天的。

因为我是个多么敏感的孩子，

我的心还没有开始长大，

却已经盛满

足以溺死我的忧伤和恐惧。

生命，

曾是我唯一的执念，

就像一颗种子，

在黑夜里一味地想生根发芽，

这是生命的意念，

只为生命而生命，

不容许有思考的余地。

然而生命不应该成为贪婪的猎场，

生命应该有更高的目的。

生命应该是澄净的，安宁的，悠然的，

而不应该是黑暗的，扭曲的，贪婪的。

其五

我对他的感情是残酷的。

我就像一只在暗夜里窥视猎物的猎手，

他就是我的猎物，

我的目的就是有朝一日撕开他的喉咙，

夺取他的生命。

我在他的身边，

等待的就是那一刻。

那种闲暇的爱对我而言太奢侈了，

我的心情都是有目的的，

我对他的心情就是掠夺，

因为他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生命。

我贪得无厌的心境，

总是抓不住生命的火焰。

我的虚弱注定了我的残忍。

其六

我知道你在品尝生命，

有时候甚至是急切地、焦虑地。

我知道，

生命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怎么能忍心剥夺你小心翼翼地

从我这里乞讨得来的希望呢？

我每次都想告诉你

不必这样心惊胆战，

在啜饮生命的泉水的时候

还要生怕我的呵斥。

而且，你也不必用这样低微的姿态，

你可以正正当当地向我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