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回忆(七)副标题:老子名叫含谷生,割肉不用称来称!
1959年搬进新家后,过完年就进人六十年代了。
六十年代是清贫的年代、饥饿的年代、天翻地覆的年代、但是也不乏幸福的时光。
在黄家龙门最幸福的时光之一就是每天听徐伯伯讲故事。
那时候县城里还没有电灯,当然也更没有路灯了。
每天吃过晚饭后,全院子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徐伯伯家里听他讲“圣语”——都是讲劝人积德积善、因果报应的故事。
我当时的任务就是在开始讲故事之前去把龙门的两道大门关好,免得其他人进来打扰我们听故事。
这一天傍晚,我们又聚在徐伯伯家里,徐伯伯见大家到齐了,于是咪上双眼,让故事情节在脑海里面浮现,语调随着故事情节有轻重缓急、缓缓而谈:
话说明朝年间,巴县府新来了个县官叫陈正,他刚一上任,就带着随从到各地寻访,那时,正是腊月寒冬,突然一阵大风,刮跑了县官的帽子。县官命随从去追帽子。随从追着帽子跑过去,跑了很远,只见帽子落在一座坟上,坟上长着一根谷子。
随从捡到帽子回去禀告陈正,陈正一听觉得奇怪,就去坟头上查看。问:“这坟是谁家的?”师爷回答:“这是李家秀才的儿子李进的坟。”
县官道:“怪事!腊月间还生稻谷?”师爷说:“老爷刚来本县,有所不知,这人已葬三年了,坟上年年都要生出一根稻谷来。”
县官越发觉得惊奇,啊了一声:“有这种怪事!”师爷说:“唉,这案子整整三年了,现在还没法了结。”县官问:“什么案子!”师爷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当地有个姓李的秀才考举人,多次都考不中,只好去做买卖,他的儿子李进,从小聪明好学,二十岁时,一表人才,与莫家女子订了婚。
这莫家女子名叫莫秀英,年方十七,十分美貌,家住江北隆兴场。她大哥莫少华和老汉一起,开了一家餐馆,生意兴旺,日子过得不错。
三年前的腊月十六,是李莫两家选定的吉日,莫少华送他妹妹秀英到李家成亲,李家大办酒席,许多亲戚前来祝贺。莫少华那天多喝了几杯,便在新房楼下一间屋里睡着了。三更过后,他迷迷糊糊醒来。突然,楼上传来莫秀英的尖叫声,他急忙从床上翻起来跑上楼去,闯进新房。
房里没有亮光,看不清楚。莫少华问:“妹妹,你怎么了?”问了几声都没有人回答,他就伸手到床上去摸,没想到这一摸,竟摸到了一个湿糊糊的人头,再低头仔细一看,是个死人脑袋,他满手是血,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这时,李家的人打着灯笼火把赶上楼来,看见莫少华两手鲜血,床前还有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莫秀英晕倒在床上。他们正要弄莫少华到衙门去见官,莫秀英突然醒了过来,拉住莫少华的衣服不放,哭着说:“哥哥,你和李进无冤无仇,为啥要杀他?”
李家的人把莫少华扭送到县衙,前任县官多次拷打审问,莫少华只喊冤枉,至死不招,只得把他关进死牢里。
陈县令听师爷这样一说,便道:“此案定有冤情,非查清不可!”他当即叫师爷喊来几个乡民,扒开坟墓,撬开棺木。原来,这根谷子是从死人口中生长出来的!县官把这根谷子拿回县衙,鸣鼓升堂。差人把莫少华带到大堂跪下,县官问:“你就是莫少华么?”莫少华答道:“小人便是。”县官又问:“你为何杀死你妹夫李进?”莫少华说:“小人实在冤枉,望老爷明断。”县官又说:“李进为何而死,当时你在干些什么?与本官细细讲来。”莫少华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县官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看他斯斯文文,忠厚善良,面色无一丝杀气,就叫人将他带下堂去。
这天夜里,陈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死者嘴里有根谷子生长出来,含谷而生,莫非凶手就叫含谷生?他猛然一惊,这一定是死者在阴间的暗示。现在,首先找到叫含谷生这个名字的人再说。
第二天,县官叫来差班王小二和李贵查遍了整个巴县,连涪陵,南川都查访了,还是没有找到“含谷生”的影子。眼看期限只有三天了,他两人正走到江北石船场,已是精疲力尽。李贵说道:“王二哥,看来我们只有挨板子了!”王小二说:“有什么办法,只好听天由命了。”李贵叹气道:“倒不如我们现在割两斤肉,买两斤酒,你我兄弟好好地痛快痛快!”王小二说:“好吧,我也正有这个想法。”
两人走到肉店门口,喊道:“师傅,割肉。”屠夫问:“二位客官割多少?”王小二说:“只要两斤。”那屠夫说了一声“好”,就顺手割下一块肉递给王小二。李贵问道:“师傅,你卖肉不用秤,怎么知道多重?”屠夫大笑,说道:“老子名叫含谷生,割肉不用称来称!你刚才说割两斤,我割的就是两斤,你若不信,拿去称一下吧。”说完,得意洋洋地往侧边的椅子上一坐。
小二和李贵一听到含谷生这个名字,喜上心头,李贵笑着问:“真的不多不少?”屠夫满有把握地回答:“那当然!”王小二轻声对李贵说:“喂,老弟,听见了吗?他叫含谷生!”李贵说:“听见了,看我眼色行事,动作要快!”接着,对屠夫大声说:“我现在就称,若是不多不少,给你双倍价钱。”屠夫大喜道:“一言为定!”王小二和李贵走进肉店,把肉一称刚好两斤,不多不少,那含谷生走近秤,用眼睛一瞟,说:“双倍价钱,拿来!”李贵向王小二递了个眼色,王小二一边口头答应:“好,马上给。”一边装作从怀里取钱。突然,啦的一声,一条铁链飞出,正套在含谷生接钱的双手腕上,这时,李贵抓起杀猪刀大喝道:“不许动!”含谷生一惊,双手已被王小二的铁链缠了好几圈,李贵则用杀猪刀在他面前晃了晃说:“好个含谷生!让我们找到好苦啊,我们险些为你丢了脑袋!”那含谷生看无法脱身,急忙求饶,装出笑脸说:“客观,刚才有所得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李贵说:“现在,你要规规矩矩地跟我们去县衙,如果想趁机逃窜,谨防这把杀猪刀也会杀人!”含谷生心里早已虚了几分,只好答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王小二和李贵把含谷生押回县衙,陈县令立即升堂,含谷生跪在堂前,陈县令仔细一看,这含谷生身材高大,斜眉吊眼,满脸横肉,一股杀气,便把惊堂木使劲一拍喝道:“胆大屠夫,你就是含谷生?”屠夫回答:“小人便是。”陈县令又大声喝问:“捕至县衙,你可知罪?”
含谷生回答:“小人一向以杀猪卖肉为业,实在不知犯了何罪?”陈县令大怒:“好个杀猪卖肉为业!本县问你,三年前为何将李进杀死?赶快从实招来!”屠夫先是一惊,接着镇静下来说道:“小人从不认识哪个李进,实在冤枉。”
陈县令见他不肯招认,命左右用刑,把屠夫打了四十大板,不料,这屠夫背量不小,哼都没哼一声,不管怎样追问,他就是不招,奈他不过,陈县令只好退堂。
退堂后,陈县令想:李进难道真的不是他所杀?不,这屠夫在堂上神色可疑,只是背量大才死不招认。师爷对县官说:“老爷,这案子恐怕一时难以审清。”县官说:“我想,用计审他才肯招认。”师爷问:“用什么计?”县官说:“我正在想。”师爷叹道:“做个包青天不容易啊!”“包青天!”县官喜道。师爷说:“是呀,包青天日管阳来夜管阴,什么奇案到了他手里都能审清。”县官猛一拍掌说道:“好,有了!”师爷忙问:“什么计?”县官一讲,师爷拍手称妙,县官叫他立刻去安排。
这天夜里,屠夫躺在牢房里,想起杀人的事,越想越胆颤心惊,三更过后,他才迷迷糊糊入睡。刚一入睡,就看见屋外有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朝着他大笑大哭,忽然又变成青面獠牙,张开血盆大口向他走来,他吓得缩在墙角,冷汗浸透了衣衫……这时候,牢门开了,一个幽灵披头散发,怪声怪气地说:“含谷生,还我命来!”含谷生吓得魂飞魄散,说不出话来。突然,一道白光闪动,那幽灵将一把杀猪刀一晃,说:“含谷生,这是你杀我的刀吗?你不还我命我就……”一道白光向含谷生直伸过去,含谷生早已瘫成一团稀泥,急忙哀求道:“活菩萨饶命,是我,是我杀了你,我认罪。”这时,突然灯火明亮。幽灵不见了。陈县令走进牢房大声喊道:“含谷生,我看你还敢抵赖!”含谷生有气无力地回答:“老爷,我招!”
原来,这含谷生是莫秀英的远方表兄,因长相难看,年过三十还未娶亲,他一心想娶莫秀英为妻,只是莫家早与李家订了婚。含谷生求婚不成,眼看如花似玉的表妹为他人所有,就起了杀人之心。结婚那天,他身藏杀猪刀,混在客人中间,三更过后,摸进了新房里,本想杀死莫秀英,不料黑糊糊的没看清楚,一阵乱刀下去将李进杀死。他听到莫少华的声音,便跳下楼连夜逃回家中。后来又把家搬到了江北石船,以为万无一失。
陈县令当即叫含谷生在口供上画了押,三日过后,把含谷生绑赴刑场偿了杀人之命。从此,每年腊月间,场口路边那座坟上,再也不长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