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或温暖的方式
诗歌或温暖的方式
这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的夜晚，绳子说，来吧！我就到了诗歌朗诵沙龙现场。这是他们举办的第二次活动。第一次是十一月份，当时我在群里看到消息，没去成。
到地方看资料，才知道诗歌朗诵沙龙的来历，绳子和阿土去外地参加诗歌朗诵会，地点是一家废弃的纺织厂场房。在那样空旷空寂空灵的地方，他们灵感大发，决定照瓢画葫芦，回来后也找了个废弃的房间，扫去灰尘，借来桌椅、音响，忽悠几个人，在这个寒冷冬天，大伙一起歌唱生活，即使生活是泡屎，歌颂理想，虽然理想是个屁！
冬天不知觉就来了，据说这是个很寒冷的冬天，千年极寒。我估计这是卖羽绒服卖暖宝宝卖棺材的为了多卖产品，在师娘的怀里想出来的馊主意，把老天忽悠冷，把老头老太都吓死，我走过街道小区，常常听到哀乐，听到有人唱着快乐的祭奠歌谣。
厨师阿杜和阿刘去外地学了几招，回家后准备用红烧肉暖和大伙。心理咨询师赵四败和乔大仙去上海参加培训班，回家搞了个心理沙龙，赵四败脱光上衣，露出胸前两块肉，嚷嚷着用肉体温暖别人的心灵。两个诗人则想到了诗歌，徒步爱好者则在暗夜里点燃篝火，我的朋友阿静买了电热毯，我的同事小李搞了个女朋友，我呢，只能在脚头加了个热水袋。
就这么回事，红烧肉和女人，诗歌和羽绒服，暖宝宝和脱光的肉体，在冬天，每人都有自己的取暖方式。
路上，寒冷把我的嘴唇冻得不分上下，我想寒冷也能把诗句冻成冰疙瘩，这样的日子会有人参加诗歌朗诵沙龙？
捷克文学大师赫拉巴尔在《过于喧嚣的孤独》里写道：“兴许他就是一年前的那天夜里我在霍莱肖维采屠宰场附近遇见的那个人，他用芬兰刀顶着我，把我逼到一个角落，掏出一张纸来给我朗读了一首咏希强内农村美丽风光的小诗，读完之后他向我道歉，说眼下他找不出别的办法让别人听听他的诗。”
走进房间大门，一切问题都有了答案，不大的地方，挤满了人，每个人都不说话，低头看着桌上材料。看着他们放松的表情，我估计这些人都不是被刀逼着过来的。
平安夜我去了教堂，偌大的教堂只有十几个教友，他们手捧圣经，在寒冷中温暖如春。今天我踏进诗歌朗诵沙龙，不大的房间，也挤了十几个人。我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上帝把昨晚上河边教堂的十几个人又移到了这里？
昨晚上是老头老太太，现在则变成了朝气蓬勃的帅哥美女！每人都是上帝和诗歌的信徒、使者！每个人都有沟通神灵的方式。
沙龙预定七点开始，阿土打扮齐整，搓着手站在门边接客，一脸喜悦，绳子不时接打电话，看样子有些人来不了了。
七点二十左右，主持人绳子开场白说诗歌朗诵沙龙要每月一次，惹得边上的女孩捂嘴笑了一阵。绳子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来之前洗了五遍，应该没有问题。有人轻轻点了一下这个善良的呆萌诗人，像大姨妈一样有规律，每月一回。
之后，一个高瘦男士上场，他朗诵自己创作的古体诗，才开了头，嘴巴就被冻住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在大伙热情的提醒下，脑里的词语破冰而出。
音乐伴奏着诗歌，主持人和朗读者都很放松、随意，一会儿普通话一会儿本地方言，一会儿普通话和本地方言相结合，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开心大笑。诗句不停从内心向外流淌，他们不由自主就做起手势，看样都动用了全身心的力量。
第一个朗诵者还即兴吹起了葫芦丝。一个准备和女友共同朗诵的小伙子很体贴地说，女友嗓子发炎，他只好一个人上场。
听众不动声色坐在那里，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但我分明感觉到小小的房间里两条河流同时流淌，一条激情澎湃，一条安静平缓，一条向东，一条向西，一条向南，一条向北，绕来绕去，寻找着机会相遇，相遇时产生共鸣，那就是诗歌的力量！
这个房间此刻就是一间卡拉OK房，朗读者是原唱，听众是歌者，双方合力把气氛推向高潮。
现场的几个小孩子很出彩。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在朗诵过程中一直摆弄着手中的玩具，偶尔抬头看着成人们忙碌的样子，笑几声，他不懂成人在做什么，手中玩具就是他的快乐世界。
另一个大孩子和妈妈一起朗诵。虽然准备并不充分，但母子俩都很从容。妈妈的职业可能是播音员，而儿子的童声却更悦耳动听，坐在台下的爸爸一脸兴奋，幸福的一家人。
阿土说，请允许我厚着脸皮再为大家朗诵一首诗歌……
朗诵完毕，他正想说几句话结束这次朗诵活动。我身边的小男孩从妈妈手中拿过诗稿，走上去，站在话筒边，说，请允许我厚着脸皮再为大家朗诵一首诗歌……全是阿土的原话，童声版的客气话格外有趣，全场笑声一片。
一小时并没有想象中的漫长，跟着几个朗读者我温习了几首耳熟能详的诗歌，仓央嘉措“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我想到了自己一年来翻山涉水，与一些人相遇，与一些故事相遇，与一些感情相遇，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致橡树中的语句瘦硬，作者营造了好多意像，很高，很大，很全，却和我们普通人无关，作者似乎想歌颂爱情，可是我却接收不到温柔的气息，作者想带着自己的诗歌一飞冲天，可读者却被挡在了大门之外！
诗句的高雅与否并不重要，朗诵者激情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地方坐一坐，一班子熟悉或陌生人共同感受另外的生活。
几个诗人朗诵完毕，去酒馆享用猪肉和烧酒，几个参加沙龙的小伙子搂着女友消失在夜色里，一家三口经过我的身边，对他们来说，幸福的家庭就是最大的温暖。
我想到澡堂子里泡一泡，让热水能帮我驱赶寒冷，后来想到了运动可是更好的方式。到了赵四败家，我们开始打乒乓球，一会儿，全身是汗。赵四败听说刚才的活动，很惊讶，他说，这年头还有人做这等傻事，我多年前写诗，从来没有人聆听，来来来，在这样孤寂的冬天里，我一首首读给你听，让你闻闻我的诗歌是多么的芳香！
他打开一个发黄的箱子，找了半天，从下面翻出来一打黄纸，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奇怪地问我，这是什么味道！
我也呼吸一口气，答道，霉味！
他朗读得嗑嗑巴巴，断断续续。我问，这么不熟悉，抄来的？
他也很奇怪，他说以前没有这么多逗号啊？
我伸头去看，我说，这不是逗号，这是老鼠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