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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债(13)

2018-10-11  本文已影响11人  施页

晚上11点,路上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飞速驶过的车辆和急匆匆回家的行人,可这才是所有酒吧刚刚兴起的时间。

一个带着宽檐帽,穿格子短裙的女生站在舞台上,一手拿着话筒,深情演唱着。女生身后坐着两个弹吉他的男生,都试图保持神秘似的,总是把侧脸留给台下的听众。酒吧并没有想象中的喧闹,音乐开得很大声,足以让人沉浸其中而停止思考与之无关的任何事。适龄的男生女生结伴出现在这个星月当空的夜晚,脸上的笑容向旁人表达他们的愉悦。包厢里是因为聚会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人,他们亲热地招呼,用最夸张的肢体语言记录夜晚的升降。

佳玉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点了两瓶啤酒和一碟点心。她不是来猎艳的,只是穿着平常的衣服,想来这里透透气。音乐突然换成了强烈的旋律,几个兴致高的年轻人跑上舞台跳起舞来。不说别人,可能连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跳的是什么,完全没有押着节奏。可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放肆地舞动,并没有在意旁人的眼光。

佳玉心想,如果没有结婚没有孩子,自己也许会加入他们吧。

顾长江已经去世一个星期了,家里依旧笼罩在灰暗的阴霾中,每个人都悲伤到不可自拔。可对佳玉来说,丈夫的出轨才是她心头无法愈合的伤痛。公公大发雷霆,丈夫被禁足,再加上佳玉想起他之前种种可疑的行为,这一切怀疑都在她翻开顾子夜手机的那一刻得到证实。

看到那柔情似水的缠绵、温暖备至的关怀,佳玉的手轻微地颤抖,两排牙齿也不停地上下碰撞。心像被人撕裂一样碎成几瓣,落在地上竟无声无息,惹不来任何人的关注。佳玉把手机放回原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钻进自己的被窝,侧身朝窗户的方向。风把佳玉的头发吹得来回摆动,眼泪也跟着不知飘到何处。这天的夜,黑的很彻底,盯着看久了,会觉得压着自己喘不过气。

从酒吧回到家时,佳玉发现顾子夜还没有回来,给他打电话,他说自己去找父亲在外地的其他亲戚,明天才能回来。

佳玉甚至连一句“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非要亲自跑一趟”这样的话都没说,因为她懒得听丈夫再编蹩脚的谎话搪塞她。她挂了电话,走到儿子的房间,决定今晚跟儿子一起睡。

“妈妈。”多多转身看着她。

“你怎么还没睡?”

多多摸着她的脸,说:“妈妈,你怎么哭了?”

佳玉盯着儿子的脸,可一点笑容都挤不出来,“妈妈没哭。”

多多不再说话,只是不停用手指给佳玉擦眼泪。

那一晚,佳玉一夜没睡,那是她结婚之后第一次失眠。在这个失眠的夜里,佳玉做了一个决定——她要离婚。

从做决定到说出来,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佳玉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没有继续拖沓的必要。她觉得,顾子夜敢明目张胆地出轨,他就想好会有这么一天。既然他已经做好这个家会散的准备,那她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顾子夜在得知佳玉的想法之后,只是惊讶了几秒,接着皱着眉头问:“非要在这个时候吗?”

佳玉冷笑了一声:“现在有什么不好吗?”

顾子夜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说:“我爸刚去世,全家人都在整理自己的情绪,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挑事儿吗?”

佳玉后退了一步,她不敢想,一个人得无耻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挑事儿?”佳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复了一遍。她忍住眼泪,因为从现在起,为眼前这个男人流一滴泪都是不值得的。她强忍着,直到嘴角开始抽搐,面部扭曲,她退出房间,不想再继续争执。

第二天,跟往常一样,把多多送到学校后,家里就剩张秀兰和佳玉。

自从顾长江去世之后,张秀兰就一直喜怒无常。明明上一秒还悲痛万分,下一秒就跟没事人一样,跟牌友相约出去打麻将。子美说这是因为伤心过度,心中强烈的情绪无的放矢。所以这段时间,家里的每个人在跟张秀兰说话时都十分小心,生怕触碰到她的敏感神经。

佳玉坐在沙发上整理衣服,每拿起一件顾子夜的衣服,都让她想起他的背叛,心中的怒火熊熊燃起,越烧越旺。她带着情绪,把他的衣服丢到一边,还用愤恨的眼神瞪着,似乎这样能让她心里舒服一些。可这些恰好都被张秀兰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地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假装在找遥控器。

佳玉把果盘旁的遥控器递给婆婆,可张秀兰就一直盯着她看,完全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佳玉也看着婆婆,但她被后者盯地全身发麻,浑身不自在,很然后识趣地放下遥控器,继续手头上的活。

对于刚才的小插曲,佳玉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张秀兰却忍不住发问:“你为什么用仇恨的眼神看着我儿子的衣服?”

佳玉一愣,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责备。张秀兰总是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尽管这是佳玉一直以来最不能忍受的,但现在家里遇到突变,顾长江的逝世对张秀兰的打击是旁人无法体会的,所以她并不想跟婆婆争辩。

“我没有,妈,您想多了。”

“怎么没有,我刚刚眼睛看得真真的,”张秀兰指着堆在沙发上的衣服,说,“所有人的衣服都叠着整齐,只有我儿子的衣服被丢在一旁。”

佳玉抬头看了婆婆一眼,她觉得奇怪,虽然自己跟婆婆平时有些小摩擦,可婆婆绝对不是没事找事的人。“我等会就叠。”佳玉回答。

可没想到张秀兰不依不饶,清了清嗓子,双手叉腰,用声音不大却很尖利的嗓音说:“你是不是对我们这个家有什么想法?”

佳玉这几天都没有睡好,不想跟婆婆争执,更何况,她不觉得有任何解释的必要。她不想回答婆婆的问题,连一秒钟的思考都觉得头疼。但她看了一眼张秀兰胳膊上带的黑色袖套,叹了一口气,说:“妈,我哪有什么想法,这几天因为爸的事,您也忙累了,既然没什么事,您就回屋多休息休息吧。”佳玉努力沉住气,但脸上阴沉的表情已经无法管理。

张秀兰探出身子,伸手将茶几上的花瓶拿起又放下,陶瓷与大理石的碰撞必然发出意料之中的声响。

“啪”的一声,佳玉被吓了一跳,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张秀兰:家里明明只有她们两个人,婆婆故意制造出这样的声音,是想引起谁的注意呢?佳玉觉得刚刚刺耳的声音已经让她精疲力尽,可接下来的对话,才让她明白,婆婆已经在不讲理的边缘。

“不要以为老顾不在了,你就可以在我们家为所欲为,”张秀兰显然很气愤,从脖子一直涨红到脸颊,“只要我还在这个家一天,你就休想贪的我们家一分钱!”张秀兰句句振振有辞,不明就里的人听了,可能真的以为她是捍卫整个家的英雄人物。

佳玉愣住了,整整一分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婆婆这些话因何而起。“妈,我什么时候觊觎过家里的财产,您说这话得要有证据,可别无缘无故冤枉人。”

张秀兰仿佛没有听见儿媳妇的话,也没有停止的意思,接着自己刚刚的话题继续说:“这些年来,你吃穿用住全都在我们顾家,你娘家可没花过一分钱。我们给你吃好的、用好的,把你好好的供在家里,你现在却反咬我们一口,打起老顾留下的这些遗产的主意。”

佳玉无法看着婆婆再这样肆意冤枉自己。“妈,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得您有这样的误会,还有,”她停顿了几秒,脸上闪过一丝坚忍,“我在家待着也不是当富太太,什么都不做,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几乎是我一个人包揽。”

张秀兰打断她的话:“那你的意思是,嫁到我们家苦了你了?”

佳玉不想再延伸出其他问题,“没有,我从没这样想过。”

“那你为什么要跟子夜离婚?”

张秀兰的话一出口,佳玉就知道丈夫一定已经把昨天的事说给她听了。可佳玉认为自己没有错,婆婆再怎么护着儿子,这种时候也不应该颠倒黑白。

佳玉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做了错事,”然后抬头看着婆婆,接着说,“你们应该知道的比我更早更清楚才对。”

一直僵直着身体的张秀兰突然疲软下来,眼神也不像之前那样有光,她挪动屁股,让后背刚好靠在沙发靠枕上。张秀兰移开目光,眼睛望着窗外,天空灰蒙蒙的,阳台的晾衣杆上,几件刚刚挂上去的衣服被风吹得飘来荡去。

张秀兰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做了错事又怎样?我们女人到最后不还是得原谅他们。”

佳玉有些惊讶,婆婆的语气一改刚开始的咄咄逼人,像极了姐妹间聊天的场景。但佳玉很快从疑惑中回过神来,说:“不,他触碰到底线了,我不可能原谅他。”

张秀兰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当初我也是这样想的。”她以为自己说得足够小声,可每一个字都被佳玉听在心里,但始终不动声色。

“你在这个节骨眼要跟子夜离婚,很难不让人猜测你有其他的想法,”张秀兰回到之前的话题,“如果法院也认为子夜对婚姻不忠,那你几乎可以获得老顾留给子夜的全部财产。你这是在老顾尸骨未寒的时候,还逼着他儿子净身出户。”

佳玉觉得婆婆的话有些可笑,她摇摇头,说:“那您怎么不去问问您的儿子,在他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偷偷跑出去跟别的女人私会?”

张秀兰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始终在维护儿子,可她也知道儿子前天晚上彻夜未归,现在儿媳妇的一番话,简直在拼命打她的脸。

张秀兰叹了一口气,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关于“我”的故事完整地说给佳玉听,也解释了遗产分割上为什么会有我的一份。这是张秀兰为挽救儿子的婚姻,能想出的最后一搏。

可那天的促膝长谈效果甚微,不是张秀兰讲得不生动,也不是佳玉不领婆婆这份情。只是在佳玉想再给丈夫一次机会的时候,顾子夜做出了更疯狂的决定——他要搬出去住。

这次连张秀兰都没脸再继续替他说话了。

她把儿子叫到自己房间,大声质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反正佳玉已经知道了,我在哪住都是一样,省的大家天天碰面,相互看着都糟心。”

 “你可知道,佳玉已经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了,你千万不能再糊涂啊。”张秀兰含着泪,苦口婆心。

顾子夜眼神闪躲了一下,压低声音问:“真的吗?她亲口跟你说的吗?”张秀兰点点头。

“这不可能,佳玉的性格我很清楚,一旦她决定了的事,谁都没法让她改变主意,”顾子夜自顾自地说,“再说,其实我们的感情早就已经走到头了,要不是看在多多年纪还小的份上,我们早就离婚了。”

 “你还好意思提多多,”张秀兰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脑勺上,“他才刚上小学,性格又内向的很,你怎么就一点也不担心父母离异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呢?”

 顾子夜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双手来回搓着头发,说:“事情就已经这样了,你还能让我怎么办?”

张秀兰坐在儿子旁边,小声说:“要不我们给那个女生一笔钱,就当作没有这回事,以后谁也不要缠着谁。”

顾子夜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来,用力睁着眼睛盯着张秀兰,好像后者刚刚说了什么可怕的事。他义正言辞地说:“那怎么行,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张秀兰闭上眼睛又睁开,她知道儿子这次是没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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