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与友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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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林中会友
竹林近了,远远地便能望见那一丛丛竹节直插天际,风中摇曳。
林中竹香拂面而来,宇文向精神一振,身子也直了些许,只有胯下的瘦马还是摇摇晃晃地走着,似乎在下一刻便会倒下。
瘦马在林前驻足,宇文向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这段路途实在太长、太寂寞了些,可他终究还是不愿走尽。
碧绿色的竹林已在眼前,林中不时传来阵阵涛声,令人心旌摇曳,宇文向终于还是翻身下了马。
他的手下意识地抚向马背上的那柄剑,旋即又僵在半空,自嘲似得笑了笑,便又缩了回去,只带走了马背上那一坛酒。
林风阵阵,吹得他衣袂飘摇,前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林海,他缓缓迈步踏入竹林,步伐之沉重尤似耄耋老人。
但行数步,前方十数根竹节忽地拦腰横折,宇文向停下脚步,面露沉吟之色,半晌后他终于在断竹后的松土里寻出一具白骨。这白骨骨骼粗壮,盆骨宽大,骨体上下一分为二,竟也是被人像折竹一般拦腰斩断。
宇文向悚然动容,喃喃自语道:“迎风一刀斩!这果然是扶桑国的迎风一刀斩!这具骷髅的主人想必便是昔年战遍天下各路英雄的松岛田桑,可叹这狂虐嗜血的凶徒竟埋骨于此。”
四年前“松岛田桑”这一名字可谓是名骚一时,令天下英雄又恨又惧。松岛田桑自千里之外的扶桑岛国东渡而来,携技挑战,只是“迎风一刀斩”这一式刀法也不知引多少英雄豪杰竞相折腰。就连丐帮的八袋长老宋长生都化作此人刀下亡魂,怀有七十二绝技的武林宝地少林寺也难以抵挡。后来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这凶徒竟携刀来此约战,这才化作一抔黄土,埋葬在这无名之地。
宇文向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还好自己是不带剑来的。
他又走了数步,原本绿意丛生,生机勃勃的竹林不知怎地变得鬼气森森,就连那碧绿色的竹节也染成了墨玉色,化作一片不祥之兆。
宇文向在这片天地间踱了数步,终于在一根粗壮的竹鞭下寻到了另一具尸骨。尸骨通体发黑,显然是中了人间至毒。
“辣花摧心手邬不善!”宇文向缓缓吐气道:“怪不得近几年不见这恶人的踪迹,原来早已丧生在此地。”
他凝注着尸骨肋下那一排紫黑色的掌印,抚掌笑道:“老朋友啊,你还是老样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身傲骨可一点都没变呦!”
他忽地住口不言,忍不住在心底问自己:“你呢?你自己是否也还未变?”
宇文向长叹一声,掬一抔黄土洒在尸骨上,缓缓地向林深处迈步。没过多久,他的眼前浮现出一片血染的竹林,林中刀痕纵横,杀气凛然,血迹飘香。
赭褐色的血迹斑点在竹节上干涸,那茂密林立的毛竹看来就好似湘妃斑竹般泫然欲泣。
四下里还勉强能辨认出尸身的模样,一行人头戴幞头,身着圆领袍服,下身长裤,足蹬皮靴,一把把弯刀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四周。
十六路连环刀!
这是契丹人所会的为数不多的刀法。契丹人虽骁勇善战,但其所用招式却不如汉人精妙。这十六路连环刀刀法连环,刀意不散,单人使用尚可,众人齐用最妙。
可这十六个凶猛好斗的大汉终究也成了刀下亡魂,浑身只有一处伤口,清一色的全在脖颈处,入喉三寸,再不肯多用一丝气力。
“原来契丹人早就来过,秦兄弟以此明志,为兄长的又怎能不明白?只可惜,唉!”
宇文向大步前行,很快便将这一处修罗炼狱甩在身后。
这次他走了很久才驻足不前。眼前这一丛丛竹林虽碧意盎然,但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宇文向心底竟生出一丝责怪之意,仿佛是怪这竹林绿过头了。
竹子虽千姿百态,各式各样,但在其人项之高处却都有着一道划痕。
是剑伤!宇文向轻抚着竹竿,划痕各有不同,但被划过的竹子却都给人以生机盎然的假象。
他轻轻一拗,竹竿悄无声息的断裂,内部无一点水分。这盎然生机只浮着在竹子的表面,其内部早已死绝。
宇文向又走了两步,前方忽现一人。远远地望去,这人童颜鹤发,仙风道骨,一身道袍穿在他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这人下踩虚步,右手长剑斜挥,左手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自肋下穿出,用得正是武当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中的第三十一式“暗送秋波”。
他保持这个姿势似已有许久了。宇文向暗叹一声,他知道道长这姿势已维持了一年之久,武当派一年前便已传出掌门人清虚子魂归太虚的消息,不曾想竟也死在此处。
宇文向喃喃道:“武当派基本功之扎实可见一斑。”清虚子身死一年却还能保持出剑的姿势未动分毫,这份功力宇文向自问自己绝无可能做到。
致命伤在清虚子的前胸,那本应是武者严阵以待,重兵把守之地,此刻却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秦锋用的竟是回风舞柳剑的起手式“清风拂面”,他这才想通为何周遭的竹子都这幅怪异的模样,原来秦锋与清虚子对招之时,从始至终都只用了这一招!
宇文向在清虚子眼前轻轻一抚,清虚子便僵倒在他怀中,半个时辰后这个昔年威名赫赫的武当派掌门也与常人一般,深埋在一堆黄土之间。
他继续前行,面带虑色,步伐愈加沉重。渐渐地,他已接近林中央那块不毛之地,一堆土丘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是他在林中见到的第一块墓,墓碑上的字苍遒有力,巍峨大方:
少林寺高僧德行之墓
宇文向长揖及地,惨然喟叹道:“苍天有好生之德,还望大师佑我此行功成。”
他望着墓地后那坑坑洼洼、足印大小的深洞,缓缓道:“想必这便是罗汉印了。”
伏虎罗汉拳,作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自有其傲人之处。这套拳法共有一百零八路,气力并重,刚猛有余,可谓是拳法中至刚至烈之拳,一旦施展开来几乎无人能撄其锋芒。可这套拳法却有个致命的弊端——内力消耗太过严重,近百年来也只有德行大师能将其一招不漏地打个完全。
脚下这罗汉印正是伏虎罗汉拳特有的表征,足印越深者,这套拳法就越到家。宇文向面前的这一连串罗汉印已深及脚踝,可见德行大师的伏虎罗汉拳已臻入至境,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他又是如何伤在秦锋的手下呢?
以秦锋的性格,要击败德行大师,用的必然也是同样的伏虎罗汉拳,这周遭却不见他的罗汉印。难道秦锋的内功修为已远高于德行大师?
宇文向面色更加凝重,就连呼吸也几乎停顿,他发觉此行任务之难已超乎他的想象,他实在没有把握。
宇文向终于还是见到了秦锋。他见到秦锋时,后者正盘膝在青石板上,仰头灌下最后一坛烈酒。酒水顺着他的嘴角蜿蜒淌入衣衫,暗红色的衣服渐渐地变得鲜红若血。宇文向这才发现衣服上的暗红并非其本身的颜色,而是凝固在衣服上的血痂所致。
“咣!”
空荡的酒坛宛若一颗流尽了血液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宇文向的脚边。
二、半坛清酒
宇文向缓缓地俯身,将酒坛扶正。那黝黑的酒坛立在横七竖八宛若尸体般躺着的酒坛旁,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突兀。
宇文向浑不在意,取出他带来的那坛酒,自来熟般地坐在秦锋旁边,摇晃着酒坛笑道:“猜一猜,这是什么酒?”
秦锋用力嗅了嗅,半晌后也笑了,他那明亮似星辰的眼睛凝视着宇文向,缓缓道:“陈年的竹叶青,这酒劲,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当是十年前咱们在陈家村埋下的那坛。”
“好小子,什么都瞒不过你。”宇文向拍了拍秦锋的肩膀,大笑道。
“是边关的宋将军派你来招降的,还是丐帮的子弟让你来请命的?”秦锋眨了眨眼,玩笑道:“总不会是武当派新任掌门托你来报仇的吧!他们当然知道,如今这天底下只有你能走近我这地方。”
宇文向寻了半晌也没寻见一只酒碗,索性拉过石台上的酒壶倒了半坛,这才沉声道:“没人请我,是我自己要来的。”
秦锋笑容一僵,旋即又满不在乎地笑道:“来请我喝酒么?”
“来请你回去?”
“回去?回哪儿?”
“丐帮!只要你回来,帮主之位还是你的,这些年来我只不过是代你管理而已。”
“回不去了。汉人怎会让一个契丹人做他们的帮主?”
宇文向默然片刻,试探道:“你想回大辽?”
秦锋定定地望着宇文向,良久后仰天长笑道:“兄长啊,我的好兄长,你素来以聪明机智冠绝天下,看到林中那十六路连环刀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宇文向自嘲地笑了笑,摇头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此等大事容不得我疏忽半分呐!”
秦锋冷然哂道:“我秦锋当日在绝命谷早已立下重誓,从今往后无论宋辽两国形势如何,我都不会过问半句。可你们这些人还是信不过我啊!契丹皇室遣麾下十六密卫请我,清虚子信不过我要杀我,德行与我约战想胜我。可我说不出去就不出去,谁来劝也无用!”
秦锋将半坛竹叶青重重地推给宇文向,道:“兄长,喝了这坛子酒你就回吧!莫要污了我们这金兰之谊。”
宇文向出神地望着坛中波涛汹涌的水面,犹豫着缓缓道:“那婉儿呢?还有你的骨肉,他们想请你回去也不行么?”
水面汹涌得更厉害了,秦锋终于动容道:“婉儿她,她有了我的骨肉?”
宇文向垂下眼睑,道:“孩子已经四岁了,算来正是你决心归隐的那段日子。”
秦锋默然片刻,又道:“但有兄长在,想必孩子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宇文向长长一叹,颓然道:“兄弟你难道忘了自己当初的境地?一个契丹人在汉人地盘……就连无尘大师都没能保得住你,我又如何能,如何能啊!”
秦锋这次沉默的更久了,半晌后终于咬牙道:“好,我跟你回去!”
宇文向面上似也有了笑容,举起酒坛,展颜道:“和大哥干了这杯!”
秦锋眼中锋芒一闪而逝,沉声道:“大哥,这杯酒,敬你!”
他朗声大笑,仰首将半坛清酒送入喉中,低下头时正好看到宇文向放下的那半坛酒,水面已波澜不惊。
宇文向迎着秦锋的目光,叹息道:“兄弟,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他们是怕你呀!”
秦锋将手中空坛与宇文向那丝毫未动的半坛酒放在一起,摇晃着站起来,感受着体内消弭于无形的内力,摇头笑道:“虎去爪牙,兄长这下该放心了。”
话音刚落,他那还未站直的身躯就已倒下。
三、浮生百态
秦锋终于又见到了林婉儿,林婉儿也的确有了骨肉,但却不是牙牙学语的四岁孩童,而是尚且怀在腹中的胎儿。凸起的小腹已初显规模,林婉儿刚走了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地倚在宇文向怀中。
那胎儿,自然也是宇文向的。
秦锋俯在地上,被宇文向用捆仙绳勒紧,又在胸前背后重重地打了两个结,两个死结!
在屋内来回踱步的武当新任掌门柳青松刚一瞥见秦锋,腰间的三尺青锋便“噌”地一声窜了出来。只见这位新晋掌门长剑当胸,脸色铁青,怒喝道:“贼人,拿你狗命来!”
话方出口,手中的长剑已递了出去,一招“半边斜阳”撩向秦锋的脑袋。
“叮”地一声,柳青松的剑尖好巧不巧地刺在一柄铁扇的缝隙之间,铁扇的主人望着柳青松悠哉笑道:“柳掌门未免太心急了些吧!”
柳青松瞪着宇文向,怒道:“宇文帮主这是何意?苍天有眼,让我柳青松终于逮到这恶人,报仇有望,宇文帮主怎地执意阻挠?”
宇文向缓缓展开铁扇,淡笑道:“苍天是否有眼,在下也不曾晓得,可柳掌门莫要忘了这人是我带来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更何况,今日在下邀众位前来却也不是为了报冤报仇。”
“阿弥陀佛!”德济手持佛珠,长诵一声,缓缓道:“宇文施主说的是,今日我等齐聚此地为的可不是个人恩仇,而是天下苍生的福祉。还望柳施主莫要妄动杀念。”
“哼,”柳青松嗤笑一声,道:“说的倒好听,其实这事情怎么做各位早已心有定数,柳某人不过是提前动手而已。”
四下里突然一阵寂静,静得教人头皮发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人大声呼道:“管他娘的劳什子天下苍生,老子只记得秦帮主他老人家待我不薄,昔年藏青峰下,若不是他老人家替我生生受了一剑,我恐怕早就见阎王了,哪还能站在这里听你们在这里瞎扯淡!”
宇文向厉声叱道:“黄大年,枉你身为丐帮的八袋长老,实在是丢人现眼,你可还记得本帮帮训为何?”
黄大年垂首,沉声道:“以天下兴昌为己任,为黎明苍生谋福祉。”
“哼!亏你还记得。在国家大事岂容私人感情作祟?”宇文向冷声道:“罚你八袋去一,贬为七袋大使。现在你已没资格参与此事,出去!”
“是!”黄大年朝着秦锋的方向望了一眼,徐徐退出。
秦锋苦笑着喃喃道:“黄长老,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我这一个不成器的兄弟,值得么?”
德济赞道:“宇文帮主帮规森严,丐帮不愧为天下第一大帮。”
宇文向仰天长叹道:“国不国,家不家,半壁江山已去,又何谈天下第一大帮?”
“帮主。”方才站在黄大年身侧的白须老人望着自家帮主,欲言又止。
宇文向挥手道:“何老,但说无妨!”
何尝谭沉吟道:“属下以为以秦帮……秦兄弟昔日之功劳,实在不应受这等无妄之灾,望帮主三思。”
宇文向道:“何老有何高见?”
“这……属下不知。”
宇文向长叹一声,道:“何老呀,我宇文向又何尝不爱惜自己的兄弟,只是,哎,眼下再无它法了呀!”
周遭又是死一般的寂静,谁也没再多说一句。
四、前路莫求
竖日深夜,谯鼓三更,宇文向正伏案沉思,眼帘上那丛乌黑浓密的眉如锁般紧皱。
“报!”
宇文向疲倦地招了招手。
“前线传来消息,大辽军队气势大丧,短时间内难以组军进犯,宋将军正密令往京城索兵,假以时日,澶州必将固若金汤,辽军再难进犯半寸。”
宇文向眉头稍显喜色,旋即又沉下脸色,佯装无意地问:“那契丹人秦锋呢?如何处置了?”
哨兵道:“正是宋将军将那秦锋的头颅在澶州城门上悬挂十日,才骇破了辽军的胆气。谁能想到,辽国人人敬重的大将军秦锋竟被我军活捉。宋将军说了,此战宇文大人当立头功!”
宇文向只觉得倦意更浓了,自怀中取出两封书信交给哨兵,道:“这一封交给宋将军亲启,这一封交给镇守唐河的黄大年黄将军。去吧,八百里加急,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哨兵走后,宇文向还怔怔地坐在椅上,灯油已枯,灯火更暗,他只觉得自己要被这无边的黑暗给淹没了。
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双纤嫩的玉手,俯在宇文向太阳穴上轻轻揉捏。林婉儿柔声道:“决定了么?”
“决定了。辞呈已递交给宋将军,至于丐帮就交给黄大年吧,这人性子虽急了些,但终究是有着一颗报国之心啊!”
宇文向捉住林婉儿的双手,放在两颊静默许久,才道:“婉儿你不会怪我吧?”
林婉儿失笑道:“夫君又没有何处得罪于我,为何怪罪?”
宇文向扑进林婉儿怀中,搂紧了她的娇躯,呢喃道:“我知你与秦兄弟往昔的旧情,我正是利用了他的这份情意才将他诱入这万劫不复之地,我对不起他啊!”
林婉儿轻抚着宇文向蓬乱的鬓角,心下不住地疼惜,柔声道:“往日之情恰似一江春水悄然东去,又有何挂念。自我跟你成婚的那日起,我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人了。至于秦锋,”林婉儿声音顿了半晌,又道,“他若是明白你的一番苦心,想必也无半分怨恨吧!”
宇文向身子突然止不住地抽搐,喃喃道:“他知道,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若不喝下那半坛酒,谁又能奈何得了他?只是,秦兄弟他啊,太相信我这个做兄长的,他相信我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可我却做了这等对不起他的事情!”
林婉儿轻柔地安抚着宇文向,她的胸前已一片湿润。谁能想到,那个虚怀若谷、智勇双全的翩翩公子竟脆弱如斯,倒在女人怀中痛哭流涕。
林婉儿无言地叹息,他的苦呀,也只有她能明了。
宇文向倏然抬头,望着林婉儿,嘶声道:“婉儿,我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林婉儿轻抚着他的脊背,柔声道:“对的,对的,夫君你做的都是对的。若没有你这番大义之举,此刻只怕澶州已破,届时大辽长驱直入,直取东京,国破家亡也毋需数日。”
她爱怜地望着腹中的胎儿,低声道:“忠儿以后也会以他爹爹为榜样,做个忠贞报国的好男儿。”
“可是我,可是我,”宇文向直直地看着林婉儿,身子不住地颤抖,良久后才将埋藏在心里的话完全吐露。
“可是我这么做又有何用?宋真宗懦弱无力,幽云十六州何时能够收回?大宋不过是苟延残喘,迟早还是要被辽国吞灭,我如此做法,岂不多造了许多生灵涂炭?百姓又要受多少年战乱之苦?若是大辽早日亡了……亡了宋,百姓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些?”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已接近耳语,最后几个字更是咬牙吐出。
林婉儿面露惨色,良久后叹息道:“生于乱世,孰是孰非,谁对谁错,其中曲折,何人能辩?夫君尽管做好自己,余下的且留后人评判去吧!”
宇文向再次来到竹林时,那半坛竹叶青还静静地伫立在石台上,台后却也多了一抔黄土,无碑无字。
生来便是弃儿,死后又何必留名?
宇文向环视竹林,木叶萧萧,满地凄凉。前后不过半年,宋真宗却已听信王继忠之言,准备罢兵议和。
议和!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却只换回了真宗简单的两个字——议和!
宇文向喟然长叹:“以天下兴昌为己任,为黎明苍生谋福祉!生长于斯,如何能够两全?兄弟呀,我若也像你这般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该多好啊!”
他手中蓦地多出一柄铁扇,扇柄倒传,已刺入下腹,鲜血顺着扇骨汨汨淌入酒坛,眨眼间已盈满了酒坛。
宇文向昂首向天,狂饮半坛,余下的半坛殷红了脚下的黄土。耳边依稀响起那放荡的笑声:“好兄长,这才是我的好兄长!你终于有了半分’铁骨狂徒’的样子!”
他无言地一笑,用力一拗,铁扇如花般在腹内绽放。
用的正是他的成名绝技“铁扇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