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忍忍
小时候,我常跟在母亲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赶。因为太累,肚子又早已饿了,脚下发虚。
母亲挑着担子,或者背着东西。我拿着工具或者提着篮子背着小竹筐,或远或近的跟在后面。
每次我走不动了,几乎像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的时候,她都会温声温气的说,走快点,马上就回家了,或者说着再忍忍,快到了。
夏日的汗水在人们劳作时,像潺潺的溪流从他们的额头,脖颈,背部,滋滋的往下流。
母亲的的确良衬衫总是水洗了似得贴着背。她从来没有喊苦喊累。有时候看到我们干活偷懒,还会教训几句,拿自己小时候的吃苦能干来和我们相比。而我们拿来相比的,却是村里早已脱离田地富裕生活的人家,正舒舒服服的躺家里吹电扇吃西瓜呢。
我们的抱怨声从没停止过。从吃完午饭就被拉到田间地头工作,太阳像冬天过去后的炉子,烤得人心烦意乱。各种爬行飞旋的虫子又那么不友好。最可恨又无辜的大蚂蚁,总喜欢往人衣服里钻。只要被我们逮住,基本立刻去了西方极乐世界。
每次出门干活,母亲总会忘记时间。每次我们回家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更有时候,天空早已蒙上了一层纱样的青色幕布。远处看得见的烟囱早已冒出了白烟,有的房子里已经亮了灯。野地里的蚊子,开始猖狂起来。
这种时候,旷野里好像只余了我们和母亲。一种孤独或者别的情绪急不可耐的抓挠着我们的心,我们就会冲母亲发脾气。
她会显得很难为情。并没有像太阳还在的时候那般训斥我们。她只会说好。然后默默的开始收拾东西。割稻子了她必定要挑一担回去。扯花生挖红薯了也是同样如此。她闷声闷气的走在前面,将最轻便的工具让我们拿着。
她个子小小,在夕阳余晖下,沉重的担子像堆小山,压得她像个裹脚的小老太太。但母亲从没停下脚步,只是偶尔放慢脚步,却是怕我们路边胡闹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随着她前进的步伐,她肩头的担子会上上下下跳跃,扁担也会咿咿呀呀的唱歌。瞧着轻松,可若偷偷上前想去扶一把,压力简直完全超出你的想象。
我开始不在抱怨,每每看着走在前面倔强的妇人,就会鼻子发酸。
她还是会放慢脚步,习惯的低低说一声再忍忍,快到家了。
她声音不大,因为她也累了,她要省着力气,亦不想我们看出端倪。而再忍忍,再忍忍,每一次她这么轻轻说的时候,好像是安慰我们,却更像是为自己加油打气。
再忍忍,再忍忍,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