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少年——《黄金时代》之王小波印象
遇见王小波,是北京读书期间。在学校报告厅,来了一位知名作家兼导演,好像和我同姓。于是,无形中就多了些亲近。
她主要讲了两个诗人,海子和王小波。对于海子,我还是比较熟悉,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早已耳熟能详。对王小波,说实话,只闻其人未读其文,谈不上什么印象。
作家对两个人显然很推崇,尤其王小波。好像那天挺特殊,有关他的什么纪念活动,记不太清了。讲座中,她提到王的代表作三个时代:黄金,白银,青铜。同时,分析了每个阶段小说特色。
那以后,就记住了他:王小波。对他的文字,只限于篇幅短小、哲理性的。而小说,还未曾系统读过。直到今天,终于揭开冰山一角。
初读他的文字,野性,随意,张扬。
眼前不经意出现这样的镜头:一个明媚的春天,花儿吐蕊,草儿正绿。风儿轻轻地吹,柳树轻轻地摇。一青衣少年,扬鞭策马,奔跑在春天的风里。马蹄过处,扬起万里沙尘。那少年,就是王小波。
一眨眼,他化成书里的王二,游走于独属于他的《黄金时代》。他放浪形骸,落拓不羁。黑亮的眸子里,总闪过一丝挑衅的光,似乎对什么都不屑。又像山野里不知名的植物,有水,有阳光,有养料,它就疯了般生长。
看似随心随性的文字背后,更多的,是作者的真诚与自我,睿智与理性。
一如他在书里所说,我要抱着草长马发情的伟大真诚去做一切事,而不是在人前羞羞答答地表演。
真诚与自我,在王二的爱情世界里,自然流泻,毫不违和。如同吃饭、穿衣一样简单,不刻意,不矫情。
“那一年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当时热风正烈,陈清扬头枕双臂睡得很熟。我把她的衣襟完全解开了。这样她袒露出上身,好像是故意的一样。天又蓝又亮,以至阴影里都是蓝黝黝的光。忽然间我心里一动,在她红彤彤的身体上俯身下去。”
很率真,很自然,很真实。这,才是青春的样子。即使,记忆深处,有隐隐的痛,终挡不住那燃烧的激情。这,是他最好的韶华,是他心底静静流淌的歌。
关于王二与陈清杨的风流韵事,村里人蜚短流长,谣言四起。那个上山下乡的年代,这样的事有伤风化。于是,两个人成了群众帮扶的对象。
与其遮遮掩掩,莫不如正大光明地承认。结果,谣言渐渐止息。这下,反倒成全了一对佳人。
青春的迷茫与时代的困顿交织、缠绕,化成一首低沉、阴郁的曲调,令人心生许多酸楚、无奈。即使在最美的年华遇见,终辜负一场天荒地老的浪漫。
最难得的,他的文字呈现给人的,是天马行空,任情纵性。幽默诙谐的文字,令人忍俊不止。笑过之后,字里行间却透出更多的不可言说的孤独与悲凉。
就像陈清扬与王二的爱情,看似激情澎湃,却难掩时代落在每个人心头的疏离与落寞。始于荒诞,终于真实。在意识到真爱之后,爱也就消失无踪。存在与虚无,只在转瞬之间。
“我始终盼着陈清扬来看我,但陈清扬始终没有来。她来的时候,我没有盼着她来。”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少年——《黄金时代》之王小波印象
生活并未因你的沮丧而停滞,一切如水般前行。正如罗曼 .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从《三十而立》到《似水流年》、《我的阴阳两界》,作者对岁月、生命、自我等有了更多的感悟与理解。
“似水流年是一个人所有的一切,只有这个东西,才真正归你所有。其余的一切,都是片刻的欢娱和不幸,转眼间就已跑到那似水流年里去了。”
“人活在世界上就像一些海绵,生活在海底。海底还飘荡着各种各样的事件,遇上了就被吸附到海绵里,因此我会记得各种事情。”
“如果一个人不会唱,那么全世界的歌对他毫无用处;如果他会唱,那他一定要唱自己的歌。”
调侃自嘲,妙趣横生,看起来随性的文字,背后却透着丝丝凉意与阵阵酸楚。这,也是他特有的风格。读得多了,你分明体会到世间万象,人生百味。这时,你禁不住唏嘘,禁不住慨叹。
岁月的无情,时代的重压,无可名状的痛苦,并未把他彻底击垮,他反而愈挫愈勇。
明明洞悉生命本无意义,他仍用似乎荒诞的文字做自我救赎;明明知道那个时代已无处可逃,他仍不放过任何抗争的机会。明明内心已悲伤成河,他仍吹着轻松自在的小调。
这,无疑是对自我的坚守与执着,更是对那个时代无声的批判与抗争。但他采取的方式不是激进暴虐的,而是委婉迂回的。看似荒诞不经,却体现其睿智与理性。
这样的特点,在《革命时期的爱情》尤为突出。
与x海鹰的爱情,痛苦大于快乐,沉重大于轻松。好像与生活格格不入,却是构成那个时期生活最重要的部分。
摧残与被摧残,虐待与被虐待,已然成为那个时期的常态。包括爱情在内,生活种种,在那个时代都是拧巴的,纠结的,无力抗拒的。这当然与那时的革命息息相关。或许,思想的混沌,直接导致生活的无序吧。可生活还要继续,爱情依然进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痛并快乐着,哪个时期的生活不是如此?
无论身在革命之中,还是徘徊在革命的边缘,没有哪个能抽身而退。看似荒谬直白的情爱,无疑是生活重压之下的一种无声的反抗。透过作者隐喻象征性的语言,似乎批判之意更浓,不是么?不管怎样,作者直面当日真实的生存现状,更体现其悲天悯人的情怀。
“等到我以为自己中了头彩才知道了。这句话就是‘无路可逃’。当时我想,一个人在何时何地中头彩,是命里注定的事。在你没有中它的时候,总会觉得可以把它躲躲。等到它掉到你的头上,才知道它是躲不掉的。”
苦难,忧郁,抑压,这些特有的符号,构成了那个时代的记忆。在痛苦中不麻木,在摧残下不颓废,在混沌里不糊涂。真诚自我,睿智理性,保留了一个人最起码的尊严。这,就是王小波!正如他自己所说,尊严就是意味着你在任何地方都被当做一个人物来看待,而不是东西。
书中的王二,在他的黄金时代,在他的青春芳华,踽踽独行,甘苦自饮。一如当年的苏子,在雨中高声吟咏:“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那个策马扬鞭、奔跑在风里的青衣少年,经年之后,会是怎样的模样?惟愿:出走半生,归来仍少年!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少年——《黄金时代》之王小波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