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生命的悲剧意识》(6章)
读《生命的悲剧意识》(6章)
信仰,心灵中的产物,每个人都有的意识行为,它是如何产生的与生命意识有什么联系,这正是乌纳穆诺谈论的话题。首先提出:信仰就是相信并且创造我们不曾见过的事物的论点,并侧重用神学信仰意义就此展开,引述使徒保罗的说法“所企望的事物的实体,不曾见过的事物的证据。”此处,引出信仰形成的基础即希望,“通常,并不是由于我们相信我们才寄予希望,而是由于我们有所希望所以我们才相信。”由于人生命悲剧意识的存在,为此信仰使得我们得以活下去。尽管我们仰赖于理智,但人们的心灵渴望着某种超自然的或一种奇迹的事物作为自身力量的源泉。这种超自然的奇迹将给予生命生机,而理智带给我们的不过是精神上的苦痛和悲切。信仰鲜明的特征还体现在具有人格的或宗教的成分,“信仰,既不是理论上的知识,也不是对于一项真理的理性上的攀援”。 事实上信仰的内容繁多,人生信仰、政治信仰、宗教信仰、科学信仰、对世俗的金钱地位等的痴迷和崇拜也是信仰,及时行乐得过且过等也是信仰。在西方文化形成过程中,难以回避的是对基督教的信仰,它已成为即希腊哲学后产生的一个跨国界、跨民族的世界宗教,哲学和宗教汇成了西方文化的主流。哲学的根基在于理性,而宗教的根基则在于信仰。虽然在中世纪一些教父和哲学家试图将宗教在理论上取得合法化,试图把理性和信仰相结合,使信仰具有理性,使信仰与理性取得一致,当然这些观点都不及而终。信仰毕竟是一种复合心态,本身包括理性和非理性成分,信仰是认知的一种形式,是“对于我们生命的渴望所产生的一种认知或一种有系统的陈述。”这种对心灵渴望所产生的信仰带有浓郁的情感成分,而这正在宗教的信仰中成为受到祈望的事物的保证。生命的短暂和有限,使我们更喜爱追求向往持久永恒的事物,在我们的意志中都期望拥有永恒的爱、永恒的美、永恒的幸福,我们渴望挣脱自我的束缚,使自己以期达到至高的“自我”当中。我们常说信仰是神圣崇高的,在茫茫环宇中个体显得如此渺小,个人需要心理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我们需要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渴求最高的怜悯和永恒的爱。信仰不单是信服还在于创造,这种虔诚并夹杂着盲从性的意志,人们满怀义无反顾的使命感,用信仰创造自己的客体,信仰上帝就是在创造上帝。并在自身的意象中获得信仰赋予的人格力量,这种人格力量在自身焕发出崇高般的神性,并扩大上升为一种包容天地间的宇宙人格力量,成为我们所寻求的事物的实体。此时我会感到宇宙正在召唤和保护我,相信宇宙也像我一样拥有一份意识,环绕在四周是一份无所不在的人格。在“充满星子的苍穹以超人性的、神性的眼神下望着信仰者,它的眼神渴慕着最高的怜悯与最高的爱,同时在澄彻宇静的夜晚,他听到了上帝的气息,而且上帝在他的心灵底处抚慰着他,向他显灵。”
“宗教信仰不只是非理性的,它甚且是反理性的。”克尔恺郭尔曾说,基督教是一项绝望的挣扎。即便如此,人们依然趋之若鹜凭借这份挣扎的绝望精神,赢取最终的希望。这希望所燃起生命力的幻象比任何理性知识更具力量。人类对自身无法摆脱苦痛命运的宿命,在心灵深处始终埋藏着对自身未来的渴望,在漫长的人生岁月中感悟到解脱的出路单靠理性不足以达到救赎的彼岸,况且理念的不确定性促成人们苦苦寻求生命的支撑点,理性知识所摈弃和反对的却正是人类意识深处获取情感慰藉的希望所在。“对于理智而言,就像基督教所说的一样,不是顺从者,便是抗拒者。那不是理性的事物就是反理性的;而这就是希望的情境。”希望无止境,当我们热切渴求对爱的展望,希望就始终伴随着我,人们循环往复地在通往生命的艰苦旅程中始终遥望着他所渴慕的目标,而一次又一次的落入幻觉与醒悟的永恒循环。这其中凭着渴望的锁链把昨天和明天结合在一起,而此时那富于创作和自由力量的想象得以在拥有广大的时间空间中尽情的徜徉漫步。我们一再的把自己曾经历的绝望挫折的希望转换成记忆,并且以一种适于自己的方式把记忆转换成更新的希望。人们就是在这种看似虚无缥缈并不断编织充满幻影般的记忆中获取希望,“人类就像一个充满祈愿的少女,渴慕生命并且企望爱情,她把她的日子编制成串串的梦幻、希望,并且永无止息的盼望她的永恒的、命中注定的情人能够到来”。对生命的渴望使人们在悲苦的历程中扮演着可怜的角色,随着生命的寒冬即将来临时,依然跃动着春天般甜蜜梦境的往昔依旧如新,并由记忆燃起新的希望,而这希望从来不曾实现过,为此这不曾实现的希望才显示出它们纯朴的纯净。事实上,这纯朴的希望是人类最基本的祈望,“我们所有希望当中最根本,也就是对于永恒生命的祈望。”到此乌氏再次重申开始的论点,即信仰就是相信并且创造我们不曾见过的事物,信仰就是信仰希望,并且相信我们所祈望的。
人们在信仰的希望中寻求永恒的意象,从艺术的美好瞬间捕捉到永存的诗意,在精神上感受到平和与止息宁静,尽管它不能完全抚慰自己的悲愁困苦,但这种美的瞬间所持续的永恒,却是事物当中所具有的神性的启现。时间成就事物的永恒性,我们感叹曾经的事情消逝在过往的岁月中,其实任何事物都不曾消逝,每一件事情都是永存的,如同相信有一面永恒的镜子,它留存那些历经时间劫难的意象,必然回归到永恒的混沌当中,将昨天今天明天连接在一起,那些深埋在意识底层的印象都储存在我的脑海里,将会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与它们共同步向永恒,它们已全部渗入到我的生命里。
美是永恒的根源,乌氏将美赋予了新的含义,从生命悲剧性来追溯人意识深处的精神历程,人无法逃脱外在形体的日渐枯萎,但我们内在生命却逐日更新,尽管人生的苦难带给我们身心极大的苦痛,但正是这苦痛使我们得到慰解,我们对凡庸事物习以为常,更热衷于那些不可见的永恒事物。“苦难赋予我们希望,它是生命中的美、至极的美,或者是至极的慰解。”当意识所有的一切终将离我而去,必然陷入到至极的悲痛之中,而这份悲痛又会向我们展示那些不会飘散消逝的事物,那就是永恒的、美的事物。如此展现着极致的美,透过这瞬间的永存,唯有慈悲的引导才能得以实现。为此乌氏提出“在行动中的希望就是慈悲,而在行动中的美就是善。”他讲的慈悲显然是依照基督教义并结合生命的悲剧意识进行言说,将爱、悲悯都加以人格化,同时会发现所有事物都同样经受苦难,而这种苦难必然上升到宇宙的人格化,最终会体会到上帝的存在,因为上帝因为我们受苦,它需要我们的爱,而因为我们也受苦,所以它给予我们它的爱,这种永恒无限极致的悲痛将会抚慰我们的悲痛。
“受苦是生命的实体,也是人格的根源。”这观点始终是乌氏通篇文章的根本点,一切说教都围绕着它而论述,他十分反感那些表面肤浅爱的表达及生理的苦痛来图解人生,他试图通过生命意识深处来追寻永恒的苦难根源,寻求安身立命的止息。在探讨信仰这个话题,不可避免地以基督教为信仰的最高境地,因为宗教信仰是各种信仰中最存粹的,它基本上涉及到的是所谓的超越力量,这也正好适应于诠释生命悲剧意识的信仰缘起。“那些把自己委顺于肤表的幸福,暂时的幸福的快乐人,看起来就不具有实质的人一样。……这一类的人通常是无能去爱或被爱的。而他们历尽他们的一生,也永远不会真正认识苦痛或喜悦。”实际上不单是宗教哲学乃至现实生活中的人们都承认人生是苦难的,在此他进一步阐明幸福、爱和受苦的关系,除了苦难不会有真正的爱,最具悲剧性格的是爱,一旦爱转成为喜悦而且感到满足就不再是爱,而是跌进习惯的睡眠状态,并开始枯死。“我们真正需要的不是幸福,而是爱。”“一旦爱触及幸福的领域之后,爱即刻凋萎。”人们在现实生活中不是都在追寻着幸福吗,难道这种幸福会有什么不对吗,对此乌纳穆诺从人的普世理念审视幸福和爱的关系,他所强调的是人不要被惯性思维,肤浅的满足、快乐所迷惑。人都存有惰性和从众心理,在不知不觉间滑入习惯的束缚,进入一种永不复醒的睡眠状态,丧失自我判断的能力和超越复原力量的意识。人要有一股深厚的苦难力量,强制我们彼此相爱,成为完满的存有,同时坚守自己又能够包容万有。“一个从来不曾认识苦难的人,也几乎无法拥有自我的意识。”而这意识会激发出你对整个宇宙万物生命的崇敬,你会感悟到万物生命也和你一样经受着苦难,在茫茫环宇间会有一种融合力量,挣脱束缚超越自我渴求爱的奉献,这爱的渴望必定会产生悲悯之情。慈悲不是简单心理感悟,必须透过慈悲的行动才得以显现。它不是理智、学理所能分析的,正如乌纳穆诺所讲的“怀着信心的信仰,且不管理智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