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丨《五环T恤》
文丨店小二青宸
我挤了挤眼睛，应该是没睡够，才会觉得两眼发酸，像是被风吹了整整一天。可南方气候温润，连风都是温柔的，就算被吹一整天，也不该似这般难受。
搓搓双手，掌心热乎后盖在眼睛上，听说可以加速眼球的血液循环，对缓解眼球酸痛有好处。这还是高中班主任看我们不爱做眼保健操，特意教给我们的。轻轻揉着眼睛，耳朵听到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下，没一会儿又连续响了好几次。拿起手机眯着眼瞧了瞧，竟是高中班群里发的消息。
“我有个大学同学要结婚，下个月20号，你们说现在包多少礼金合适啊？”
底下有人附和六百八百的，也有人八卦男女主照片的，还有人发了张下个月20号的万年历上来：宜婚嫁。
我把手机摔到一旁，高中同学多年没见，这八卦的追求倒是一点没变，也多亏了这追求，群里还能一如既往地有着上百条消息叮叮咚咚。
有时候多加个微信群也挺不错，至少能觉得这世界不那么安静得可怕。有人聊着天，也就代表着这世界还有救；这世界还有救，也就代表着你的人生还有救。我也忘了是哪个十八线的作家说的这句中二的台词。此时的我，正挣扎着从床上做起来，不想理跟“结婚”有关系的任何东西。
研究生刚毕业，家里就催着让带女朋友回家，张罗着相亲。过年放七天假，有三天是在和陌生人吃饭。实在是烦不过，年后请了个假，出去旅游了一遭，散散心。
靠在床上，左手扔掉手机，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扭头看了看，是个帽子，纯黑色的鸭舌帽，上面还印着“阳光那么好，你要和喜欢的人牵手走在路上”的广告语。一句话从帽子后面一直写到了帽檐，只在角落有不起眼的“阳光旅游”几个字。
想起来了，这就是上次出去旅行团发的三件套，帽子、护颈和一个小布袋子。另两个忘了扔在哪儿，这帽子也忘了怎么会出现在这。而且，似乎这不是我的帽子。虽然刚刚醒来脑子混涨，但我依稀记得，自己报的似乎是“世界旅游”。
那天我收拾好行李，坐上来接的大巴车，然后一路畅通地上了高速，高速上我还睡了一觉。晚上总是失眠，车途颠簸却反而睡得着。进服务站时我被导游的大喇叭吵醒，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车门大开，从下面上来一群人。“他们的车子暂时出了点问题，刚好我们两个导游认识，就让帮个忙送一程，下了高速后再派人来接。”
我应该是拉低了帽檐，听着没自己什么事，便准备继续睡。所以旁边有人坐下我知道，有没有给我打招呼是记不住了。可能是打了，而我没回，所以才扯下了我的帽子，嘲笑我，“上车睡觉，下车拍照，你这也叫旅游啊？”我很翻个白眼，可惜突然的阳光太刺眼，让我看错了眼神，只记得白色短袖上那五颜六色的呼啦圈，画的像个奥运五环。
“我叫林家，双木成林，宜其室家的林家。”声音清澈，爽朗，应该是个阳光的男孩子。
“常深，平平常常，一往情深的常深。”声音昏沉，孱弱无力，肯定是个懒到床癌的患者。
“哈哈，一往情深，你这么自我介绍是不是特别容易被人误会啊。”
“不会啊，还是说，你误会了？”我不想说话不代表我不会说话，只是难得能出来一次，只想自己看看风景散散心，不想被突如其来的惊吓破坏原有的惊喜。
其实自己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人一出生就带着的枷锁，哪怕你是齐天大圣，也免不了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你不出来，就是压一辈子；你逃出来，也就是成了个可笑的佛。
咳咳，我喝了口放在床边的水，才起床喉咙有点干，像是呛到了自己。干咳了几声，看看镜子里现在的表情，倒挺想当时他脸上的诧异。
“呵呵，误会？我林家的字典里就没这两个字！你去哪儿玩？我去北京，爬长城去。”
“山海关。”这车已经到了江苏，北京和秦皇岛刚好一左一右两个方向，看来没多久，他也就能下车了，自己还能再睡几个小时。
咳嗽渐渐平复下来，群里的声音还是没停。拿起来又看了看，是参加婚礼的同学发了张男女主的结婚照，底下全是一片赞叹声。
“以后我结婚也要穿这种！中国人就得中国式结婚，好看到爆炸！”
“你那身材，怕是把衣服爆炸吧。。。。”
点开照片仔细看了看，还真是郎才女貌。凤冠霞帔，大红袍大红花，还有一张竟是骑着高头大马，十里迎亲。看着这两套衣服，不知怎么的就退出了微信，划到游戏桌面，点开了王者荣耀。我记得里面的孙悟空和紫霞，刚上架了一套皮肤，和新郎新娘穿的，好像。
“您的好友深山中的板蓝根邀请您进行5v5排位”。我只是上来看看皮肤，并不想打游戏，便顺手点了拒绝，却不了帐耳边传来了语音的声音。
“喂喂喂，你怎么点拒绝啊！”如果他还坐在我旁边的话，我一定用白眼刺他一万次。可他却偏偏换到了我后面，理由是“打游戏一定要开语音”。
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拿出手机登录游戏同意开黑的，也许当时的我也是同样的状态吧，以至于后面的双排连跪不止，游戏评分惨不忍睹。耳朵里传来他嫌弃的声音，“你就没好好打，下把我打射手。”
但情况并没有好多少。我可能就不是打辅助的料，总是留他一人，自己孤军深入像个不要命的常山赵子龙。“喂喂喂，你干嘛呢！”“回来啊，救我啊。”水晶破碎的那一刻，耳朵里难得的安静。我诧异，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我没保护你，生气了？”
“哪敢啊。就是输了不开心，总得赢一把吧。”然后两个人又开始在峡谷里厮杀。
后来好像赢了，又好像没有。睡得少的确是太影响记忆力了。我摇摇头，似乎工作了之后就没怎么睡过几个踏实的安稳觉，不是七大姑八大姨的样衣炮弹，就是领导同事的真枪实弹。以前还会写写日记，发泄发泄这操蛋的人生。久了却也习惯了，世界本来就是这么残酷的，而且会一直残酷下去。
但好像，我也睡过一段时间的安稳觉，似乎就在不久之前。怎么入睡的来着？数绵羊？数饺子？还是听什么潮汐软件？催眠音乐？对了，应该就是音乐，而且还是别人翻唱的，录音留在手机的备忘录里。我翻了翻录音记录，点开的第一个竟然就是。
“谢谢哈，我们打完游戏了，能不能把位置换回来？谢谢啦。”
“你真的是太菜了，拉低我水平。”
“哦，那只能说明你不够厉害，带不动我。”
“切！游戏就这样吧，我最厉害的不是游戏，是唱歌。给你听听我录的歌。”直接插上耳机，不容分说地把耳塞塞了进来。“你等等哈，前面的是铺垫，后面高潮才好听。”
耳朵里声音缓缓，没想到他唱歌还真的不错，低沉温柔的声音像两块玉石撞在一起。伦桑的《山有木兮》，本就是治愈系男声，倒是选了首好歌配好嗓。“这是你唱的最好的一首吧。”
难得的他没有反驳我，睁开眼瞟了我下，露出个不屑的表情，又开始欣赏自己的歌声。我巴不得他不说话，靠着窗，听着歌，困意渐渐袭来，便也睡了过去。
“愿人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所有星辰恰似你。”我点开录音，他的声音从手机里缓缓流出，填满了我并不大的房间。
“以后啊，如果我没有遇上我喜欢的人，我就不结婚。”话题似乎变得有点沉重，群里有个人不合时宜地发了个“天作之和”的表情包，立马撤了回去。
“老娘也是，家里这段时间催婚，要真遇不上真命天子，就单身一辈子。老娘一个人也能活成千军万马的样子！”
不知怎么的，我竟有点羡慕她们，可惜自己只是孤身一人，连头马都没有，怎么活成千军万马的样子。翻着群聊，左上角的突然爆出个数字“1”。有人给我发了消息。
退出去看了下， 有人发了条语音，“起床没啊，小弟弟？”
看看备注，木木家。原来是他啊。“起了啊，准备去洗漱~”外加了个可爱的表情。我似乎清醒了不少，翻了翻我们的聊天记录，竟然从早聊到晚。如果按网上“说晚安次数最多”的标准来判断，我们都能算得上是热恋了。不过，也只能是算得上而已。
“唉，好像下个路口就下高速了吧？”我点点头。听了他的歌一路，睡了一路，竟比之前的觉睡得还舒服。有人说一个人能睡着是因为他在那个环境里觉得安全。我转头看看他，阳光正透过两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白色T恤反射的光瞬间让我闭上眼。一片漆黑里，就剩胸前十几个圈形成的光影，在眼前明明灭灭。
“去了秦皇岛要不要去北京玩玩，我在北京要呆好久，找找我同学。”
“不去了吧，我还得上班呢。”
群里有人@我，把我从思索里拉回来，“@常深，你上次说不是回来了聚餐吗？回来没啊？”
“回来了回来了，等有空我就找你们。”打好字发出去，是该起床了。穿好衣服裤子，刷牙洗脸，颓靡的精神一扫而空。
回房间时看到了床头柜上扔着两个旅游帽，一个“阳光旅游”，一个“世界旅游”。此时，床上的手机又亮了，应该是群里又有人接着八卦，“从北京回去两个多星期了，你睡得还好吧。这新录的歌，给你听听，睡着了听听。”还有一张林家在北京的照片。
一个多星期前，我好像的确去了北京。
两辆空的大巴停在了高速收费站出口处，所有人被放在下面稍作休息。“那，我就走啦，以后有空了带你打游戏。你确定不来北京吗？”
我朝他挥挥手，“再见啦。”看着他的背影才发现，原来这T恤背后也是五颜六色的圈，像个五环。
我取了行李，跟在他后面，跟着他的脚步上了车。“嗯？你不去秦皇岛啦？右边大巴，别上错车了。”
“无所谓，都是玩，去哪都一样啊。左边大巴不是大巴啊。我去找你们导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