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武侠】《大平》（52）：黄鼠郎君
我听了这句话，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我突然变成了结巴，说：什什什什什……什么！我我我我我我……
欧阳很好叹了口气，说：你和朝廷不共戴天，听了这样的消息自然开心，可是我爹爹和我哥，他们也要因此成为反贼，就连我……
欧阳很好接下去的一些话我几乎半句都没有听进去。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心想：也就是说，在我昏迷半个多月之后，洪老大就起义了，当时他是为了去救八长老还是要给八长老报仇？又或者说，朝廷在全国各个大城中，搞起了像对付扶苏城那样的肃清丐帮的运动，洪老大被逼无奈，这才起义？可是发动起义可不是小事，岂是一天两天之内就能做好准备的？他们至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来准备，也就是说，在我把八长老被捕的消息带去卫城之前，他们那边就已经获知了这个消息。
这时我再想起五长老的安排，忽然觉得其实从头到尾，我根本就没有接受过任何的重要任务。五长老当初让我去卫城找洪老大，表面上是希望我捎个口信给他，看上去任重道远，可是实际上，五长老的真正用意其实是让我去找洪老大避难。
我双眼通红，打断欧阳很好的话，说：丐帮起义，朝廷方面有什么动态？
欧阳很好说：听说丐帮已经彻底控制了卫城、寒城以及南方军事力量比较薄弱的虞城等地，朝廷要我们大家不要惊慌，因为西北部的精英部队即将过来了。
我说：我要去参军。
欧阳很好惊道：你疯了！你不是臭要饭的吗？
我说：就算我不是丐帮中人，我也要去参军。
欧阳很好说：你……你身为臭要饭的，不去帮你们的丐帮，反而要帮朝廷？
我说：既然丐帮现在已经揭竿而起，他们就是一支义军，我加入他们，就是参军。
欧阳很好急道：可是你的伤还没好！
我说：等我赶到卫城，我就差不多痊愈了。
欧阳很好说：你……你现在只能勉强走动，要是车马劳顿的话，说不定……就你这么一个半死的人还跑去参军，那不是帮倒忙吗？哦，现在我完全支持你去参加政府军。
我想了想欧阳很好的话，觉得挺有道理。现在我还急不得，等我养好了伤，我就一定要替八长老报仇。
当下我列了一个仇人名单。
第一个目标是刘连。听说催命阎罗是他的干儿子，若非催命阎罗和他，八长老也不会死。他是我最大的仇人。
第二个是道貌岸然的长月帮帮主李执。
第三个是范建东、夏建良他们这些朝廷的走狗。
第四个是霸占民女，残害百姓，奉命围剿丐帮弟子的钦差胡大人。
第五个是草菅人命的龙头帮帮主龙王。
最后一个就是毒如蛇蝎，害死朱大哥并且暗算我的花如仙。
我马小刀今次大难不死，正是要回来找这些人报仇雪恨。
又过了几天，我在这一个多月里第一次走出了这间屋子。盘龙棍已经被花如仙打落马下，不知所踪。欧阳很好帮我从山上找来一根木棍，木棍表层的树皮还没被剥去，但是眼下我急需拐杖，也挑剔不得，只好将就着用了。
我一边拄着拐杖，一边由欧阳很好搀扶着，看到了这座果山的全景。山上到处都种满了李树，但现在还不到结果的季节。
我贪婪地呼吸着室外的新鲜空气，忽然心里有一个古怪的想法：或许在某一个时代，像我这样呼吸新鲜空气将会变成一种奢侈。
我们即将下山，临去之前，欧阳很好恋恋不舍地望了望这间小山屋。我打断她，道：别看了，这一个半月里苦了你了，也苦了我，你不会还会怀念这段经历吧？
欧阳很好“哼”了一声，说：你知道我也吃了那么多的苦就好了！
我笑了笑，也回过头望了望。这一个半月里我虽然并不好过，但是我却不必理会那么多江湖上的事情，不必逃难，不必救人，不必送信，这几乎是这几个月来我过得最太平的一段日子。眼下丐帮起事，天下大乱，丐帮为了活命，要推翻朝廷，朝廷为了活命，要镇压丐帮，最可怜的就是老百姓，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祈求太平，无时无刻不是为了活命，可是大乱当前，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离开了这个地方，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过上一段太平日子。
下山的路上，我和欧阳很好彼此都没有言语，或许是因为我们心中都有一股极大的不安感。可是具体对什么事情感到不安，恐怕我们谁也说不清楚。
就在去往何家村的山路上，这种不安立刻变成了摆在我们面前的危难。
一个手持大砍刀的蒙面客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只听他大笑三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我见他这个架势，愣了几秒钟，随即对欧阳很好说道：郝公子，下手不要太重。
欧阳很好将我扶到一块岩石上坐好，然后拔剑指着那山贼，说：好大的狗胆，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想起我的绰号便是“立地太岁”，可是当初欧阳很好却把我打得灰头土脸，并戏称自己“在太岁头上动土”。眼下她说这样的话，恐怕是折煞了我的威风。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连连。
那山贼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打量了欧阳很好一遍，说：就你这兔儿爷也会用剑？哈哈，本少侠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剑法！
我说：这位大哥，别忘了你拿的是刀。
那山贼瞪我一眼，说：要你这病鬼多嘴，本少侠就爱拿着大刀耍剑法，碍着你了！
我说：可是刀法和剑法毕竟还是不一样的，剑法中有刺、挑等招数，你拿着刀就使不出来。
那山贼大刀一横，说：谁说使不出来，看剑！
欧阳很好立马施展剑法与他缠斗在一起。其实我对欧阳很好的剑术并不了解，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她以剑御敌。她的身法虽然灵巧，但是力量毕竟不够，倘若这山贼发起狠来，拿着大刀向她砍去，恐怕她也会招架不住。但是这山贼被我这么一激，居然真的舍去了刀法中的一些招数，以刀代剑，接连发招刺向欧阳很好。
欧阳很好不愧为五长老的女儿，不但拳法精妙，就连这剑上的功夫也是可圈可点。在起初二十招之内，欧阳很好只守不攻，身形灵动，那山贼的大刀刺向她身上要害的招数竟无一奏效。
看到这里，我已经隐约觉得，这山贼并非普通的小毛贼，以他这样的身形手法，武功不能算是太差，若是要去镖局当个镖师，去武馆当个武师，也能混上一口饭吃。不知怎么的，自身条件还算不错的他居然沦落成了一个山贼，而且还是一个看上去挺落魄的独脚山贼。
那一头他二人已经斗到二十招开外了，这个时候欧阳很好已经转守为攻，那山贼被欧阳很好逼得手忙脚乱，好几次都险些挂彩。然而让人佩服的是，他眼看自己落了下风，却依旧不使出刀法。
欧阳很好见对方不敌，一时得意忘形，道：你要是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就姑且饶你一命！
哪知她这一开口，立马就露出了破绽。我大叫一声：小心！
那山贼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在欧阳很好反应过来之前，那山贼便手腕一翻，一刀斩向她的手臂。
我霍然起立，猛地倒吸一口气，眼看欧阳很好的一条手臂就要被人卸了下来。
欧阳很好毕竟是一个千金小姐，实战经验远远不足，那山贼劈出的这一刀，她竟然没能躲开。
只听“当啷”一声响，欧阳很好长剑脱手。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可是过了三秒钟，我原以为将会看到的血腥场面还是没有出现。
欧阳很好的手臂还是好端端地长在她的身体上。但是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的魂儿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只听那山贼缓缓道：他妈的，算你走运，本少侠今天要是使剑，你这兔儿爷的这条胳膊恐怕就不保了。
这时被吓出一身冷汗的我才看清楚，刚才砍向欧阳很好手臂的是刀背。
没有一种刀法教人用刀背去砍人。只有剑才是两面有刃。
我拉过惊魂未定的欧阳很好，向那位山贼拱手道：佩服，佩服，阁下果然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的剑法，确实胜于我这位小弟。
那山贼也还礼道：好说好说，在我当上山贼之前，我可是个剑术高手，可是我们同行都拿大砍刀，耍威风，路人见了他们都怕得要死，见了我却对我客客气气，左一个少侠，右一个公子，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打劫他们了。为了吃饭，我只好弃剑从刀。唉。
我抱拳道：还没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那山贼又还礼道：不敢当，江湖人称“黄鼠郎君”的自来野就是我。
我说：原来是自公子，久仰久仰。
自来野说：确切来说，我应该是自来公子。
我说：原来是自来公子，久仰久仰。不知自来公子是否好读小人书呢？
自来野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小人书看大的！
我笑道：自来公子自称黄鼠郎君，想必是因为那金蛇郎君的缘故吧？
自来野一见遇到了知音，连忙把刀一扔，握住我的手，说：是啊是啊，我最喜欢看那金蛇郎君的故事了！原来你也看过！
我忙道：自来兄！你和那金蛇郎君，一个金蛇，一个黄鼠，真可谓是绝配啊！
自来野仰天长笑，道：知音，真乃知音也！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我说：我姓马，名妖刀。
自来野说：江湖人称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说：我一介草莽，哪来什么外号。
自来野看了看欧阳很好，又看了看我，说：马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虽然是个山贼，没见过多少世面，可是你们两人明明身负武功，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江湖上的外号多重要，每一个习武中人都应该有一个外号，你若是执意不肯说，可别怪哥哥我翻脸不认人了。
我见他执意要问，只好说道：在下初出江湖，给人起了个诨名叫“立地太岁”，刚刚这位郝弟戏称大哥你在太岁头上动土，便是由于我这个外号，让自来兄见笑了。
自来野一听这话，突然眉头一皱，说：你是马小刀？
这一下我和欧阳很好真是吃惊不小。我松开自来野的手，连忙后退两步，说：大哥你开什么玩笑？
自来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我的棍子上，说：听说马小刀用的武器是棍子……
我忙说：我这是拐杖。
自来野手一摆，说：哎，马兄，我既然把我从小读小人书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自然不会害你，你就把实话告诉我吧。
这时欧阳很好插嘴道：你看小人书的事明明是死……明明是马大哥猜出来的。
自来野说：好吧，那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我的秘密，你们就和我说实话好不好？
我摇了摇头，说：自来兄，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马小刀，我和郝弟不过是途经此地，有缘结识自来大哥，那是我俩三生有幸。可惜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多多打扰大哥你了，就此告辞。
自来野一把拦住我们，说：马兄，你这句话说得就不中了，你说你不认识马小刀，这摆明是在诓我乡下人，现在天底下，还有哪一个人不认识马小刀的？
我和欧阳很好对望一眼，一时摸不着头脑。
自来野这才把脸上的面纱拿了下来，只见他长得还算英俊秀气，年龄大概也在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只是他的一双眼睛，总给人一种色迷迷的感觉。你若告诉我他是坏人，我的第一反应便是：采花贼。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书生气十足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山贼。
我说：自来兄，你好帅啊。
自来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说：马兄你也不错，就是脸有点大。哦，这位郝兄更帅，听说高丽那一带都流行你这样的帅哥。
我摸了摸这一个多月来被欧阳很好打肿的脸蛋，说：自来兄，小弟斗胆问一句。
自来野说：问吧，我也有很多话想问你。
我说：你为什么说我是那个……什么马小刀？
自来野说：你自己说的，你的绰号是立地太岁。
我心下恍然，随即道：哦，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都有不少，更何况是绰号。我说啊，自来兄你真是搞错了。
自来野还是一副充满疑虑的表情，说：马兄，你就别遮遮掩掩了，我都让你看我的真面目了，你还不信任我。我若要害你，刚才打败这位郝兄弟的时候我便已经一刀一个把你们全干掉了。
我心里苦笑，想：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被犯贱东、下贱良以及花如仙这三个武当三贱客害得那么惨，你还叫我怎么轻易相信别人。
自来野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能怪你，眼下丐帮起义，天下大乱。江湖传说，这一切的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你是关键人物，丐帮为了找你花了大量的人力打听你的消息，朝廷也花了重金悬赏你的人头。以你现在的处境，不想暴露身份也在情理之中。
我说：自来兄，请你用第三人称。
自来野又是一摆手，说：马兄若是认为我是那种卖友求荣的人，那你可就看错兄弟我了。我虽然为了吃饭沦为山贼，但我也读过那么多书，混迹江湖那么几年，自然也知道“百善义为先”这个道理。眼下你成了我黄鼠郎君的好朋友，我是绝对不会把你出卖给朝廷的。
我说：想不到自来兄也是《江湖演义》的忠实读者。
自来野眼睛里又发出光芒，说：我也想不到你读的小人书竟和我一般多！马兄，今天遇到你这样的知己我特别开心，咱们先不谈马小刀的问题了，走，这就和我下山去喝几杯！
盛情难却，况且我和欧阳很好两个人眼下都受了伤，若是拒绝了他，万一他又露出山贼面目，那就大事不好了。我给欧阳很好使了个眼色，叫她随机应变。随后，她搀扶着我，跟随着自来野一同下了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