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羡人间琢玉郎,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东坡有个好友,叫王巩,字定国。
王巩,北宋名相王旦之孙,是当时美男子,连司马光这种书呆子,都赞叹他是琢玉郎。柔奴是他的歌妓。柔奴姓宇文,宇文是北周皇帝的姓,柔奴是个汉化的鲜卑族胡人,她有个长处,很会接待客人。王定国落难之时,只有这个胡人女子陪伴,也可以看出这位胡人女子血液里很重情。
“乌台诗案”中, 王巩因助苏轼而落难,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一个为朋友仗义执言的人,居然罚的比苏轼还严重。苏轼对此怀着极大的歉疚。居黄州时,苏轼与王巩常有书信来往,二人大谈养生之法,彼此相互鼓励。同在贬所,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1085年,这对患难朋友终于在京城相聚。
司马光言:“王定国瘴烟窟里三年,面如红玉。”可见王巩在岭南三年,反而身心俱佳。司马光颇为不解,而苏轼心中了然,看看宇文柔奴便都明白了。
其实在王定国被贬时,家中侍从相继辞去,独柔奴一心随着爱人,踏上茫茫岭外原。在贬谪期间,他儿子在京城过世,后面又有个儿子也在广西过世了,他自己也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
元丰六年(1083)王巩北归,出柔奴(别名寓娘)为苏轼劝酒。苏轼问及广南风土,柔奴答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此句化用了白居易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苏轼深为感动,当即写下这首《定风波》。
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而苏轼身边,或许还站着一位女性,却不作声,但也同样被感动着,她便是侍妾王朝云。十年后,苏轼被贬惠州,朝云一如当年的柔奴,一心随着爱人,“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事成了苏轼境界扩张的又一转折点。
三十年前,苏轼苏辙来京城科考,晚上风雨大作,他们恰读“宁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相约“功成身退,夜雨对床”,早点退休,过闲居的快乐生活。
但从此诗以后,苏轼已放下执念,再也没提夜雨对床了。十年后,好友章惇贬苏轼到惠州,无妨,“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还盖了个大房子,打算全家几十口长住于此。章惇读到这诗甚为不悦,好吧,再把你贬到海南,那也无妨,“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不仅碳烤生蚝,还大力发展教育,把海南培养出第一个进士,自嘲说道:“我本儋耳氏,寄生在蜀州”。后来,朝廷大赦让苏轼回京,他也没有急着去见他弟弟,不久过世于常州。人生如逆旅,见不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后,引另一首诗,来应和苏轼的此心安处是吾乡。
策马登程出异疆,任从到处立纲常;
年深外境猶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