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十二个返乡故事之哈尔滨

年三十早上，张苏五点多就醒了，这两个月他经常失眠，外面第一挂鞭响起来，他就再也睡不着了，而莉莉还在熟睡中。

昨晚飞机降落在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时，已经延误了将近两个小时，外面刮着刺骨的北风，他看到汽车仪表盘上的温度计，室外是零下22度。这是他第三次回来过年，印象中也是最冷的一个春节。

张苏和莉莉同岁，进入猪年就是虚数三十一。两个人结婚两年了，一直商量着要个孩子。莉莉的大学同学早几年都陆续当妈了，朋友圈里全是孩子吃喝拉撒睡的事。聚会的时候大家夸她还是那么漂亮身材好，但聊着没几句，话题就转到孩子上小学的事还有到底在哪里学画画和音乐考级什么的，莉莉分分钟都插不上嘴。

张苏希望要孩子的时候，莉莉并不着急。

莉莉在北京一家五星级酒店做大堂经理，早几年这家酒店挂牌在雅高集团下面，总经理是法国人，莉莉那时候还有些事业心，对怀孕的事也不着急。去年初，法国团队撤了，酒店改名叫裕和大酒店，虽然入住率没什么变化，但老外越来越少，客人素质和房价都不如从前了，莉莉估计用不了两年，这家主业一直亏损着的国企就得把整个酒店卖掉，不如趁着这个时间，赶快把孩子生了。

现在莉莉想要孩子了，张苏却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

天还没亮，爆竹一闪一闪照亮了天空，瞬间暗下去，紧接着又是一片刺眼的光芒。黑暗中，张苏看到门缝里溜进来的客厅灯光，岳父岳母都已经起床了。

只要回哈尔滨过年，孩子这个话题就是不能回避的

岳父是区财政局的高级会计师，眼看就退休了，平时事情不多，业余时间给一家民营企业做财务顾问，看看帐讲讲课，做一些税收筹划上的建议。岳母退休前是中学的音乐老师，退休后在一家私立幼儿园接着上课，只不过学生从十几岁的大孩子变成了五六岁的小孩子。

张苏的老家在河北廊坊，就是那个因为靠近北京，以不断出台限购政策而全国闻名的地方，爸爸妈妈退休前都在当地的小企业工作，那家生产车床配件的工厂早就资不抵债了，幸运的是厂房靠近廊坊高铁站，于是被卖给了房地产公司，现在那一片都盖起了三十多米高的住宅楼。爸爸妈妈现在跟大哥一家住在深圳，照顾孙女。因为莉莉是独生女，所以每年春节，小两口都是回哈尔滨陪岳父岳母过年，等到五一的时候再去深圳。

莉莉从小乐感好，只是犯懒，不愿意练琴，岳父岳母也没勉强。哈尔滨有不少从俄罗斯过来的舞蹈演员教芭蕾舞，在俄罗斯，钢琴弹得好的人多着呢，还不是穷困潦倒的居多。英语专业毕业以后，莉莉执意去北京，她想考二外的研究生，考了一年没考上。在高碑店一带混了大半年后，她发现北京英语好的实在太多了，就算是二外毕业，最多也就是做个培训机构的老师。她不愿意当老师，也不愿意去外企应聘当秘书。于是莉莉就去了现在这家酒店，法国人在的时候，她做了两年的总经理助理，法国人走了以后，她被调离了总经理办公室，明升暗降地做了大堂经理。

莉莉所在的酒店在北京市海淀区，这里互联网企业扎堆，经常租用他们的会议室。张苏原来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市场经理，好几次公司在酒店开产品发布会，张苏负责布置场地和通道，一来二去地和莉莉就认识了。

酒店里的男生，莉莉是看不上的，集团公司的其他企业，因为经常到酒店开会，有几个莉莉的追求者条件还不错，但是他们所有人和张苏比起来都差那么一截。过去几年北京各大互联网公司市场部风头太猛，他们有花不完的预算，连银行和基金公司都不敢和他们比。莉莉喜欢这些互联网公司的男孩子们，他们朝气蓬勃，满口都是产品和投资，要么就是雷军张小龙如何如何。为了两个小时的发布会，他们可以整宿不睡觉，在多功能厅里通宵达旦地工作，无穷无尽的新想法，即使倒计时不足6个小时了，他们也敢调整布场方案，只为了给媒体和嘉宾一个更大的惊喜。

张苏的家庭条件比莉莉差了一截，但人长得高大，帅气幽默，公司业务蒸蒸日上。第一次约会，张苏开的口，莉莉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2016年年底，两个人恋爱一周年的时候，婚事提到了桌面上。

婚事在张苏家里没什么阻力，但莉莉父母不太同意。准岳父是会计师出身，对互联网公司是看不懂的，自己担任顾问的这家公司在黑龙江是数一数二的有机食品龙头企业，日本的技术，美国的设备，老板是北京农业大学毕业的，累死做活一年营业额也就几千万，怎么也上不去了。互联网公司的利润从那里来？怎么就有花不完的钱呢？准岳父最不喜欢浮夸的东西，他做审计这么多年来，只要稍稍翻翻账本，查查库房，就可以看穿这个公司的真实经营状况。

女儿坚持认为张苏前途很好，再加上小伙子长得不错，不抽烟不贪酒。准岳父勉强同意了婚事。但提出双方父母平摊购房的首付款。有那么一瞬间，张苏心想，这应该是考虑将来万一离婚时好算账吧。

2017年3月，赶在廊坊限购之前，小两口在北京新机场附近的河北固安买了一套房子，两家父母各出了30万做首付，月供由小两口负责。 张苏知道，自家这边的三十万有十五万是爸爸妈妈出的，五万是大哥出的，最后十万是父母管叔叔借的，将来谁还也没说那么清楚。

准岳父岳母的态度并没有影响到张苏对未来的信心，毕竟他们是上个世纪的人，他们不懂互联网。

张苏所在公司的业务发展速度惊人，计划2019年在香港上市，很多投资人前来考察，希望IPO之前的这轮可以插上一脚。早期入职的员工都有期权，他们都在等待公司上市后套现。后几年进来的员工虽然也有期权，但是上市后兑现的就会很少，还有限售约定。有些总监，甚至小经理们在这家远近闻名的互联网公司历练一段时间后，就放弃了期权，带着想法直接去见天使投资人了。

2018年的春节年会上，一个比较要好的产品经理晓峰酒后搂着张苏的脖子说，自己春节后就离职了，他和朋友在业余时间酝酿了一款教育产品，刚见了天使投资人，对方愿意投入部分启动资金，前提是几个合伙人必须全职创业。他动员张苏和他一块出去，现在团队里已经有了技术合伙人，他本人是产品经理，但还缺一个负责marketing的。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做为创始合伙人出资认购一部分股份。

大学毕业后就在互联网公司混，耳濡目染之下，张苏对产品研发，市场拓展和吸引投资都有了一些认识。两瓶燕京的功夫，他就对晓峰的产品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产品目标是低龄儿童的英语教育，根据孩子们在app里对动画图片的点击，程序分析出孩子感兴趣的内容，然后推送相应的英语动画短片，根据孩子的年龄、性别和观看市场，给每一个孩子提供难度合适又能照顾到兴趣的英语动画片，产品里面有机器学习和大数据概念，这都是当下投资人最感兴趣的方向。晓峰的技术合伙人外号叫八戒，是北京邮电大学毕业的，在抖音已经做了两年架构工程师。

张苏动心了。晓峰的话刺激了他，是呀，为什么不自己去创业呢？大年初七，晓峰拉着八戒和张苏一起吃饭，三个人从晚上七点聊到下半夜两点，启动资金30万，他们两人一人8万，晓峰出4万，天使投资人出10万。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产品原型出来，天使投资人会动员自己所在的机构投200万。后面的投资对接也都由这个投资人负责。

张苏回家和莉莉商量了一下，莉莉知道早晚有一天，张苏会自己去创业，他一直是那么地有想法，但没想到这个时刻这么快就来了。她并不了解张苏要做的事情，但听起来似乎不错，酒店的会议室排期已经到了半年以后，儿童教育对她来讲还有些遥远，但是她的那些同学哪个不给孩子花钱学这学那，妈妈是音乐老师，没准将来还能帮助张苏在幼儿园推广一下呢。

5月份，产品原型出来，投资机构给到了800万的投后估值，200万资金一周内就到了公司账上，晓峰和张苏立刻开始招兵买马，公司规模从4个人迅速增加到12个人，其中技术开发人员占了一半。公司每个月的花销也从5万变成30万。200万资金大约可以用6个月，投资人要求他们在4个月时间内上线到1000个客户，然后开始下一轮融资。

1000个客户就是1000个家庭，这对于张苏来说问题不大，他对在线教育市场的拓展非常了解。他向公司要20万元的市场预算，合伙人开会同意了他的市场预算和拓展方案。

七月份，1.0产品上线，晓峰安排了在海淀区各个主要的小区门口进行地推，对象就是带着4-10岁孩子的家长。一个月下来，20万元的预算只花了10万元，上线客户就超过了1000个，突破1000个客户的那天晚上，团队在办公室楼下的小饭馆里喝酒庆祝，一片欢呼。9月初，团队拿着暑期的数据整理了商业计划书，正式开始pre-A轮融资。

出去创业的事，莉莉一直到张苏公司拿到天使轮投资，才敢告诉远在哈尔滨的父母。这些年哈尔滨经济并不好，但这个城市的人依然带着一股子傲娇的劲儿。他们始终觉得公务员最好，银行国企其次，民营企业最最去不得。现在女儿虽然在国企里，但行业却是在走下坡路。女婿的行业不错，但是不老老实实在大公司里工作，自己出去创业，怎么也不和家里商量一下！

接完女儿电话，前中学教师和前高级会计师一夜没有睡好觉。前中学教师搞了一辈子文艺工作，又被丈夫宠了一辈子，家里都是老公管钱，算账她是不会，但做生意失败的例子这些年听了不知多少。从那以后，前高级会计师每天阅读互联网新闻，他凭直觉不太看好女婿的创业。九十年代前后，他有三个同事先后辞去公职出来创业，现在一个进了监狱，判了无期徒刑，一个虽然挣了不少钱，但先后离了两次婚，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大儿子恨父亲，在国外毕业后，把妈妈接出去后就与父亲断绝了来往。还有一个生意没做太大，没离婚没进监狱，现在搬去了海南，与老同事们都不来往。

从9月到10月，张苏他们一共见了差不多40个投资人，至少有7个教育领域的早期投资人对他们的项目表示认可。但是同样的赛道上已经有了3个类似产品，他们都是在7月份以前拿到A轮投资的，投资人觉得目前不是估值的问题，赛道已经很拥挤了，产品太类似了，儿童教育产品虽然粘性相对较高，但却是个烧钱的市场，他们愿意跟踪这个项目，在下一轮的时候参与进来。下一轮？没有这一轮的钱，怎么会熬到下一轮呢？10月底，在天使投资机构的大力推荐下，终于有一个投资经理表示可以把项目推荐到11月初的内部路演上，但是否能通过投委会，他只有五成的把握。

路演的前一天，莉莉跟张苏说，咱们今年春节去泰国玩儿吧，等有了孩子，就该出不去了。孩子？那天晚上，张苏第一次失眠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一点做父亲的心理准备。当前下的问题是，如果融资不成功，公司就得倒闭，他需要重新找个工作。而这半年，各大互联网公司的市场部都在压缩编制啊。

路演很成功，但最终投委会没有批准这项投资，其实路演前，这家机构就对新项目就是只看不投了，因为去年投资的其他几个早期项目都没有拿到下一轮钱。

11月份，账上资金还剩30万元，团队从18个人缩减到8个人，再减下去，就无法保证已上线产品的正常运行和推广了。几个创始人以每个月8000元的标准领取基本工资有一年了，再少也不行了。

12月，合伙人的工资没有按时发。元旦刚过，技术部的一个核心工程师找到了工作，正式提出离职。天使投资人的意见是，儿童英语市场水深火热，可以试试其他大数据学习产品。几个人研究了一下市场，没找到什么方向。当下决定先把办公室退了，过了春节各自出去上班，兼职维持着产品运营，毕竟已经有两个月发不出工资了，除了晓峰家里殷实些，还可以硬撑着，八戒和张苏就不行了。

春节一天天临近，张苏不想回哈尔滨，他没有办法面对岳父岳母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莉莉说机票已经买好的时候，张苏迟疑了很久才在微信里回复了一个字：好。

东北人的春节就是一顿饭接着一顿饭。平时的饭菜是岳母做，重大节日，或者有客人在家里吃饭，丈母娘就只能打下手了。因此年三十的早上，莉莉的爸爸一起床就在厨房里忙活着，哈尔滨红肠、锅包肉，炸丸子、酸菜血肠、炖大马哈鱼，都是小两口爱吃的菜。

快八点，莉莉起床了，一家人简单吃了早饭，娘俩约好了中午饭前去卓展逛一会儿，卓展购物中心，是哈尔滨最高端的购物中心。去卓展，是莉莉张罗的，张苏没太在意。

“咱俩就甭去了，商场里闹闹哄哄，有什么可逛的，你陪我准备晚饭。”岳父说。

两个人把豆角和大蒜从南侧阳台菜筐里拿出来，在客厅茶几上摊上报纸。一老一少开始摘豆角和剥蒜。

“张苏啊，你们开发的产品开始推广了吗？”

“哦，开始推广了，爸。”张苏低头应着，他没有去迎接老丈人问询的目光。

“我看新闻说，互联网公司最近不太景气呀。”

“是，不少公司都裁员了。”

“你们那边怎么样啊？莉莉上次电话说融资没问题的。“融资没问题的话，是9月份张苏告诉莉莉的。现在情况已经变了，他们的公司已经从前途无量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他在心里恼恨地说道。

“去年春节回来的时候，我看你业务特别忙。”老丈人慢条斯理地说着。“今年回来，电话都不多呀。”往年回来，张苏都离不开手机，因为要回的消息太多。公司部门多，外面的业务伙伴也多。这次回哈尔滨，手机一直放在卧室，张苏懒得去看。

岳父对经济走势很敏感，这几月小米股价不断下跌，美团亏损，ofo面临倒闭，所有媒体都在唱衰互联网。他不会注意不到。

张苏不想主动谈这个话题，但又觉得瞒下去也没有必要。他索性把公司情况全部都跟老丈人都说了，然后松了一口气，等待前高级会计师的审判。岳父很认真地问了问几个产品和财务问题，又说了几句男足亚洲杯的事，就起身拿着摘好的菜去厨房了。

下午两点多，娘俩回来了，一看岳母的脸色不太好看，张苏就知道莉莉已经告诉她了。说了也好，张苏心里反而觉得踏实了。。岳父岳母对女儿嫁给自己本就是持保留态度的，也许他们会劝莉莉离开自己，岳父母早先一直希望莉莉回哈尔滨工作，没必要在北京受苦。

年夜饭大家都没有吃好，虽然还是有说有笑，但感觉每个人都心不在焉。张苏恨不得这个年赶快过完，早点儿离开哈尔滨。

初一下午，大家去哈尔滨工业大学莉莉的大舅家吃饭，大舅退休前是哈工大的教授，家里大房子有200多平，两个孩子都结婚了，孙子辈也有3个了。舅妈刚问一句莉莉啥时要孩子的事，就被岳母给岔了过去。

初二下午，岳父岳母叫他们到客厅沙发喝茶，张苏知道，老两口有话说。

岳父岳母的意思是，孩子先别要，莉莉还有些贫血，最好再养养身体，春节过后，张苏必须马上找个公司上班，至少要保证每个月按时还房贷，绝对不能出现贷款延期信誉出现不良记录的情况，如果实在供不上，老两口愿意把房子的还款接过来，但在吃上不可以马虎。岳母小时候挨过饿，营养不良，后来事业上有上升的机会，身体却不行了。

万一莉莉怀孕了，张苏如果照顾不了，莉莉可以回哈尔滨生，他们照顾起来也很方便。

张苏的心是麻木的。他还想不到孩子这个层面，房贷是个大问题，只靠莉莉的工资，去掉房贷，两个人就没法在北京生活下去。

只是张苏还不想认输，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想，怎么把这个公司救活，自己融资不行，把产品整个卖出去也是个办法，原来的老东家会不会感兴趣呢，公司一直在开拓K12课外辅导，英语学习不是他们的强项，但应该去试一试。

迷迷糊糊中，张苏又听到岳父说，“经济不景气下，各个企业都会压缩市场预算，你回去以后要做好思想准备，降低收入预期，尽快找个稳妥的大公司入职。”

“好，我明白。张苏轻轻地回答。”

“你们俩花钱也不要大手大脚了，节俭一些。”

“是，妈妈。”莉莉小声答应着。

令人难堪的谈话结束了，岳母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东北女人，凡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张苏的公司出了问题，她紧张了一段时间，但也觉得没啥了不起的。这几年东北的经济形势不好，她身边老同事的孩子工作都挺不省心的，张苏这孩子没什么坏毛病，只要肯去上班，有个稳定收入就行。

没听到岳父母动员莉莉回哈尔滨发展，张苏有些意外，他松了一口气。

初四，按计划他们去廊坊张苏老家看看几个亲戚。于是初三下午，两个人动身回北京，岳父岳母开车送他们到太平机场。

这回的返程行李比往年重，岳母装了太多吃的东西，就好像他们回北京后就没钱吃饭了一样。莉莉没有拒绝，张苏也没有嫌麻烦。是呀，是得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了。他和晓峰在微信里商量，还是要再坚持一段时间，有几家投资机构可以再聊一次。只是他还没有想好怎么把这个决定告诉莉莉。

飞机滑向跑道，起飞的一瞬间，莉莉突然开口说，“爸爸昨天给我卡里转了5万元，他不让告诉你，怕你难为情。我们手头还有3万存款，我每个月有8000元的收入，一个月房贷有6000元，我们俩得省吃俭用一些。”

好像怕张苏不同意似的，她拉起张苏的手。”我不想回哈尔滨，爸爸也说，哈尔滨没有你的用武之地。我们可以先不要孩子，我英语好，业余时间可以帮你们做些运营。我爸估计你放不下这个产品，如果你对产品有信心，还要坚持的话，他和妈妈可以支持我们至少一年时间。”

张苏感到鼻子一酸，他朝舷窗扭过头去。

晚上失眠的时候，他一直在抱怨，为什么他一创业遇上了经济危机？为什么他这么倒霉？原来自己是幸福着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飞机离开了地面，广袤的东北平原上一片白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