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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老县衙·第一卷·芸娘(三)

2017-01-16  本文已影响100人  听风阁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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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小夫人,开饭了。”来了一年了,可是吴妈在称呼我为“小夫人”时,多少还是有几分迟疑的。

那天中午,吴妈在二堂的明间准备了一桌还算丰盛的饭菜,四碟四碗的四凉四热,还有干鲜果品,当然少不了本地特产壶瓶枣,那月饼是西街开典当行的孙老三送的,是省城有名的“双合成”。

吴妈端起青花白瓷酒壶,殷勤地为我倒了一盅酒。随着汩汩的倒酒声,吴妈有模有样地在桌子一边坐了下来。“咦——”,我心中一懔,怎么就坐下了呢?平时我和老爷吃饭,吴妈可都是站在一旁倒酒布菜的啊。吴妈似乎并不理会我的心思,不卑不亢地耷拉着眼皮,给自己面前的酒盅也倒满了酒,然后举起酒杯,说:“老爷有公干不在家,我陪——小夫人喝一盅吧。”说完,自顾自地先一饮而尽,也不理会我喝不喝。

这吴妈虽说是叫“吴妈”,其实并不大,也就三十来岁,从老爷在河南安阳任知县时,就跟了老爷,辗转到乌水县,已有十来年的功夫了,起居洗涮、汤茶饭食的,把老爷伺候得慰慰贴贴的,深得老爷的欢心。倒是平时不怎么跟老爷说话,可是老爷看她的眼神似有几分暧昧。

要说这吴妈,还真不简单。

吴妈总是一身月白色裤褂,软底的黑缎面绣鞋,浓密的黑发在头上挽了个发髻。虽然是一副下人的打扮,但浑身上下收拾得利利落落的,看起来还有几分魅惑人的少妇韵致。

吴妈平时做事情总是那样周周到到的,来来往往无声无息的,就像不存在一样,但需要的时候,她就会恰如其分地出现在她应该出现的地方。对待县衙里所有的人,吴妈总是低眉顺眼,轻言细语,礼数周全,虽然是下人身份,但没有人敢轻看了她。教谕邓学儒那没娘的小女儿雪儿,更是和吴妈亲热得不得了,就差叫吴妈一声妈了。

而我第一次与吴妈相见时,却从她的柔眉顺眼中读到了别的东西。

今天老爷不在,吴妈的表现也算是偶尔露峥嵘了吧……

想到这里,我举起酒盅一饮而尽,辛辣的乌水老白干,呛得我咳嗽不止。一旁的吴妈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动声色。我为了掩饰自己的稚嫩,赶忙夹起一块小酥肉送到嘴里,压了压酒气,倔强地让吴妈再倒酒。

“不能喝,就少喝点。”吴妈的声音能淡出水来。

看到吴妈的态度,我不由分说地抓起酒壶,赌气地把酒盅倒满,由于倒得太快,酒哩哩啦啦地洒了一桌子。倒完酒,我也不看吴妈,端起酒盅又一饮而尽。有了第一盅垫底,这盅酒下去,倒是没有再咳嗽,我得意地看了吴妈一眼,又夹了一块水晶肘子,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

吴妈还是一脸的漠然。

那天,我竟平生第一次喝下一壶酒,醉了个一塌糊涂,朦胧中只记得吴妈把我搀扶着扔到了东跨间的大炕上,就走了。

吴妈把我扔到炕上后,曾脸贴脸狠狠地盯看了我一眼,而我却看到了一张狰狞的脸。多年后一个风雨交加的雨夜,我又看到了那张狰狞的脸,不过那已是我在这尘世上看到的最后一张脸了。

醉梦中,我又回到了我魂牵梦萦的家乡——卧虎湾,那里有我青梅竹马的小祥哥。

5

出了县城南门,沿乌水河支流咸水河溯流南行,也就是七八里路的样子,在一个叫做西山口的地方,就进了凤凰山的咸水谷。咸水谷是条连接晋豫的千年古道,山谷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宽阔处,河水平缓似淙淙低语;狭窄处,水流湍急如咆哮怒吼。

进了山,大约也是七八里路的样子,两面的山势突然向后退去,山谷陡然开阔了起来,就像细细的肠道上鼓起了个大大的包,这里便是这千年古道上的繁华集镇——卧虎湾。

卧虎湾真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去处,官道和咸水河穿镇而过,水是好水,田是良田,客商络绎不绝,市镇热闹繁华。镇里的人家大部分都是刘姓,据我那不第的老秀才爹爹说,镇里的刘姓人家都是刘武周的后代。

隋末唐初,刘武周和秦王李世民大战于汾州柏壁,后兵败。仓皇逃往晋阳的路上,路过卧虎湾时,武周知道大势已去,又看这卧虎湾群山环抱,地肥水美,是个绝佳的隐身处。为了为自己保留一支血脉,于是将自己的一个儿子留在了这里,自己带着残部把唐兵引走了。一千多年过去了,刘姓人家在这里繁衍出了一个大集镇。

爹爹祖上是大户人家,也是书香门第,据爹说也很是出了几个考中进士当了大官的,后来不知道到了那一辈就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毛病,慢慢地家道就中落了。娘曾经说了,你们老刘家的男人遗传这个毛病。

不过,爷爷在世时,家里还有几十亩良田和一处深宅大院,地都租给佃户们种了,每年夏秋两季收收租子,爷爷也就没什么事了,平时下下馆子、听听戏,也免不了隔三差五到县城的烟铺子里过过瘾,顺便再弄点风花雪月的事。

再大的家业,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可是爷爷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又不善经营,没钱了就思谋着卖地,今年卖一亩,明年卖两亩,眼看着家里的上好水田越来越少,爷爷也不以为意。

对于爹,爷爷倒是从小管得比较紧,刚刚办完总角宴,就给请了个老先生,在家里给开起蒙来。据爹说,他小时候两只小手经常被那刻板的老先生打得肿得像馒头一样,爹的娘看见了,心疼得暗自流泪。

爹考上秀才那年,爷爷却死了。

爷爷是笑死的。

那天喜报传来,爷爷卖了最后两亩水田,大宴刘氏族人,摆开流水一样的席儿,大家尽情地吃喝。不曾想,酒席上竟有那喝醉的人大骂爷爷是败家子,把祖宗留下的家业都败光了。喝了半坛子乌水老白干的爷爷也不生气,捋着雪白的山羊胡子,大声地说:“怕个甚?!我家继祖今年秀才明年举人,大比之年就是皇上亲自考取的进士,将来整个卧虎湾敢不是我家的吗?”说完,哈哈大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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