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米:我乐于收集人生的谜语,即使找寻答案的路上布满荆棘
初读几米,看的是不拘一格的彩绘童话,感的是不曾相遇却能产生深深共鸣的复杂心绪。
再读几米,想的是如何与世界相处的哲思辩题。
他的创作,其实更像是一种为了忘却的纪念。
这个极擅治愈人心的台湾作家,多年前为我们打开了成人绘本的艺术大门,真诚地分享自己对生命与世界的解读是他的初心,难得的是那些个人式的分享竟给不计其数的读者提供了认清世界的切口和重新审视自己的勇气。
几米说:“能用绘本去治愈自己,慰藉他人,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像一个用哲思画笔说童话故事的诗人,几米在探索命运之谜的冒险中始终保持着赤诚与热爱,拥抱了这个充满遗憾与伤痛的世界,活出了属于自己的高级感。
失落与孤独铺就了几米前半生忧伤的色彩,无妄与期待却造就了他后半生退却缤纷后的自在。
就像他在2017年巅峰问答采访中所说的:“寂寞就是我整个人生的基调,但我也乐在其中。”
孤独路上,我们只能背对背拥抱
“谁愿意为我在黄昏的窗边念一首诗”
几米的作品之所以动人,大概离不开一份对世界的敏锐洞察。他的故事总是深入浅出,看似简单却包罗万象。
而他的敏锐也许源起于童年一段短暂的乡间时光,因为他对世界难以满足的好奇与想象在此期间得到启蒙。这段日子也成为了他日后对孩提时代零星记忆中最重要的一节。
那时,他骤然脱离一家三口的生活状态被父母送来乡间和祖母一起,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每到黄昏时刻或深夜来临,他的内心都要一次次受侵袭于思念父母的暗潮,觉得自己像被遗弃的孩子。
在那个通讯还不发达的年代,少了父母和玩伴的时光里,好像所有新鲜事物给小几米带来的感受都被放大了。
比如祖母家后院的猪和番鸭。那时候,每次和祖母去后院干活对他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也许是被动物们凶狠的眼神和难看的吃相吓到,对这些“庞然大物”的恐惧感植根于小几米心中。
但同时,几米也和这些“奇奇怪怪”的动物们一同听着太阳落下的声音,品尝彩虹出现的味道,经历乡间花开雨飘的惊喜和风吹草动的危险。
他羡慕那一间爬满绿叶子的小石屋每天都有蝴蝶和燕子“拜访”,但也害怕每天都有怪虫和乌鸦的“打扰”。
他承受着在老房子门口的矮凳上细数季节交替的寂寥,猜测着家里的猫咪为何喜欢睡觉多过于与自己交朋友。
他不知道要和谁去诉说点点滴滴的复杂心情,于是他爱上了画画,把所有想说的都用心爱的画笔记录下来。就这样,他好像找到了完美的情感宣泄地,觉得这个世界即使孤单也不失美好。
从此,那些大自然的细枝末节竟成了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寄情对象,大树、月亮、小屋、鱼儿、懒猫还有毛毛兔等也成为了日后他绘本中内心宇宙的必要元素。
1982年的几米毕业于台北文化大学设计系后,进入了一家还不错的广告公司,从普通职员到艺术指导,他无限的创造力不断被肯定的同时,他内心的孤独感却变得更加的强烈。
作为一个广告人,光有创造力是不够的,他必须和许多人打交道,但他的腼腆和内向在这一点上可帮不上忙,逃不开人际交往压力,他的创意经常被改得面目全非。
他总觉得身边人们来来往往的热闹好像与他无关,枯燥乏味的设计也不过是谋生的工具而已,他形容自己“像一个挥鞭人,抽动着笔下的人物来赢得掌声”。
他是孤独的,这种深入骨髓的寂寞感也几乎渗透到了他日后创作的每一个故事里。
他在《地下铁》中写到:“我在地下铁无尽的通道中,清晰地听见蝴蝶轻拍薄翼,来回飞舞。她也在找寻繁花盛开的花吗?”
他用画笔治愈自己,也让许多机械地忙碌在这个都市丛林里的人们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是,几米从不做引路人,他更多地被看作是一个有着独特人格魅力的故事分享者。因为在他的人生观里,这条名叫孤独的路上,大家虽然都是行人,但是每个人的专属光源要靠自己寻觅,一路的披荆斩棘也只能自己承受。
变化无常的美丽是爱情,更是人生
“这一站是终点?还是另一个起点?”
三十岁的几米在“热闹拥挤的人群”里倍感压力, 于是他决定来一场旅行。
旅行中一个小插曲让他错过了和妻子本该有的一次初遇。
事情是在纽约的一位朋友在他要回台湾之际,托他带一封信件给一个叫做“彭倩文”的女孩。谁曾想几米转头就把这件事抛诸了脑后,隔了很久才想起,而那位朋友也表示那封信不必再转交了。
几米为这件事懊恼不已,便无意识地牢牢记住了“彭倩文”这个名字。
虽错过了和女孩这一次的会面,但阻挡不了的是他们注定的缘分。
几年后,这个女孩机缘巧合地找到他,希望几米为她翻译的书籍做封面设计,几米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孩就是当年的那个“彭倩文”。
遇见她,几米在平淡枯燥的生活中找到了那束温暖的光。
两个人从爱情花园步入了婚姻殿堂,倩文鼓励他坚定自己的创作理想,有了这份支持,他毅然决然地告别了12年的广告职员生活,回家专心画插图,哪怕辞职的那一年他已经是一位艺术指导。
1994年,几米辞职回家。他们一个人画图,一个人翻译小说,闲暇时一起逗猫,一起欣赏邻家传来的小提琴声,一同感受着微甜的空气。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就当几米以为时光就要这么一直安逸流淌过去的时候,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这个玩笑对于当时的他而言,就是平地惊雷。
1995年,几米在一次看病回家的路上差点晕倒,后来去大医院检查才被告知自己患上了血癌,医生说他这个病只有50%的治愈率。
对那时的他来说,体会到世界末日降临也许只是每天睡觉害怕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朝阳。
更难过的是,在痛苦化疗的过程中,他眼睁睁地看着病房里的其他病人一个个都离开了这个世界,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打击把他折磨地“不成人样”。
他觉得自己可能某一天也会这样突然就“消失”了,但他放不下一直悉心照顾他的妻子,于是拾起了画笔,决定用画画来让自己专注以暂时逃离内心对死亡的恐惧与无助。
但他还是崩溃了,他第一次觉得生命竟是这样脆弱,每天带着口罩,看着自己头发一把把地掉落,觉得这样活着太痛苦。他想到了亲自了结这份磨难。
有一天,他逃出了医院,他在大雨里反复思忖关于死亡的命题。妻子得知消息及时找到了他,同样伤心欲绝的倩文那时已怀孕,她忍着心痛安慰着当时万念俱灰的丈夫,对他说,你怎么忍心放弃这个即将降临的新生命,怎么忍心放弃你笔下那些可爱的“生命”。
“生命”这个词曾让他绝望,但又成了他活下去的理由。
1996年妻子难产,几米带病悉心照料她,不再轻易逃避命运给他带来的煎熬。当女儿出生的那一刻,他更加坚定了要好好活下去的念头。他叫女儿“柔光”,从此,家人燃起了他拼命活得精彩的希望之火。
1997年,几米竟痊愈了,仿佛过去只是一场奇梦。
后来,“生死”给几米带来的震撼被描述在《我的心中每天开出一朵花》里,他写到:“我在危机四伏的城市里,随时准备挥手告别。但世界的惊奇与美丽,仍让我依恋不舍。”
或许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几米在感叹“人生总有许多意外,握在手里的风筝也会突然断了线”的同时,也领悟到了“所有的悲伤,总会留下一丝欢乐的线索,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我在冰封的深海,寻找希望的缺口,却在惊醒时,瞥见绝美的阳光。”
也许正因为生命里的变化无常,我们才能一步步地更加接近生活中的真理,就像几米说的“人生无常才正常”。学会与不完美的自己和解,接受这个不完美的世界,看清它,然后,热烈地拥抱它。
生活就是要携着赤子之心去冒险
“有时候你以为天要塌下来了,其实是自己站歪了。”
年过半百的几米在回忆那一段生病时光的时候,感叹说,即使病已经好了,自己仍然会担心可能在哪一天就突然离开了人世。
于是痊愈后回归平静生活的几米开启了他个人的绘本创作生涯。他总想着应该留下些什么。
他想要为女儿甚至为和他曾经一样迷失在孤独之城的人们记录下一个个亦幻亦真的故事。
他想着若是大家能“透过艺术使自己的压力得到释放”就很好。
与之前为报刊或书籍画插图不同,这一次,他写的画的都是自己原创的故事,他的才华自此开始才得以充分展现。
他的故事总是透着淡淡忧伤,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孩子和大人的烦恼,却在每个故事结尾都留下了一个开放式的温暖结局。
比如,《向左走,向右走》不仅揭示了爱情的可遇不可求,也寄托了每个温暖的人终将与美好相遇的期待。
再比如《地下铁》,无助的盲女总是迷失在这个钢筋水泥筑起的世界,就像受到忽视的小孩和孤立无援的都市游人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来。
但是他也在故事结尾留下了大家终将寻到隐约的光亮,黑暗不可怕,因为黎明总会到来。
之后的他成为了一个素食主义者,喝喝茶,练练气功,生活规律,家庭和睦。
随着女儿渐渐地长大,家人也成为了他创作的灵感来源,他后期的作品里常常以一个小孩子的视角去描绘大人的世界。
《辛运儿》里的“董事长”对自由的向往和与命运的对抗有着孩童一般的执着,也疑惑旁人对自己的过分期望。的确,当某种欲望带走了自己全部的欢乐,那宁愿回归平凡也好过去过别人眼中的“精彩”生活。
《布瓜的世界》里大人的争吵和烦恼在小孩子眼里好像都成了庸人自扰。
其实人们在遇到一个坎时,换一个角度看世界,疑惑可能就迎刃而解。而我们就是要以一颗赤子之心勇敢地直面一切。
尾声
大器晚成的几米说,其实在创作完成以后,所有的东西好像就已经与他无关了。
不管是获得多次大奖,还是绘本故事被多次搬上大荧幕,他关心的也只是布置好自己的生活而已。
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那些所谓的“功成名就”,他说他的初心一直没变,只是一个简简单单写故事的人。每个故事看的是别人,其实也是自己。劫难过后,“静观世界纷扰,我仍初心不变”成了他余生里唯一的生活箴言。
几米将无限的想象和对真实的参悟编织成一个个“趣味人生”,这些作品是他献给家人温馨的礼物,也是给读者们善意的馈赠。
当今的世界仍在飞速变化,但几米的作品依旧独树一帜,既能一针见血地揭开都市人的隐痛,又能悄无声息地抚慰了人心。也许这就是“经典”带来的力量吧。
关于生命,关于离别,关于追寻,他给出了这些人生意义的辩题,却启发我们自己去思考,因为“人生是巨大的谜语”,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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