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淡已成词
隐隐相思,花笺揉碎,何人怜你?
那一年,她曾负了青春年少,只为梦他一生荣华;那一年,他曾许下捉月誓词,却成为梦中空话。
京城花落,玉人情殇。那一日,他终于待到“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奈何?京城花落,故园花开。谁怜痴情女?薄幸锦衣郎?
一星一月终忘却,一颦一笑成往昔。决绝女子香消殒,吞泪忍写断肠句。临终前,她为他写了这首《祝英台近》:
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旁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如何诉?便教缘尽今生,此身已转许。捉月誓言,不是梦中语。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酒杯,浇奴坟上土。
夜,凉如水;人,美如画;爱,淡如词。
听惯了那痴情女与负心汉的故事,为何此时,她却成了故事的主角?没错,她曾亲手把银两放进他的包袱,送他进京赶考,不求他功成名就,只望他平安归来。如今,他确已平安归来,更是一举成名,春风得意,然而,他却不得不负心于她。
他告诉她,他在老家已有妻儿,他爱她,他娶了她,如今为了老家的妻儿,却要忍痛负了她。
她依然记得,那个霜重露寒的夜晚,他昏倒在她家的门口,她的父亲救了他。
她的父亲虽是个富商,却极其爱惜文人雅士,堪怜他的才气,便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他,并助他上京赶考。
往事悠悠,如今却已不堪回首。
婚后,他也曾与她相濡以沫,举案齐眉。那段日子是她此生的梦靥,是她此生的心病,为何今生再无这段岁月静好的日子了呢?那夜,依然更深露重,他们相依坐在秋千架下。
他对她说:此生得尔,三生有幸。即使那九天明月,我愿摘下它,放在你的手心。“她笑着回答:“不求捉月誓言,只求夫君一生平安。”
冷月如钩,却勾不住那往日的情谊,只恨此爱已深,深入骨髓。
”如何诉?便教缘尽今生,此身已转许。“薄情郎,痴心女,同谁哭?同谁诉?唯有这一池的冷水,是她今生的归宿。
她,身轻如燕,纵身一跃便已坠入了那冰冷的池底。
那道旁依依杨柳,再也触不到她那微蹙的柳眉,以后又该同谁媲美?千丝万屡的愁绪,都化作了一池清水,不怨,不恨......
若是薄幸郎君再回首,是否会记得往昔如故?可还会举起酒杯,浇她坟上的旧土?
声声悔恨,酒杯打翻,何人懂你?这一日,他看到了她临终前为她写下的断肠词,却只能把半生的相思和悔恨化作咆哮的泪水,任它们浇湿她坟上的陈土。
日复一日盼相逢,终于待到了浪子回首,可怜伊人已去。他执笔,含恨回了她一首《木兰花慢》:
莺啼啼不尽,任燕语,语难通。这一点闲愁,十年不断,恼乱春风。重来故人不见,但依然,杨柳小楼东。记得同题粉壁,而今壁破无踪。兰皋新涨绿溶溶。流恨落花红。念著破春衫,当时关别,灯下裁缝。相思谩然自苦,算云烟,过眼总成空。落日楚天无际,凭栏目送飞鸿。
莺啼,燕语,唯独不诉悔意;流水,落花,何故不恋春红?
怨谁?恨谁?园中小楼依旧,却无人再与他同题粉壁,只有那坍塌的墙壁静静的孤立着。
他先是抱着她的墓碑撕心裂肺的哭泣,继而又疯狂的大笑起来。
她为她的夫君倾尽一世,而她的夫君却负了她一生,而如今又姗姗来迟。模糊的泪眼望穿了那往事的云烟,曾经的画面,一点点,一滴滴涌现在眼前。
兰皋新水涨了一夜,落花转眼三千,却是长恨水流东。那夜,她为他裁缝行装,在灯下忙到深夜;次日清晨,她送他进京赶考,送行到很远很远,直到他赶她回去,她才挥泪话别。
临行前,他对她说:“待我功成名就,定许娘子一生荣华。”
回首时,她回答他:“我不求功成名就,只盼夫君平安回家。”
他转身骑马离去,她回首挥泪如雨,只是他不曾看到她满眼的眷念。
捉月誓言竟是梦中语,郎薄幸,女痴心,如今故人却已不在。那无边的天际吞下了如火的烈日,吐出了遍地的黄昏。目送飞鸿随伊去,谁再知我心?谁再懂我心?
一朝痴心一朝梦,来也净净,去也净净;两处决绝两处情,爱也匆匆,恨也匆匆。
花笺揉碎,撒了满地决绝泪。捉月成梦,莺啼成空。唯有这段用泪水填成的新词把爱永驻,成为后人谱曲的新歌。
今生说缘尽,爱淡已成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