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未来婆婆是个算命的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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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叶红茶
01
“灵儿，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
苏灵正把脸贴在车窗上看外面掠过的风景，随着火车的行驶，北方的辽阔的农田早已不见了，尽收眼底的是南方层峦耸翠的群山。
那直逼眼底的绿色使得苏灵心里暗暗惊叹大自然的巧夺天工，听见天赐的声音，苏灵回过头看着他：“嗯？什么事？”
见天赐眼神闪烁，苏灵笑着说：“是不是骗我什么了？你是人贩子啊，打算把我卖了？”
天赐明知道苏灵问的是玩笑话，却还是头直摇。那副傻劲儿，就跟郭靖一个样。
“你信因果报应吗？”
“当然不信！”天赐话音刚落，苏灵就嗤之以鼻地回应：“咱们那么多年学都白上了啊，从小老师就让我们相信科学，抵制迷信，你们老师没教你啊?”
天赐挠挠头，吞吞吐吐地说：“那我要是告诉你，我妈是个搞迷信的，你会跟我分手吗？”
“怎么个搞迷信法？”苏灵看着愣头愣脑的男友就想笑，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了，说：“怪不得啊，每次我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你都支支吾吾，敢情就是想把我骗回家啊！”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想骗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也不容易，我又那么喜欢你，我怕说了你会跟我分手，你爸妈又都是老师，我怕我高攀不上。”
“得了得了，来都来了，我倒要看看未来婆婆是怎么搞迷信的！要是我就因为这个不要你了，那意思不就是说我对你的感情是塑料的嘛！”
“你承认我妈是你未来婆婆啊？”
“别耍贫嘴！”苏灵又好气又好笑。
02
苏灵和天赐在一起快一年了，两人都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琢磨着该见见家长了。
“让我妈给你解解那个噩梦吧，不然你天天觉都睡不好，黑眼圈都没消失过。”天赐知道苏灵经常做噩梦，于是跟苏灵商量着。
“嗯，这也可以啊？嘿嘿，有那么神奇吗？”其实苏灵心里是绝对不相信的，她是无神论者，况且自己的父母是老师，从小她接受的就是科学教育。可是自己几年来被同样的噩梦困扰，这是科学无法解释的。
下了火车转汽车，最后坐了村村通到达天赐家门口。看得出来这是个比较小康的村庄，家家户户都是楼房院墙，干净的水泥路通往各家各户。
天赐家是一座带有隔热层的小三楼，走进去是宽敞的院子，错落有致地种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这让苏灵耳目一新，对这个家的女主人多了份好感。
天赐牵着苏灵的手走进客厅，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苏灵在院子里就闻到了浓重的香烛味，踏进客厅才发现古檀色的中堂上供奉了各路神仙，光是观音就有好几座，且各不相同。客厅上方的墙上和屋顶上被香烛熏成褐色，乍一看上去倒很自然，就像是最初漆上去的颜色。
“回来啦！等我一会。”中气十足的女声从房间传来。
天赐带苏灵来到了自己楼上的房间，简洁又干净，不难看出这个家的女主人是勤劳而朴素的。
过了半个多小时，天赐听见母亲关院门的声音，便知道母亲得空了，于是带着苏灵下楼去。
03
由于天赐事先跟母亲打过招呼说会带女朋友回来，所以天赐妈见到苏灵倒也不惊讶，笑着让两人坐下，转身就去倒茶。
倒是苏灵很惊讶，原本她以为算命的妇人应该是面无表情，见谁都一副窥探的模样。可是天赐妈是个年轻的高个子女人，一头卷发束在脑后，雪纺衫阔腿裤，见到自己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一点也跟迷信沾不上边儿啊。
当晚苏灵睡在楼下的客房里，这夜她又做了那个噩梦。
梦里她拼命地跑，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直觉身后有人在追自己，可是想回头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次她没像往常一样跑到悬崖边就醒来，而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她看了一眼手机，才五点半，一大早谁敲门。
“来了！”
她听见天赐妈应了一声就去开门了。
“姨娘，这么早打扰你了。”一个老奶奶的声音，天赐说“姨娘”是这边一带人对他妈妈的称呼，不管老少，见了都喊一声姨娘。
“没事，习惯了，到点就起来了。一大早祖孙俩怎么过来的？”可见来人与天赐妈早就相熟，天赐说来这里的多半是熟客，也常有带着生人来的。
清早的空气特别安静，躺在床上的苏灵可以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苏灵明白自己是在有意听墙角，虽说不信这些，还是够好奇的。
04
天赐妈和来人一起进了西边的屋子里，昨天苏灵瞥了一眼，里面也是供奉了许多神位，地上有两个蒲团。
“姨娘你给看看，旺宝这次断断续续发了四五天烧了，一直在人民医院挂着水，白天烧退了，晚上又起来了。昨天一直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天没醒，可把我们一家子急得！”老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急，我烧柱香看看是怎么回事。凡事有果就有因，小孩子做不了恶事，不要担心。”
天赐妈在几个香炉里各插了三根香，嘴里第一句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后面的一大堆像是咒语苏灵压根就听不懂。
两分钟后，天赐妈开口：“这孩子是碰着黄大仙了，不懂事还逮着玩，冲撞了大仙。不碍事，本来就是小孩子无心之过，我跟大仙求个情，回去就好了。”
“哎呀，那真是太感谢姨娘了，谁知道他天天在后院里捣乱，竟会冲撞了黄大仙，还望大仙不要责怪，不知者无罪啊！”
天赐妈嘴里又念了一串咒语，转过头跟孩子奶奶说：“没事了，让他睡着，回去就好了。”
老奶奶感激涕零又寒暄了一番便带着孙子回去了。在这期间，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位香客。
05
苏灵更加好奇了，黄大仙是什么，发烧也会跟这个有关系吗？
看了一眼手机六点钟了，苏灵觉得该起床了。洗漱完毕，天赐又没起床，她只好坐在院子里看看花草。
院子和西边的屋子仅一墙之隔，这让苏灵更加听清楚屋里的对话了。
“我儿子三十岁了，相了无数次亲，就是一个也看不上，还说要一辈子打光棍。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命都要急掉了！”
“别急别急。”
接着天赐妈又是烧香又是念咒，这次过了有五分钟才缓缓开口：“你儿子屋里有块地砖不平你们知不知道？”
“是有块砖不平，好几年了我说等他找着媳妇了把家里再整个修一遍，也就没管。”
“一家子太马虎了，地不平还不赶紧修好，等到哪一天？再等下去你儿子就要去当和尚了！”
来人像是惊诧于天赐妈的“通灵之术”，连连道谢丢了香烛钱便离开了。
苏灵不免又疑惑了，天赐妈是怎么知道人家地不平的？难道真的有法术？
接着是个中年女人开口：“姨娘，近两年来我总想跟我家那口子离婚，说来也奇怪，本来感情也还好，儿子都工作了，我闹了好几次，我家那口子硬是不同意。他越不同意我越是气，又不知道是在气什么。还是我小姑子让我来你这的，求求菩萨给我看看。”
这次天赐妈没有烧香，而是让女人自己焚香磕头。女人照做后，天赐妈才烧了香。
“你家门口种了树。”天赐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女人。
“对对对！门口有树。”
“你种树就种树吧，东边栽了棵枣树，西边干什么还要栽梨树，还栽了两棵？枣梨早离！这日子能过好吗？”
“对对对，是一棵枣树两棵梨树，栽了几年了，孩子爷爷栽的，长得挺好的，我根本没在意这上面。”
“回去把梨树移栽到别处吧，别砍了，万物皆有生命。”
“多谢菩萨指点！多谢菩萨指点！”女人又磕了好几个头方才丢了香钱离开。
06
接下来又是好几个香客的故事，千奇百怪的问题，让苏灵大开耳界，刷新认知。
若在以前她是打死都不会信的，可是现在这些事情是确确实实就出自别人之口，又不是瞎编乱造的，而且每次天赐妈都是一针见血地说到源头上，真就像通天晓地一般。
没一会见天赐下楼了，苏灵赶紧拉了他就问：“黄大仙是谁啊？很厉害吗？”
天赐揉着眼睛说：“就是黄鼠狼啊，我们这都叫黄大仙，有灵性，见了是不能碰的。”
苏灵若有所思，在天赐家又住了两天，天赐妈特别忙，从上午到下午香客络绎不绝，也不全是求神问事，有的就是来烧香拜拜菩萨保平安的。
第三天下午，天气忽然热起来了，天赐和初中同学约了打篮球，苏灵怕热就没跟去，躲在空调屋里和天赐妈一起看电视。
经过这两天的接触，苏灵觉得除了当姨娘的时候天赐妈比较与众不同之外，其他时候还挺平易近人的，烧的一手好菜，席间还拿他俩打趣，整个一邻家阿姨。
07
屋里只有苏灵和天赐妈，气氛也并不尴尬，天赐妈很随和，俩人一起看着《还珠格格》，老少皆宜。
忽然天赐妈开口了：“灵灵，天赐老实木讷，不会哄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苏灵没想到天赐妈会说起这个，连忙摇头说：“阿姨，不会的，天赐是心地善良，像他这样子的男孩不多了。”
天赐妈若有所思点点头，良久，又看着苏灵说：“你也是个好女孩，我没女儿，天赐爸去得又早，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这回天赐把你带回家我总算是放心了。”
“很多人对象都定了过来找我看姻缘，我不看。世间事，只有姻缘是最追摸不透的，也是最不受外力影响的。两个人既然想要在一起，就不要担心这担心那。”
这回换苏灵直点头了，心想天赐妈思想真开通。
“灵灵，我听天赐说你一直做噩梦，还都是同一个梦。”
“阿姨，不瞒你说，是的，好几年了。”苏灵没想到天赐先告诉他妈了。
“其实我昨天早上帮你问过菩萨了，”天赐妈欲言又止，“灵灵，我就直说了，你是好女孩，我和天赐都认定你是我们老李家的媳妇了。我也是想帮你，好好的姑娘应该无忧无虑的，不应当被噩梦缠身。”
“你以前打过胎，是不是？”
天赐妈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苏灵打了一个寒颤，目光缥缈地看着天赐妈，良久点了点头。
“没关系，都过去了。好孩子，你受苦了。”苏灵以为天赐妈会质问自己，甚至嫌弃自己，没想到天赐妈走过来拉着自己的手说一切都过去了。
08
那是苏灵十九岁的时候，刚考上大学，父母高兴极了，带着苏灵请班主任吃饭。吃完饭班主任说要指点苏灵一些关于上大学后的事宜留下了她，苏灵父母乐呵呵地回家去了。
就是那天晚上，在酒店的包间，文质彬彬的班主任反锁了门，就地强奸了她。
“别叫，我会说是你勾引的我！别想报警，我比你更有办法。你要是还想过日子当你的大学生就不要声张，我就要你这一次！”这是班主任在整个过程中说的唯一一句话，事后，他先苏灵一步出了酒店门。
苏灵浑浑噩噩回到家，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就在快开学的时候苏灵发现自己怀孕了，她骗父母跟同学去旅游，偷偷地在小诊所打掉了孩子。
苏灵一直是乐观开朗的女孩，经过这次后表面上虽然依旧乐呵呵，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觉得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啃着自己的身子，痛苦不堪。
她想过死，可是她不敢，想过报复，没那个本事。唯独没想过告诉父母，父母兢兢业业半辈子做老师拿着固定工资，不受贿不坑人，一直也没升过职。如果父母知道了，她真的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09
事情过去五年了，渐渐的，苏灵选择麻痹自己，不去想它，有时候她会觉得那只是个噩梦，梦醒了就好。
此刻天赐妈不知道是否以“通灵术”知晓自己的过去，苏灵感受着天赐妈温暖的手没忍住一下子哭了。
天赐妈拍着她说：“没关系，都过去了，坏人也得到报应了。”
是的，苏灵上大二的时候就在高中群里听说班主任出车祸死了，当时一打开手机就是同学们悼念他的朋友圈。
“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活在世，不得作恶，作恶者终会有报应。”
第二天一早，天赐妈买了许多纸钱让天赐带着苏灵去东边山上的庙里烧了祈福。
“妈，你给苏灵解了那个噩梦啊？”
“解了，灵灵那年不小心踩死了一只天牛，那只天牛还差两年就能得道了，怀恨在心，化作梦魇报复灵灵。我在菩萨这边求过了，你们再去庙里祈完福就没事了。”
“好的好的。谢谢妈啊！”天赐说着拉着苏灵的手就往外跑去。
“这孩子，总长不大！”天赐妈摇摇头，焚了一炷香。
清晨山顶上风很大，苏灵的脑袋从未如此清醒过，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认认真真烧香磕头祈祷，她知道，她是用真心在祈祷。
出了庙门，天赐笑着问她：“你现在相信因果报应了吧？谁让你踩死那只天牛的！”
“我只信‘人在做天在看’，好人一生平安！”苏灵用尽力气对着山下喊出这句话，久久在山谷里回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