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
静,是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女孩,浓眉大眼,白皙的皮肤,很有特点的是两颗齐整的大白门牙,一张口就特显眼,讨人喜欢的是她的那双乌黑溜圆的眼睛,以及长的忽闪忽闪的睫毛,特招人喜欢,据说在她还没有上小学时候,跟着他爸爸在北京的大街上玩儿,几个外国人看见后要求与她合影留念。
我们的友谊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的,我和静不是一个小村的,我们村是华北平原上一个比较大的村庄,有一千多号人,同时又分为四个小村,分别为东西良,前后良,七十年代时候全村只有一个学校,校址设在离我们一公里远的前良村南口,学校又把东西良组一个班,前后良的孩子一个班,每个年纪两个班,静是西良的,我是东良,认识静是小学一年级,那时候我们都羡慕她有个在北京工作的爸爸,尤其是她常常带学校来吃的奶糖,牛轧糖,那是非常稀少的奶糖,同学们下了课都盯着她那包装皮花哨的糖果,流出羡慕的哈喇子,静总是把她的奶糖分给同学们后,悄悄把私藏的拿给我,放学后我们一起手拉手回家,说着她家的好玩儿的玩具,还有她爸爸给他带回来的好吃的,感觉她家要比我们家富裕好多,为啥她家有那么多好吃好玩儿的呢,后来才明白那个时代一个家庭里有个在外面上班的正式工,可谓是富裕人家,引村里多少羡慕眼光,放了学爱到她家里玩儿,因为她家只有一个遇事都让着她的哥哥,虽然我也有哥哥,可是我要让着两个弟弟,不如静,在家中处处被捧着,她哥哥比他大四岁,经常逗她玩,故意把饼干放在脚丫子近的地方让她吃,吹口琴给她听,听她讲与哥哥的故事,羡慕到心里痒痒,小学三年级开始晚自习,住在村北口的静,在我家门口分手后,一个人要走一段漆黑的夜路,我告诉她一只手拿手电筒,一直手紧紧的攥着拳,不怕的,你要把大拇指戳进食指下面漏出一截,攥紧了,这样时刻保持要干架的姿势,好似这样就能应对突发状况,其实那个年幼时代我们常常害怕的不是人,是老一辈故事里的鬼,在哪个还没有路灯的年代,漆黑的夜很容易联想到老人嘴里的鬼。
小时候的友谊是最寻常也是最纯洁,十岁那一年年末,天降大雪,我因病没能到校,中午时分,正在炕上躺着的我听见院子里一声呼唤,让母亲赶紧去看看,撩起来的棉门帘里进来冻得哆嗦成一团的静,双手如同开水烫过一般通红,母亲接过她手里的凳子,急忙拉到火炉旁,说道,:“看把这孩子冻得,过来考考火”,那时候我们的课桌是学校配置的,但每个学生需要自带凳子上课,每逢放假就要各自带回家,顶着风雪的静左右一手一个凳子在没有手套的风雪中走了半小时,当她把几乎冻疆的红手伸向炉火时,哇的一声哭起来,由于冻僵的手猛一见热,瞬时疼的厉害,母亲赶紧用有力的双手使劲搓她的小手,好久才缓过来。
友谊的小船总是缓缓向前,从不分彼此。
四年级时候,我一天到静家里玩儿,正好碰见她爸爸在家,那时候只有在外面工作的父亲才叫爸爸,她爸爸问我“以后要不要来北京玩儿呀,放假了可以和静一起去北京”,北京——那是多么诱人又神圣的地方呀,记得常常唱的歌曲,我爱北京天安门,伟大的领袖居住的地方,谁人不向往呢?在幼小的心灵上北京是神圣又高大尚的地方,是首都,万人仰慕又向往地方。
五年级的暑假,静跟着她的爸妈哥哥一起去北京了,转学到北京海淀区,在她爸爸工作的区内上学,她们全家都去北京了,说是这样一家人好有照应,当我知道这件事后,心情失落的好似丢掉了一样东西,明明知道那物件在哪里,就是够不到,临走之前我们约好,可以互相写信。年少的友谊转变为书信模式,第一封信是她寄回来的,大致告诉我她在那里为了跟上班级父亲让她留一级,那里的老师和同学对她这个新生都特别的照顾,说她们住的地方有好多的奶牛,花色的奶牛,她每天都喝牛奶,看工人们在挤牛奶,她就住在三楼,我好奇的听她诉说外面世界,她就像是我渴望看世界的眼睛,把经历的见到的,用写的方式诉说给我听,我的眼前能出现她讲出的画面,第一次我知道了外面世界,我的开心与兴奋饱胀彭满,她们班春游上山去了,第一次进山见到毛桃,可劲的往兜里摘,可进到山里面才发现个头大的都在山腰,后悔地把满兜的小桃重新倒出来,还把她们班级的照片发给我看,她们一个班级才二十几个人,站在山头聚在一个手握红旗的男生周围。望着那张照片羡慕极了,想到城里的学生就是条件好,还有春游秋游这样那样各种活动,如果我们学校也有该多好,可这里唯一的是有体育比赛,到县上的比赛是全校选拔出来的尖子生,才有资格参加,而我是没有参加过的,我只是参加过作文比赛,记得那次作文比赛是在镇上,那是我第一次跟随同学老师出门,一起在外面吃的油条,那次的饭好香。只要信封上标明“内有照片勿折”,每次见到有这字眼的来信,我都是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先抽出照片欣赏半天再读信的内容,真的感谢那时候的邮递员,书信成为我们友谊链接的纽带,友谊的小船在书信的海洋里来回飘荡,我告诉她家里放麦假了,都在忙收小麦,她在 城里是没有麦假的,只有暑假,我就天天盼望暑假,终于在我们书信持续一年后,迎来了她回来的暑假,在她奶奶家门口,我偷偷的扒头张望,只见一个身材匀称的小女孩,穿着干净利索,扎着一个高高马尾辫,一件海蓝色针织长袖衫,细长带的领子,在胸前正好打成蝴蝶结,又垂落下来,白地碎花的半截裙子把上衣扎在裙子里,和我们村子里的穿着的确良布衫的女孩们截然不同,有一种清凌凌的秀丽,她的皮肤更加白皙,白里透着红朴朴的脸蛋,她的变化使我不敢上前,我没敢喊她,只是扒了一下头,被他哥哥瞧见了,告诉她,我来了,静赶紧跑出来,拉了我的手,说给我带来了一个礼物,说完跑进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打开一看是贴着六种颜色的正方体,静告诉我,这叫魔方,那时我才知道有一种魔方的玩具,接着给我演示不断的转动后把相同的颜色拼到一个面上,我惊讶的合不拢嘴,她居然带给我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礼物,我只以为我们的距离会因城乡不同而变得生分,没想到她的那颗纯良的心始终如一,如此细密,想的周到,我唯一能做的是把她拉到我家去玩儿,我是没有礼物的,我只能要求母亲为她做一顿好吃的饭菜来招待。暑假相聚的日子总不舍得分开,就是现在也说不出为何,在一起就有一种莫名心悦感,有一种默契,一种平静的愉快,一种心灵无法言说的妙感。再后来我们依旧是书信来往,我告诉静,哪一晚我梦到她了,于是白天就独自跑到她那上了门锁的家门口站立。静会把北京的花籽夹在信封里寄回来,并告诉我那花儿的名字叫江西腊,是一种菊科植物,那一年我把她的花籽培育成了花朵。如同她本人一样珍惜。秋天时候,捎来香山红叶,一片红彤彤的,边缘带着锯齿形的五角红叶,我从小学课本里学过的香山红叶,虽然我没去过香山,静却让我亲眼目睹了香山上的红叶,我要比别的孩子何其幸运呀,静告诉我她们年级秋游到香山去啦,特意寄给我一片,那片红叶至今仍躺在我发黄的日记本里。很快我的小学毕业了,渐渐我也习惯了没有静的陪伴,只是每一年盼望着假期的见面,或许是命运注定了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一个城里,一个乡下,我想怕是我这辈子也比不上她的好命运。
谁知命运弄人,在我刚上初中那一年,静又回来了,学籍重新转回来了。说是在北京,她妈妈没有正式工作,仅仅靠爸爸的工资负担姊妹俩的学费有些吃力,加上妈妈觉得不如把家里的几亩地种上划算,就这样权衡利弊后妈妈把俩孩子带回来了。再次的回来,我们欢天喜地,虽然不在一个年级,我也是把她带进我的班上逢人就讲这是我的好朋友。再次续上起的友谊,如同一叶扁舟重回港湾。
后来静考进了我们县的三中,她上高中时候我进了一家国企,那时候正赶上父亲被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我们一家人被安排在县城不同的单位,我们的命运就是这样被拉扯着,总是不在一个地方,起初她的远走,接着是我离开,彼此之间都有一种默契,无需过多的解释,就算她的婚礼我也是没有参加的,当时在县城上班的我十天半月回家一次,那时候没有电话,回家听家人讲静出嫁了,婆家是前良的,她得丈夫国是我一位同学,长的瘦瘦的,有一米八的个子,只有姊妹俩,是一位乡医,知道她嫁进一个乡医世家后,我知道这一生她应该是平稳的,不会受那种所谓的乡村婆婆气,她的婆婆是那种极其温柔绵善之人,她的丈夫还有一个妹妹,在当时我们整个大村有名的大美女,属于窈窕淑女,说话极其温柔。行医救人,行善之家必有余庆,回到家后,我就去她婆家找她玩儿,对于她在三中时的对象我是有耳闻的,其中的变化我只是静静听她细讲了婚姻的经历,在三中上高中时,静有众多的爱慕者,其中一个是她们西良村,叫峰,家境和她可以说是门当户对,都是爸爸在市里属于正式工,只是峰有三个姐姐,她们在上高中时在峰的追求下,家里跟她们定下亲事,这本就对学业有一定影响,加上峰隔三差五的约静出去玩儿,导致俩人成绩下滑,最后双双名落孙山,没有考上大学的峰,是家里唯一的接班继承人,很快就接替了父亲的工作,步入城市天地的峰,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很快又重新结识了一个有工作的姑娘,为此,静妈妈一赌气闹到他的单位门口,从此裂口正式撕开,退婚后很快就有人介绍了现在的国。只有姊妹俩的家庭。和她家同样清净,可谓是门户相当。
后来在她小姑子的引荐下,她得到县卫生院的一个培训指标,开始学医。于是那段时间我们晚上有了相聚的大把时间。聚在一起时,我是话少的人,静的话不太多,但是我喜欢听她说话的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语调,和她的性格一样,慢慢梳理话语,有条有理,稍一沉默,我便懂得她的意思,这就是我们能够一直保持友谊的要点,我的话语,纵使偶尔词不达意她完全知道我要说什么,完全知我意。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是如同二人合一,我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的默契。
我和敏不是同一年的,她比我大一岁,我们的家就隔着一条街道,我家住在街东一条窄窄的胡同里,敏家住在街西的一条巷子里,互相对着,到她家两三分钟的时间,我是上了初中以后才和敏接触的,由于她比我大一岁经常和大一点的孩子们玩儿,我喜欢和小一点的孩子玩,上了初中我们在一个班,加上家离得近,每次上学都一起走路去,渐渐的我们的关系打得火热,那时我的青春期刚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敏就教会了我,敏家里姊妹多,就一个弟弟最小,两个姐姐一个妹妹,那时代,家里姑娘多的人家热闹,很容易引来别家的姑娘一起说笑,加上敏的母亲是个极具亲和力的女人,一大家子人还喜欢别人家的女孩子都到她家里玩儿,喜欢热闹,这样我们组上的和敏大姐同岁的还有二姐同岁的,还有她妹一起的还有我和婶子家景都会聚集在敏一个房子里嘻嘻哈哈,后来我家男孩子多,都占去了房间,我不愿意在狭小的里间里睡,就搬到敏家,和她一起睡大通铺,加上她的姐妹四五个,有时五六个挤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一般家里男孩子多的,在那一片儿没有地方睡的女孩都会找到她家,记得家里有六个哥哥的南邻居霞,也是在她家和她的二姐结伴而睡,就连霞出嫁的头一天晚上都是在在她家住,后来敏的母亲经常提起那个婚前得晚上嘱咐霞的一些事项。
敏没事时候爱跑我家听我父亲讲过去的事,父亲爱讲,她爱听,两个母亲也是在我还没出生时候就关系要好,有了我们姊妹几个,经常没地方走动,就到敏家串门。我和敏的友谊就在这三年里生根的,后来我去了县上工作,敏在三中认识了静。
时间来到92年的春节那一天,我和敏在大街上打羽毛球,迎面走来脚步匆匆的静妈妈,问到,婶儿,你走这么急干嘛去?“静生了,生了一个闺女”婶儿说。
那时候我和敏都属于自由自在单身。后来,敏的婚事是苍茫而急促完成的,听母亲说,敏的对象树在一年前就有对象,在定好结婚日期后产生矛盾,导致分手,树又经人介绍了敏,按照原来的计划一个月后结婚,这才有了匆忙的婚礼,敏出嫁那天,我早上从县城赶到家时候,已经晚了半步,正赶上娶她的花轿从巷子里抬出来,走在前面的是蓝色轿子,门帘是挑起来的,那时候我认真的看了一下坐在里面的男人,这是敏的男人,一米八几的个子,虽然坐在里面,从腿的长度和快要顶起轿顶的身板可以看得出来,穿一身深蓝色西装,打着蓝底白条格的领带,炯炯有神的大眼加上很深的双眼皮,只是皮肤有些粗燥,略黑的肤色透着阳刚之气,咋看好似东北大汉,气宇轩昂,只见他沉稳的坐在中间,把六个轿夫肩膀上的轿杠压的忽闪忽闪的只颤,明显感到轿夫肩膀压力之重,后面紧跟着是新娘的大红轿子,那带着金黄绣穗的大红平绒锻轿帘是放下来的,只是从一闪一闪的门帘缝隙间,透出一个端坐在轿柜上的穿一身红装的女子,头顶一片绣着金丝的红盖头,一双红鞋踩在一个装了麸皮的红色铁质洗手盆内,跟在轿子后面悄悄掀开了一角,望了望里面的敏,喊一声她的名字,她把那漂亮的红色盖头轻轻掀开一角,我们对视笑了笑,算是我的送行。
我是最晚一个结婚的,那是93年年末,结婚后才知道原来我们三个不仅嫁入同一个前良村,不知道怎样的缘份才会这般相聚,好像商量过,又好似故意为之,但是,我想,没有人会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去故意,而且相距不远,和敏的家中间只隔一户,和静的家仅隔一条巷子,我们成三角形居住。自然少不了更近的来往。
命运弄人,我们的时光在聚聚散散中穿越了年轻,能够在一平线上的岁月少之又少,从静转学那一年开始,命运便不停把我们分开,好似并不是同一个环境里的两个人偏偏又喜欢在一起,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而命运偏偏把距离拉开。在她重新转回来时候我们的距离就已经横空出现,接着我进了县城工作,一直到有了女儿的第一年,又一次我们一直相伴走过命运史上第二次常相伴,在一年半后,我始料未及的转去陕西,这一别后,就是只有年末我回家看望父母时,才得一相聚。
即便是一年一聚,我们也是非常珍惜的,中间我们无论是谁有了心里压力,或不愉快的心事,无论多晚,拨通电话,敞开心扉的诉说,一个愿意倾诉,一个愿意倾听,我想我们上辈子一定是情侣身份,不然怎会如此有心灵感应,08年全国大雪,回家过春节的我,约好了敏和静,三人一起雪中畅游,雪片弥漫的家乡小路上,静悄悄的为我们仨铺洒着下欢快的气氛,小路上洒下深深浅浅的歪歪斜斜的几行脚印,那脚印中踩下是友谊的纯酿,历经岁月的厚实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