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教室记(完整版)
【这是一篇不是故事的故事,不是回忆的回忆,无关乎传奇,也不是动人,只是一点点感觉,一种渐行渐远感觉,一种风轻轻的感觉。】
一 ——原来你在这里 当初要来这个教室,只因为看到了那把伞。 那把伞绝对与众不同,让我一下就想到了它的主人。 这把伞的里面是可爱的暖黄,外面则是夜空的暗黑,而这暖黄又大胆的越过伞的边缘,在黑色的外表面上,留下了一圈黄色的外边。黑色中又有规律的罗列着一些细小的圆点,仿佛夜空中的星星般罩在整个伞面上。撑开后,伞不大,倒很深,四周被骨架紧紧的束缚着,显得小巧可爱,看起来更是圆润饱满,会让人突然觉得,这是一把属于卡通世界的伞。
当某个雨天我在教室的走廊路过,这把伞正撑开着放在自习教室的外边,那点暖黄,让我诧异,这不是她的吗?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还是在暑假。 当时,考研的同学大都留校复习,而学校也专门开设了一些教室供学生自习。而我刚从外面实习回来,打算先在学校里闲呆几天。 一次,去教学楼一楼的饮水机旁打水。(饮水机一般每层楼都有,但一楼有个饮水机很不同,看起来似乎更高级些,金属的外壳比人还高,一个庞然大物,但也只有两个出水口,一个能自动加热,提供热水,另一个能提供凉些的矿泉水,喝起来味道很好。我们都尊称它为大饮水机,平常路过这里,更会蹭点好喝的水。此时正值酷暑,我来这打点矿泉水。)当时,走廊上并没其他人,只看到一只毛茸茸的淡黄色卷毛狗,它的皮毛有些脏乱,没有一点光泽,一些毛不知被什么黏到了一起,灰灰的,也不知道是它毛的颜色还是沾的泥渍。它显得身体瘦弱,脸上也是一副病容,正摸索着在光滑的地板上寻找什么。当它来到饮水机下,摸到了一层薄薄的积水,便开始伸出舌头趴着舔,但那层水太薄,只是一点湿湿的痕迹,它舔不着,也喝不够。我明白后,便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容器可以给它盛些水。四周很静,走廊里也空荡荡,我拿着水杯,不敢去打水,怕把它吓走。同时,我往两边瞅了瞅,发现并没什么合适的器具。倒有几个空杯子,但一怕还有人要,二来杯子太深,也没法用。正踌躇不知所措间,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时背后走来一个人。 “你怕狗吗?”一个听来很平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声音是足够平静,凭空冒出来却没有任何突兀,我没有被吓到,空气也只是稍微波动了一下,又迅速平息下去。我回头一看,心内便是一惊,只觉得这时空气开始迅速流转,不能平静了。一个女生,手里端着杯子,看到我转过身,仰脸微微的打量了我一下。她上身穿着一件红格子衬衫,下身是淡色的牛仔裤,但让我惊讶的是她的发型。
她的发型别具一格,似乎是凭生第一次看到,见到又好像很熟悉。她不是一般得披散着头发,或者全部扎成一个辫子,而是一种复合式的装扮。在头的正上方束起一根小辫,底下紧,上面又蓬松披散开,像是一根朵蓬起的蘑菇,两鬓似乎也类似扎了起来,似两朵黑云(便是云鬓了吧!),而前方剩下的头发则自然的梳了下来,每处分布合理,整个显得层层叠叠,似楼阁,似云松,很有种古风。但又可以感到,这种古风里另外透出某种现代动漫里的可爱与调皮。真好看啊,怎么不知道还可以有这样的样子。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马上又觉得被发现了似的感到不好意思。我本能似的躲开了她的目光,同时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边扭过头装着继续找,边感到很好笑的说:“啊!?不是(我怎么会怕狗呢?我心里暗想)…我给它找个东西喝水。”说完,似乎要真的必须找到什么东西,走廊里没有,我立刻又转到了走廊外边。而她站住打量了我一下后,好像并不关心我的回答,也忘了她刚才的问话,就像没看到我一样,继续向饮水机走去。而我来到外边,看到窗户下有一些废弃腐烂的竹竿。这些竹竿沿着长度方向从中心劈成了两半,正好呈凹槽状,我折了一段,虽然槽有些小,但凑合着用吧。
等我重新回到走廊时,小狗仍在艰难的舔水,而她人却不知去了哪里。整个走廊又恢复了之前的空寂,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外面蝉声叫的聒噪,太阳灼热,里面则幽暗,我有些恍惚,有些怀疑刚才她到底出没出现。我把半截残竹片放在了地上,用杯子水接了些水倒进去,但竹筒被我折下时有些撕裂,而且放在地上很快倒向一边,水便流了出来,根本盛不住。但我眼睛看向别处,似乎在找些什么,饮水机上好像没多个杯子,她刚才拿的杯子是什么样的?不是去洗手间了吗?那这里怎么没她杯子? 狗没有喝到水,竹槽歪在一边,我突然失去了耐心,撒下手,不管了。
我站起身来踱着步,迟迟不想离开。再等等看?此时虽是白天,但走廊没有一点人影活气,寂静在走廊里漫延,深入到了前方的暗处,那里也没有一点声息。我已经忘了狗的存在,有些慌乱的不知所踪,只等着寂静中有什么出现。
二——相逢何必曾相识
呆在学校里的暑假是很难熬的。这里地处中纬度地带,四季分明,季风气候最为明显。夏季受热带海洋气团控制,天气高温多雨。一年中夏季又最长,平均气温会有28度,29度,极端天气上过40度。天气热,可学校又是块新校区,树木大多刚栽种,没有一棵足以遮阳纳凉。银杏有高个子,但叶子稀稀拉拉,不能给人一块完整的阴凉,香樟看起来挺粗壮,叶子闪着亮光,但枝干还没舒展开,勉勉强强只能罩到自己,和同伴们不相往来,打不成一片。其他大点的像广玉兰,叶子只能用来衬托自己的花,女贞显得很年轻,更指望不上。朴树看起来像白桦树,但枝干太高,只顾往上长,成了一束束,没想着要去给人遮阳。一些低矮的,海棠,紫薇,红叶李……本来就只能用来观赏。整个校园显得光秃秃的,但视野因此倒变得空阔,让你看的好远。
所以自习的学生们也只好呆在教室,听着风扇呼呼,空调哼哧哼哧的,像是路旁蝉鸣的延续,让人难免要在汗湿的皮肤上又增添一份心头的聒噪。
这样的天气里女生有遮阳伞,男生则只好晒着。中午从教学楼出来,去食堂吃午饭。好多次我看到她,也开始认识了那把伞。
记得第一次碰到她后,我在饮水机旁迟迟不肯走,想等等看看她是否还会出现。可如果她真出现呢?我真怕她再次看到我。心情顿时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徘徊了两圈后,似乎突然顿悟,醒了过来。当时的我正在为是否读研,工作,考公务员等事忧心忙乱,虽是闲呆着,却没有闲心情,我着急的离开了,这件事似乎也就忘了。
这几次在正午的大太阳底下见到她时,我不向先前那样慌乱了(当然,她不认识我)。她正撑着那把伞,和同伴一起走着。看她走路,和常人不同,姿势有些奇怪,似乎只是在拖着,膝盖没有弯,像是受了什么伤,让我感到好奇。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看起来很普通的格子衬衫,下身是快要没脚的蓝紫色布裙,脚下是一双看起来像男士的凉鞋。她的这身衣服,无论是衬衫,还是布裙,看上去,都带着一种古色古香,衬衫的材质似乎是粗麻布,在古代属于很普通的布料,而裙子整个的一块蓝布,没有多余的花哨,也没有其他的掺杂,反而显出了一种不同的靓丽与深度。不算流行,也不平庸,令人眼前一亮,恰到好处的表现了她这个人。她的那个发型,和她的衣服很配,再加上那把小伞,活脱脱是像是从动画片中走出来的。 而她的面容,似乎垂着一层纱影,显得迷离和安静。而她整个人也透着一种温顺和安静,莫名奇妙的让我想起了葛拉齐娅。那是正在读的一部小说里的人物。代表着意大利的南方气质,某种单纯的安静与慵懒,让人很是喜欢,也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 我走在她后边,离她有些距离,路有些纵坡,远远看去,她似乎越来越小,一步一步,慢却均匀,就在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步子,一个深藏在肉体躯干之下的步子,从遥远的童年走来,从不曾远去,和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没有关系。我突然感到,她的步子,是我一直想寻找的步子。 我不禁有些着迷,着迷于那个古调,着迷于那个童年深处的步子……
但或许直到半年后,我也没明白,那个步子究竟要告诉我什么,处在选择的十字路口,那个印象只是一闪而过,你还没来得及看清,路灯亮了,你无暇细思,便踏上了斑马线。
后来的几天里,奶奶生病,母亲让回老家看望看望。回来后正好赶上开学上课。九月是多事之秋,新的学期,校园里热闹了许多,恢复了平日的活力。上课,复习,聊天,读书…似乎一切又回归到了熟悉的从前,我再也没见过她,从来也没再想起。
三——“圈地运动” 对于大四的学生来说,课是少了许多,但人却怎么也无法安定。这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也到了所谓前途未卜的时刻,路漫漫君何去兮?
大四上学期,学生们就要真正开始为自己找出路了。一般的选择无非就是读研或工作。想想从小就开始,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如今似乎总该有个结束了。就像流水线上走了的多道工序,产品要该出来了。 读研的同学其实早就开始了准备,在大三一结束,便迈入了复习的正轨。而找工作的大多也早下了决心,只待秋招的号令一响,便投入拥挤的招聘市场。
开学后,学校的教室全部开放,而在暑期的考研教室也进行了重新分配。除了大多的日常用教学、考试教室外,真正的考研教室也便悄然而立,应运而生。不是考研的学生,恐怕很难弄明白,这些教室是怎么出现的,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似乎是个行内的秘密,让行外的人怎么也摸不清。
这些考研教室不同于一般,有着许多特权。平日的上课不会占用它,各班搞活动时不敢骚扰它,等到考试来临,教室被腾为考场时,考场安排满满的,也不会动用它。这里俨然成了一块有着钦封御赐的府邸,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也许就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考研党们在这里“积兵屯粮”、“招兵买马”、“侵疆略土”,每人都给自己占了一个座位,每个座位上都摆了好多东西,安心的做起了“土皇帝”。
这看起来似乎不太好,但对考研的学生们来说却很重要,因为他们需要长期扎下来静心复习,而厚重的资料书一本本摆满了桌面,更需要一个固定的场地。
学校的图书馆倒是一个固定场地,可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还在建设当中,只有临时用的一个图书室。而在图书室附近,征用了几个教室作为专门的自习室。自习室内是统一的棕红色大桌子,大椅子,看起来雅观精致,虽是硬木硬板,但坐起来却别有一番舒适,让人很是留恋。 这些桌子一张通常是四人座,满时会两两对坐。但这里的自习室流动量大,人少的时候,可以把书包等物放在邻座,在人多的时候,你的边上,你的对面,则很可能是经常更换的陌生人。如果此时不习惯,这时的自习很可能变得费力,因为和陌生人离得近,你便不能再随便抬头、扭头,往前往左往右看,不能再自顾自的自得其乐,这无形中形成了一种紧张的约束。我是不希望呆在这约束里,呆过一段时间后,便喜欢上了阶梯教室的地广人稀。因为眼前漫展的,是一排排淡黄色连椅,似乎望不到边,能给人更广阔的想象力。而这时,一个人又可以享用好几个位置…… 但自从第一批考研大军进驻图书自习室后,这里便俨然成了考研的黄金专属地。考研的学生几乎占满了整个图书室,先是一楼,后是二楼。一排排的书像山连着山,封闭着你我往来。很多学生早早便开始了预谋占定。或许因为这里太受欢迎,后来虽然如市集般座位挨着座位,对面碰着对面,有些拥挤,但高朋满座,座无虚席,这里成了考研党最密集的活动地带了。
而其他部分的考研党赶不上中心会议,则流落至一教二教的考研教室,相比于皇家的图书自习室,这里的桌椅虽然普通些,但地方宽敞,让人自在多了。一些人把两张桌子拼成一张,便于放成堆的资料书本,也成了一方独立水土,和其他同伴多少隔着些距离,因此也就显得宽松些,不至于抬头便看到别人面孔,少受些影响。
一教的考研教室除了一楼二楼的皇家图书馆自习室,剩下的便在四楼五楼,四楼还好,五楼显得偏僻。而二教三四五楼都有,五楼上课少,较为集中,但也是显得偏僻,阴森森的,还有些压抑。
四—潇潇的启示
考研党们有着自己的固定根据地,不致来回奔波。而一般无党五派的,就是流动户,哪里有空位置就去哪里,除了不想待在宿舍,一般也会去固定的几楼几层,哪几个教室。而我对自己能够学习的地方是有些挑的,首先人不要太多,尤其是自己位置的前后左右,或许是自己学习时不专心,或许是不想受到什么干扰,既不想感觉到身后有什么隐隐在动,也不想抬头便看到别人背影。其次最好靠近窗户,有一窗之景总是极好的。最后最好是大的阶梯教室了。
我对自习教室的选择苛刻,主要也想给自己找个安心的风水宝地吧!(因为自己不安心吧!)为此,我吃了不少苦头!一些时候,找个教室,也找出了漂泊零落之感,一些之前跟我一起自习的同学也被我的挑来捡去,弄的都烦了。有些教室不巧要用被“赶”(只能换个地方吧!),有些教室好位置已没(来的晚了),有些正在上课(无奈),有些人多自己这样进去感到太冒失(刚进门时,许多人看你的眼光总觉的怪怪的,似乎自己是外来的,不小心闯到了别人家)。记得那次,我一边上下奔波,一边竟口里念叨,真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这时不禁感叹起来,孔子他老人家当年在列国间颠沛流离,又是如何能做到怡然自得的?
乱后思定,当一次偶然机会我碰到潇潇时,我也就开始有了定居之心。 潇潇是个胖人,但不同于一般的胖子,他的胖并没有让他失去应有的帅气风度,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他有着不一样的潇洒,胖只不过又给他添了许多憨厚可爱。
潇潇爱吹箫,一杆长箫插在书包里,背起来显得与众不同。他也爱吃肉,饭量自不必说,和他吃饭总得吓到。曾经妄图学些功夫来减肥,但他“师傅”没能教好他,他自己也懒得活动,一个人又继续偷吃偷喝,腆着个大肚子,呵呵笑着,坐在椅子上就不想动了。
但他并不真的做起来宅男,他有着自己的难得的想法和独立的品质。他有时间会给自己安排出门旅游,跑了不少地方,自己学日语要考级,还摸索着学了不少软件,也许正因为他的这种品质,他不想窝在宿舍里,大胆的在教学楼给自己建立了一个基地。
这真的是一个基地,占地足有四五六张桌子不等,固定的摆放得除了他的教科书,还有杂七杂八的许多其他书,他的电脑,书包,茶具,杯子,零食,水果,…最后,墙角摆放的一双大大的替换鞋子毫不留情的宣示了它的主人不可剥夺的权利。
他有了这个基地不算,看书自习的地方又可以辐射到周边各个教室,仿佛它们都是他的领属国,而他去哪个地方,巡行何处,就要看这个领主的心情了。
他离考研还早,他所在的这个教室一开始也不是考研教室。只因这个教室似乎不招人待见,平日就无人问津,自习的人大多不去,考研的也迟迟未入驻,也不是哪个班的固定自习室,上课考试也不来打扰,成了被遗忘的世界,但也因此成全了他神仙般的逍遥自在。
遇到他后我便有些羡慕了,但他这个教室,窗户虽是朝东,但栏杆封锁太密,窗口又小,采光很不好,而且教室空间逼仄,感觉令人压抑,我并不喜欢。但一般的考研教室我又不敢擅进,那里厚重的书,沉闷的气氛,仿佛充满了肃杀正气,让我这“不务正业”之心,未免心虚,难以承受。可当我看到了那把伞,知道她就在那个考研教室后,我便下了决心,壮着胆子试它一试。
我找准了最后一排一个空位子,趁着人少,一声不吭的搬了进来。 五——相思尽处无相思
这个教室算是个比较大些的正常的教室,一般可以供两个班八九十人上课。如今,这里早已群雄割据,四分五裂。桌子已不是按照正常顺序排列了,一人占两个或者一个,散乱的分布在各处。占两个的往往把桌子拼成一个,头对头,有效的增加了桌子面积,可以多放书,也可以给自己书写多腾地,学习起来舒服方便,成了很多人的选择。但也有用一个桌子的,显得就有些单薄可怜,但有富裕就有穷困,可征用的地方和桌子也都有限,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这个教室人总的并不太多,大概二十个左右,我就流落在最后一排一个单桌上,在我的右面是一个考研的学生,有着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脸庞,也是一个单桌。我的前面是个空位置,一直没怎么来人,但桌子上一直摆着几本书。左边隔着过道比较远的地方,倒是个双桌,桌上也摆着些书,但人来的不定时,好多时候都空着。而她的位置在我右前方,和我右边的那个位置隔了一段大空,这空是便是一个出入的要道。
她的桌子是个双桌,桌面上摆了好些东西。除了厚厚几摞书,还有电脑,以及其他零散的学习日用物件。总体看来让人感觉很精致,很贴心,各种用的笔,标签纸,杯子,有时还有零食,很齐全,却不杂乱,有着丰富可爱的颜色,互为搭配呼应,温暖沁人。
于是,我强装着镇静在这里“定居”了下来。慢慢的,也就似乎成了这里的合法居民,逐渐也习惯了这里的人,这里的桌子,和这里的气氛。可每每经过别人的桌旁,看到的是考研资料书皮封面上张宇那手握笔杆要“挥斥方遒”的上身像,而我的桌子上却摆着《巴黎圣母院》那暗黑色的教堂和《乖,摸摸头》封面上,那个衣着有些褴褛,似在边走边在祈祷的小女孩,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无关紧要的书,这总让我感到有些不合时宜,当我看到她在刷题,而我却想象着小山羊佳丽那有意思的表演。我不敢发笑,连脸上稍微绽放一下也不敢,无论多精彩也得忍着,看了会儿后,我又会连忙把书翻个个,让没有封面的朝上,或者干脆放在桌斗下,后来陆续又从宿舍拿来几本要用的教科书,摆在了桌面上,有了些样子,可以光明正大的坐下来了。
她倒也不是在经常学习,晚上的时候她会拿出电脑,除了看一些考研的视频资料,有时还会看看动漫,放松一下,这个发现让我很欣喜,似乎证实了我的猜想,也多少减轻了我的负罪感。
可是不久我便产生了困惑,我把自己固定在这干嘛呢?我在这里不能自在的做我的事呢?在这里我是可以经常看到她,看着她看书,可看着她看书写作业我自己倒不能看书不能写作业了。我已经知道了她在这,我已经看到了她在学习,我很容易就可以见到她了,可正是这份容易成了鸡肋,让我有些进退不能。
就比如当一个美好的事物,曾给了你你许多感动,但可贵的是你和它隔着多重的距离,那也因此是你难得的感受。而今天当你跨越这些距离,来到她的近旁,她还是那个你眼中的她吗?你是否还是那个曾经看她的你?琐碎的细节是否打破了你当初的想象,曾经的单纯如今是否又增添了一些妄想?想象和现实之间该如何跨越?那些美是真是假没了那层薄雾那段距离是否还依然存在?
我是从未想惊扰她的,如今她在考研复习关头,而我又是漂泊未定,更是不敢动什么心思。可如今来到这里,只是看着她,让我感到失去了意义。既然什么都不会有,又何必徒增愁思,让自己在这里偏安一隅。我不能再畅快的拿起小说来读,不能再慢悠悠的思索写些东西,我坐在那里不敢乱动,只能拿着教科书低头乱啃,我感到很不自在,既不能像以前那样看她,也不能安心做自己的事。于是许多时候我选择了“离家出走”“夜不归宿”,我常常拿了书开始去其他教室“鬼混”。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维持多久,白天除了上课不在,秋招的号令又像征兵般无情的把我拉走,背井离乡,此后的好些日子我在外面奔波,有家也回不去了… 六——此地别来经转,思归去
考研教室的日子表面上很平静,但人来人往,一些座位有一天会突然空了,一些座位有一天又坐上了陌生人,看熟悉的面孔有一天会走,不相识的又会莫名出现。表面的离去搬来,又不知掩埋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有段日子我离开了教室,甚至也离开了学校。虽然是急急忙忙的,带着兴奋,恐惧,未知,怅惘……但选择了找工作,从学生开始步入成人世界,或许还没准备好,或许还未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但来到了十字路口,你总要走一个方向,没有停下的道理。
在外面找工作的日子虽不是天南地北,却也是疲于应对。由于我们的校区和老校区不在一个城市,老校区在热闹的省会,而我们则坐落在两百多公里外的一座小城,这之间有着三四小时的车程。老校区资源要好,招聘会也大多在那举行,这本也没什么错,只是有些苦了路上的奔波。在去老校区参加招聘会时,许多时候往往赶不回来,或要等第二天的通知,面试,其他的宣讲会……便又只好“留宿”。在老校区可以轻松应对的事,对于我们却成了心累。在外面拖了几天,吃穿要处处花费,“家里”的事情拖着,这里也没什么准信,实在呆不下去了,赶着最晚的一班火车,夜里凌晨也要回到学校。
校招信息发布的其实很到位,手机电脑查询也很方便,可以提前预知想去的单位。但毕竟来往不便,信息也需要亲身印证。于是参加招聘与返回学校成了一波波的出征与休整,诸葛亮六出岐山,而我们也不知往返了多少回… 真想歇会啊……
想着赶紧把自己卖掉! 当终于签了一家单位,唯一庆幸的,是终于可以不在这么揪心忙累…
回到学校,才感到,校园里的平静如此难能可贵,令人想念。想念那个考研教室了,好久不见了,那里怎么样了,我的桌子,我的书还在那里,消失了这么长时间,那里的人会不会有谁注意到呢?也好久没见她了?
我像一个久在外的游子般返回故里,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这里似乎什么都没变,她也一如往日般,只是她不在扎那种辫子了,而是随意的披散开,我才看到,那是一头柔顺的短发,还不到肩,想来是最近复习加紧,懒得打理了。我突然不想走了,哪里也不去了,就这样呆着多好!
由秋入冬,天气渐寒。教室里的空调此时又嗡嗡的响起来了。不比夏天的时候,冬天的空调让人会让人很不舒服,干燥,闷,呼吸变的很不顺畅。这是我所不喜欢的,我宁愿去挨冻。可我耐着性子还是坚持了几天,没去其他教室“厮混”。乱了几天,且让自己的心里安静下吧。
记得当时接连好多天,宣城都是好天气,有时晴空万里,有时有朵朵白云,如宫崎骏动画中一般,洁白似雪,厚重似绵羊,飘荡在湛蓝的天空;有时风云淡淡,风像把梳子似的将云舒展开,淡淡的漫展在澄净的蓝色里。秋天的艳阳没有夏日的暴烈,也没有冬日的沁寒,太阳下看书也并不很刺眼。这时最适合晒太阳了。 七——纵明媚,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学校的两座教学楼,一教和二教(也就是敬亭学堂、新安学堂),虽然都是青墙白皮,徽派风格,但脾气性格却迥然不同。相比于二教的随性乖僻,一教则庄严稳重些。一教虽然也不是完全对称,虽然也有着些不规则,但总归也是方方正正,有个像样的大门,如果站在一个远方向上,看一教的东面,可以看到她的东面大门还是挺对称,显得也很有郑重气势。而我们的二教则挣脱了拘束,显得有些特立独行,看不出哪是她正式的出入口,也看不出外围那倾斜的青瓦屋顶折段,终究要折向哪里。 特立独行总要付出代价,二教相比于一教,采光便有许多缺处。回字形的布置,教室沿走廊四周分布,东面的还好,但也只能见到早上的太阳,而可以长久见到阳光的南面,却是走廊围墙,和巨大折段屋顶下的楼梯平台,教室被死死封在里面,偶见阳光,还是北面走廊玻璃的反光。北面的几排教室,东边的部分是玻璃围墙,上午可以看到太阳,而西边的几层教室,三楼四楼五楼,只好等下午时,阳关越过南面的阻挡,还可以照进些。整个二教的楼很长,有几个回字,一起向西串连,在最西边的一排教室,还也能看几眼傍晚夕阳。
而此时一教相比起来,更能明亮大气些。至少二楼三楼四楼,无论东面还是南北面,窗户外面直接就是外面,阳光可以直接射进来,整个上午中午下午,不开灯,也是一片明亮。有几个著名的教室,201,301,401,位于每个楼层的东南角,她们之所以著名,是因为她们的透明,除了南面的正常透光外,东面全是玻璃,窗户打开,可以看到面前是一幅广阔的景色,广场,道路,人群,远方起伏的山丘,葱郁的树林,一切尽收眼底,视线毫无阻碍。而从北面的窗户望去,也是一片巨大的空阔。道路外是延伸的草坪,湖泊,接着是驻立的计算机楼,实验楼,再往远处,靠东边可以看到南区的宿舍楼,西边则是望不穿的后山。
在晴朗的上午,阳光从东面洒进来(那也真叫洒),整个教室都显得异常生动,仿佛沐浴着圣洁的光,阳光斜照,从后排到前排,亮度递减,明暗对比。也怪不得会有人把后排的桌子倒转过来,直接面向了窗户。 这里是常有人来自习的,但后来由于不远处在修建图书馆,施工工地敲敲打打,车来车往,开始有了噪音。来这里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但一教还有一个特点。她的教室布置没有严格按照回字,她的教室只分布在了整个楼的外围,而中间部分始终是空的。一层的中间部分类似个大厅,放置着一个很宽的楼梯,可以直接通二层。而二层除了周边的走道,头顶是类似卢浮宫前的玻璃三棱锥型天窗。而上了三楼,则有一个露天的平台,这相当于一个十字路口,从这里可以去往楼层的任何角落,更可以晒晒太阳,活动身体。再往上就是天空了。而这个平台北面是凸出的三楼的屋顶,这意味着四楼的北面走廊在中间部分是直接断开的,这一度苦过很多人,找教室时被绕的晕头转向。
但也因此,这一下子便解放了北边的走廊,让他们可以直接接受阳光。 我所在的考研教室位于西南边,挨着便是一条南北方向的走廊,转过弯向东,直到尽头,便是中断的窗户。可以在这打水,也可以往外看看风景。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在晴朗的日子,这条走廊的一路,从最南边直到尽头,竟都充满着明亮,阳光透过窗户和围墙,投下一道道明暗相隔,仿佛树枝的间隙,一路走过,倒似在穿越一个神奇的树林,阳光不温不火,恰恰好,一路走过,不觉放慢了脚步,寻一扇窗户,舒服晒会太阳。 后来在教室呆闷时,干脆出来,找了把椅子,拿上几本书,在走廊上坐了起来,也管不着别人怎么看了。
那时,在走廊上就这么站着坐着,难免碰到她去打水。她从我身边走过,也是我很难熬的一刻,我慢慢降低读书声音,坐着不敢动一动,死死盯住书,呼吸也要暂停,直到她慢慢走过。我终于又吐出了这口气,一下子跳起来,似乎很快乐的踱起步。直到过了会,心情才能逐渐平静。 和她离这么近,也呆了许多天,虽不互相认识,也打过照面,混了个脸熟。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想法,更能平静的看待彼此,大家都成了街坊邻居般熟悉的普通人,都熟悉了各自的存在。
这样的日子就像那几天的天气一样,平静而温暖,天气晴了好久,让我一度有些怀疑,宣城的晴天怎么会有这么久!如果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下去,那该多好,但天空总会有阴天,这样的日子也会有结束。 八——无风仍脉脉,不雨亦潇潇 阳光灿烂般的日子平静的流淌着,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迷醉,一种天长地久的忘却,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你不会觉的,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更意识不到,你对它有着多少留恋。 一天早上,当我来到教室时,无意中瞥见她的桌子下放了一个密码箱。我有些奇怪,好好的,拉了箱子干嘛,不禁有些好笑,不过对此也没在意。 此时正临近全国四六级考试,但我具体忘了会在哪一天,而考研倒计时也只剩十来天了,这两个哪一个会先来呢?按照往常惯例,四六级考试时教学楼要封楼,教室内的一应杂物全部清理,以用来做考场。那么考研教室呢?假如四六级考试在考研之前,那么这个教室是不是意味着要解散?还要用作考场吗?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早早就浮现了出来,似乎提前感应到了什么不测。但我也一直没在意,上课,写作业,看书,跑来跑去,一如既往。
这个上午我在教室多坐了会,刚过中午十二点,正赶上吃饭,教室里的其他人都走光了。我看书也看累了,便往椅子背上一靠,抬头看着黑板。只见黑板上还是那几个大字:祝君成功,距考研还剩10天。在这些字的右边,又写着:请教室里的同学把手机静音。我凭着一个事不关己的外来人眼光看着这些字,感到有趣,字挺大,但并不好看,不知谁写的。那个“10”只是把上次的“11”右边的“1”,换成了“0”,还用了不同的颜色,似乎也不是一个人写的,“1”和“0”因此显得很不协调,有些滑稽。这大概是谁临时想起,随意改了一笔。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每天都在坚持记录着倒计时,但有一次我倒亲眼看到了是她在改。那次已经是上午十点多,教室静悄悄的,大家各自埋头读书。这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便从座位离开,向教室前面走去,我以为她要从前门出去,可她转向了讲台,拿起板擦和粉笔,擦掉一个数字,又添了一个数字,然后拍了下手,从前门出去了。我看的有些发楞,整个过程她做的那么随意,显得若无其事,丝毫没注意到,这时几乎整个教室的人都在看她,看她完成了每一个动作,写好了一笔一划,然后走出教室。
这几秒,我的心里闪过一些复杂情绪,看到所有人都停下笔看她,我好像有些吃了醋,不乐意;然而我又为她做出此事感到骄傲和感动,因为其他人懒得管这些闲事,都是各顾各的,但她却不同,她能为大家做些事,为这个教室做些事,这点我很欣慰。也许在每天早上,都是她在做着这些事。
于是,那此以后,我决定偷偷帮她去改。可我早上去时,她都已经来了,也更新了,一直没有机会。只有一次,因为赶着时间要拿个东西,一大早便赶过去了,教室里居然没一个人,便下手偷偷改了。此后接连几天,便有一个我写数字留着,每次看到,忍不住好笑。
只剩十天了,似乎还早,并没觉得这和20天,30天,60天,有啥区别?我离了座位,晃晃悠悠,莫名其妙的来到了黑板前,瞅到了贴在黑板右边上的一张纸,先前一直没在意,以为又写着什么让你安静,让你关门的话语。可当我看了一下后,原先悠闲的我一下子慌了!
那是一份通知书,通知你四六级考试将用这里做考场,请你务必这两天将你的东西搬走,将座位清理干净。明天,是明天吧,明天是最后一天。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带个箱子。 享受着诸多特权的考研教室,拥有着绝对不受任何侵犯的考研教室,最终还是难逃厄运,终要土崩瓦解。而这之后,她要去哪?她能去哪?我还能见到她吗?即使见到,还能向今天这样吗?我突然觉得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她,这次分开,将再也没有机会认识,以后哪怕见到,恐怕也只能成为陌生的路人。我必须做些什么,说上句话,帮帮她忙…… 但我的执拗和缺乏勇气让我错过了机会。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又怎样呢?我一直拖着,想等到最后。
可第二天一大早,整个教室就像没有事情似的,没有人为此不安,教室里依然很安静,该学习的学习,并没有要搬家的动向。似乎这件事根本不存在。似乎为了故意要拖延,我有些欺骗自己,当这件事不存在了。
上午时,教室里又开了空调,我看了会书,感到有些闷,便又向往常一样,拿了书,来到了外面。这天天气依然很好,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我在走廊上站会,便去了旁边的大教室。一切往常,要搬家似乎只是假象。就这样我也忘了时间,可快到十二点时,我有些坐不住了,想回教室拿书包吃饭。
我收起书,来到后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比往常有些安静。我握住把手拧开,关上,向她桌子上暼去,我心情乐观的满以为还会看到她,或许会看到她正在收拾东西,但没有,没有她,没有书,没有她的密码箱,只是两张干干净净的苍白桌子。我突然想起了桌子该有的那样颜色,她一摞摞书的颜色,搭在椅子上衣服的颜色,杯子的颜色,本子的颜色,标签纸的颜色,甚至还有那个最后来的躺着的棕色密码箱的颜色,都不在了,空空的,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白色…… 我心里一紧,有些恨自己……
过了考试后的许多天,我依然每天过来,想着她可能还会来。其他人都来了,她也许会来。教室在经过考试后,座位又进行了重组。我又坐在了老地方,找到了那个老桌子,没有多占,没有换地方,希望同以前一样,在右前方,能再次见到她。可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考研结束,寒假到来,她都再也没有出现……
在这最后的几天里,我无意中发现,黑板上的数字再也没有变过…… 【完】 后记
这个故事就是这样。想想,真的,这一点也不算个故事。没有波澜起伏的情节,也没有爱恨情仇的吸引,它太静,只是我平静的生活下起的一个小小的念头,对于别人,或许根本不值一提,更谈不上什么价值。这念头也只属于我,像一个长长的梦。如今一切都已过去,这念头又如此微弱,很快也会消散,我连忙敲击键盘,想留下些什么。但一开始并未如愿,被考试复习等杂事所耽搁。
直到有天早上时,我发现那点未完成的思绪又开始浮现在我脑海,但是很微弱,禁不住在现实中一点琐碎的冲击,便又消失! 我发现正如电影《你的名字》里一样,我发现关于她的记忆,关于那个教室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淡薄,我越来越记不起,以致最后要忘却,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记不起她的模样了……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没了?难道那些没有多大价值,却是自己傻气的时光就这样消逝了?记得在哪里读过,人的心灵成长是在回忆中长大的,没有回忆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可怜的,我不甘心,我强迫着自己紧抓住最后几许碎片,妄图拼出一条回忆之路!
其实那次并没有成为最后一次,在寒假过后,一次偶然,在路上又见到了她。我从楼梯往下走,一眼便认出了,迎面走来的那把伞。我突然好高兴,像自己写的故事活过来般,惊喜,亲切,仿佛那把伞是我的了,我比她更了解。我恨不得跑上前去,站在她面前,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走下去,和她迎面,当路过她身旁时,那把遮阳伞稍稍抬起,露出了她的脸,她把头从同伴身上转向我,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她认出了我。我嘴角牵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似乎笑了笑,笑的难以察觉。
之后,我突然明白,那个步子,请等一等,就一会,我就想明白了。然而十字路口匆匆,红绿灯交替,车左转右转不息,你却不能多停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