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二十年

我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小升初的那个暑假。早就听说邻居家的亲戚有一个学习很好的女儿，今年要和我上同一所中学。

恰逢邻居新房落成，宴请街坊“暖房”，远远的在酒店门口，看到一个女孩的背影，柔顺的短发，穿着黄白相间的紧身裤，脚踩一双黑色运动鞋。

待我走近，父母介绍说：“小鱼，这是我儿子湖西，你们今年秋天就要在一个学校上学了呢。”

300度近视的我，这才看清她的面容。大大圆圆的眼睛，冷漠的打量着我。彼时我正穿着一条白色背心，一上午的疯玩下来，已经发黄发臭，脚上也趿拉着一双凉鞋。她冷冷的居高临下的眼光，看得我自惭形秽，不由心生恼怒，毕竟我也是我们班级的班草兼学霸，女生看我都是一脸仰慕。

“听说你学习挺好的。”我歪嘴笑着问她。

“还行吧。我听说你学习也挺好的。”她简短的回答。

“我也还行吧。”我仿照她的语气说道。

这小妮子真是太骄傲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一句话好像在挑衅我似得，我心里暗搓搓的想。此后，我们跟随各自的父母去了不同桌子吃饭，再无话题。

那个夏天，再热的天气我也不肯穿着背心打球，也再也没有见过她。

终于盼到了开学，报到处人声鼎沸，我一看看到她，穿着红色卫衣黑色长裤，周围围着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大概是她小学同学吧。

报到之后就是根据小升初的那次考试成绩名次来分班，我知道她的成绩比我好，但是具体名次不知道，听着老师在报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希望可以和她一个班，我一定会超过她。

天不遂人愿，我和她分在了两个班，所幸这俩班级挨在一起，我仍然可以常常见到她。

她好像运动不太好，跳远最多一米，跳高最多20公分，橡皮筋、羽毛球、踢毽子更是一塌糊涂，需要别人防水才能陪她玩下去。但是竞技比赛，很多时候大家嫌她不会玩，她就无法参与，只能坐在树下看我们玩。

我的运动很好，男生玩的、女生玩的，没有我不会的，每次下课和同学一起跳绳，我身边都围着一群迷妹。有时候我玩的开心的时候，能感觉到远远的有目光投射过来，待我去追寻时，却看到她在认真的看着别处。我不忍心她只能看不能玩，有一次邀请她和我一起玩，她却笑了“你玩的很好啊，可是我不会玩。你们玩吧，我不玩呀。”这是她第一次对我笑，她的头发虽然很柔顺，但是很软，软软的趴在额头上，像春天刚抽出芽儿的嫩柳枝，而她的笑容就是这嫩柳枝上啾啾而鸣的画眉，美好单纯。

初一快结束的时候，我听说她和她们班的男学霸谈恋爱了。那个男生我经常见到，个头和我差不多高，成绩和我不相上下，长得比我黑点丑点，综合条件完全比不上我好么。不过这下好了，现在学业这么紧张，他们谈恋爱分心，正好我一个一举超越他们俩，我一边惆怅一边安慰自己。

初二的课程多了物理和化学，我学起来如鱼得水，成绩一窜而上，一举成为年级第一。她很少坐在树下看我们玩了，我也渐渐少了出去的兴致，和班里的女生打情骂俏也蛮开心的。下学期的时候，教师结构有所变动，我自动申请去到她们班级。我很快征服了他们班级的一大票女生，这些女生本来围绕在她的男朋友周围，如今我帮她去除情敌，也是帮她。我看着他们一起写作业，一起讨论问题，一起吃零食，一气之下搞定了她的同桌做我的女朋友。一到下课，我就来到女朋友身边，分享辣条、干脆面、薯条之类的小零食，和我女朋友一起堂而皇之的做他俩的电灯泡，听他俩嘀嘀咕咕了什么，讨论了什么。

他男朋友似乎和她一样，擅长具象思维而不是抽象思维，所以和她一样语数外无师自通而物理化学都颇为吃力。有时候他男朋友不能解决她的困惑，她也会求助于我，我虽然愿意讲解，但是女朋友不愿意，并约定我不能给她讲解，不然就给我颜色。就算没有我，她也能问别人吧，我想。

初三的时候，他俩分手了，具体原因我不知道，她也很少和班级里的其他男生玩了，每日学习、聊天、吃东西，但是成绩总也进不了前三。

初中升高中的时候，她的成绩竟然反弹了一下，考进了和我一样的重点高中，高中的生活更加繁琐沉重，我和女朋友因为异地的原因也分开了，她也一直单身。听说她对他们班的男生很冷漠，一心扑在学习上，很少看到她，成绩也是一路开挂。高考的时候，她考了很高的分数，去了我梦寐以求的大学，而我却只能去读大专。我不服气，复读一年，发誓要去她的学校读书。

那之后很久我都没有见过她，可能是我抗压能力弱，也可能是命运如此吧，我未能考出她那样的好成绩，也不能去她的学校读书。那就离她近一点吧。

我读大学的那个寒假，听说她来邻居家小住。我踌躇着要不要去探访她，可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妈妈看出了我的焦虑，主动提出带我去邻居家串门。

我想洗个澡抹点啫喱再穿一身西装去，结果妈妈说我的衣服都洗了，只好穿着爸爸的大肥裤子大羽绒服去了，虽然我不想以这样的形象见她，但是今天不见，下次就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她了。

去到邻居家，她看到我的时候满眼惊喜。“开端不错。”我暗暗的想，谁知下一秒她就哈哈大笑，指着我说“哈哈哈哈~你怎么变得这么胖？都不帅了！”

“帅？！她竟然说我帅！原来她以前注意到我是帅的啊！”我感动的内牛满面，连忙奉承她道：“没想到大城市走了一圈，你也变漂亮了！”我俩老乡见老乡，自顾自的聊起天。她问我在哪儿读大学，我说“离你很近，AA市。”她说“也不近啊，隔着好几百公里呢！”我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说还没有。她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没有。我们互换了电话，承诺着以后去对方的城市玩。

可是开学以后，她的电话我找不到了，她也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来。我们再次失去了联系。

我毕业工作那年，听说她要出国读书。我跟邻居要了她的电话，疯狂的想要告诉她“我喜欢你，我喜欢了你整整十年，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电话接通，她问是谁，我报了姓名，她问我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要出国了是吗？”

“是的”

“我要工作了。”

“噢，恭喜恭喜啊。”

“我一个月工资1万5，你觉得够不够多？”

“什么？”

“我一个月工资1万5，你觉得够不够多？”

“嗯~~”她想了一会儿说“挺多的了，我们好多同学工作一年了都没有这么多呢。”

“好，那我等你回来！”

“啊？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在国外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噢，知道了。”她难的乖巧了一回，挂了电话我却泪流满面。

我还是没有和她说，她会不会回来，她知不知道我在等她，我都不敢和她说。这最后的机会，我没有把握住。

幸福的家庭生活之外，我时而反思，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和她一直错过？

是我不够喜欢她吗？所以才不会不顾一切的、光明正大的去追求她，才会一次次和她失之交臂。也许我是故意丢了她的电话，故意不和她表白，我心底里害怕伤害她，害怕永远失去她。

可是二十年了，她好像一直活在我的心里，从未忘怀。她像一个影子，贯穿了我的青春，甚至没有她的话，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我从未主动追求过女生，从未主动表白说：“我喜欢你。”我的每一次恋爱都是被动接受，有的长久有的短暂，有的幸福有的颓废，我似乎爱我的女朋友们，又似乎不爱她们。

这样也好，最爱的那个人，只要她幸福就好，至少我虽然不曾给她快乐，但也未曾令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