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

入夜，唐公馆里乱成了一锅粥。丫鬟、老妈子和仆役进进出出。唐老爷的小妾莲凤在后花园的池塘边散步时，不慎跌入池塘里，等到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捞起来的时候，女人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快，去请的郎中来了没有？”唐老爷厉声问道。

“已经来了，老爷！”

说话间，一名须髯飘飘的老郎中在管家的带领下急匆匆地来到府上。老男人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直挺挺躺在一张小床上的女人的脉搏上轻轻地一探，很快起身离去。

“先生，贱内还有救么？”唐老爷急切地问。

老先生摇了摇头，叹口气说，“老爷，准备后事吧！”

此话一出，屋里人一片哀叹，有个丫鬟马上啜泣着哭出声来。

唐老爷的眼里滚出一两滴浑浊的泪水，他感到内心隐隐作痛。他想起了过去许多与她在一起的快乐的日子。她是佃户的女儿，因为家里还不起租，这才将她抵给他做了小妾。他整整大了她20岁，夫人当初跟他闹，说他老牛吃嫩草，今后一定会厚此薄彼。直到他说服夫人只给莲凤“小妾”的名分，夫人这才转忧为喜。这两年，莲凤悉心照料他的生活起活，唐老爷老树开花，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代。然而现在，这个天生的尤物，漂亮的可人儿，却要离自己而去了，这怎不令人黯然神伤？

莲凤终于还是走了，唐府上下开始操办丧事。

唐老爷失魂落魄地回到书房，在书桌上赫然发现了一封信。那信封上正是莲凤的笔迹，却没有邮戳。唐老爷激动得身子差点跌倒，三下两下拆了信封，将那封信展开来看。

亲爱的老爷：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不在人世。请原谅，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不怨别人。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也爱你。可是就在一年前，我又爱上了别人，一个和我一般年纪的男人。请相信我跟他与你的爱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这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一个有夫之妇又爱上别人，我对不起你。我一度为此很纠结，矛盾痛苦，思想上有过激烈的斗争，可是我终究不能自已！我这么说你该知道，我并非天生就是一个不贞洁的女人。我很爱我的朋友，他也爱我，如果说我与老爷是物质上的爱人，那么我与他就是精神上的伴侣。在唐府里，包括唐府外，我的身边不乏异性，答应我不要试图去打听他是谁。就让我的死，让这一切罪孽都结束吧！

你知道，每月十五我都要到玄空观里去烧香许愿，其实这也是我与朋友约会的时间。他就藏在到玄空观山上路边的灌木林里，每次我都打发丫鬟离开，在那儿与他幽会。我原以为这一切都会神不知鬼不觉，直到有一天你也很信任的管家出现在灌木丛里，他抓住了我们的把柄。我们当时都吓坏了。我的朋友让我先下山，他来对付管家。

我心神不宁地下了山，仿佛感觉天塌地陷了一般。你那么信任我，我却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我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心里害怕极了。一个小时以后，我在唐府的走廊上遇见了管家。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什么也没说，却塞给我一封信，一封我朋友的信，我知道，我朋友收买了他。

这以后，我与我的朋友交往，有时就通过管家送信给他，管家又将朋友的回信传给我。有一天，一切都变了。我照例去玄空观山上的灌木林里与朋友见面，那一次，灌木林里走出来的却是管家。他让我把身体交给他，满足他的肉欲。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答应，他就将他保留的我与朋友的书信交给你。

我实在没用，我太懦弱了，难怪有人说女人的名字是弱者，我只得屈服了他。可是我大错特错了，这事并没有完，管家从此经常来找我，让我陪她睡觉，他成了我的又一个情夫。现在想想，我是一个多么肮脏的女人呀，人尽可夫，对着镜子，看到里面的人影，有时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哪怕是我平时跟人家握握手，都对人是一种玷污呢！我心里矛盾极了，痛苦极了，我让你蒙受了耻辱。对我来说，唯有一死，才能一了百了，我一无所惧，愿我来世再陪伴老爷！

几乎是一口气读完了信，唐老爷的身子微微颤抖，但是很快他便镇定下来。他忽地感到自己当年的雄风犹在。年轻时他曾经带着民团与土匪激战了一夜，在官兵到来之前，将土匪打得丢盔卸甲。

唐老爷拉开了抽屉，将那封信轻轻一揉，塞入抽屉中。

“刘妈，去把管家给我找来！”

刘妈应声赶到，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两分钟以后，一个戴着瓜皮帽，架着黑镜框眼镜儿，面皮白皙的男人出现在书房里，男人神色狡狯，目光阴险。

“您有什么吩咐，老爷？”

“莲凤的情夫是谁？”唐老爷问，目光威严地审视着面前的男人。

“您这是……可是……我……”管家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唐老爷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手枪，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从来是不多废话的！”

“那个男的，是她的远房表哥季星鹏——”管家脱口而出。

“砰”的一声，管家眼前燃起一簇火花，眉心中了一粒子弹，他瘦高的身躯一下仆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