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贷的郑学长

郑学长姓郑，全名郑直析。去年高数的期末考，他挂上去了。在跟低一级的我们一起上课时，他说：“我本应该重修一年，知道为什么吗？看哥的名字！直析！直线的解析式！”

那一年，我们大二，他大三。我认识他比其他人都要久一点，更熟悉一些。后来，我还挺庆幸这份熟悉。

2015年，我进入家乡的一所普通大学。在这之前，我努力在黑暗中奔跑摆脱系在领口的学习斗篷。我成功了。顺利趟水过河步入大学校门。

篮球架上绿漆斑驳，微风把傍晚的平流雾吹进炎炎夏日，学校拢在一口混沌的仙气中，蝉鸣蛙叫，还有海月东路光鲜亮丽行色匆匆的学长学姐。这是我记忆中的那年九月。

“十一？是叫十一吗？只有你没来啦！”郑学长抬头看着我晃了晃手里的花名册和宿舍钥匙。

“是我。我认识你。”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高一举办拔河比赛，刚升入高中的男孩们还没褪去年少的青涩，像生长在南方的桉树，挺拔细长，但有些瘦弱。与我们班对抗的是高一霸王班，这个班一共二十多个男生，八个壮，六个胖，剩下几个在入校搬书时就展现了自己有多大力。班主任是新来的漂亮女老师，爱穿蓬蓬连衣裙和白色帆布鞋。那些正处于对异性极度渴望的男孩子早已芳心暗许，秘密谋划赢得这次比赛搏她一笑。

他们请到的外援就是高二的郑学长。郑学长不胖不壮，却有一箩筐的小主意还有一张能迷倒万千少女的俊脸。

“找你们班最胖的人站在最后，把绳缠腰上，买几个猪八戒的面具，拔河的时候每人戴一个。”这是郑学长的点子。

这一切由我那大嘴巴的同桌告诉我。“你见了他，他能把你讲晕！”他应该很会说吧。

拔河当天，裁判喊准备前，郑学长递给他们面具，鼓励的话如炮珠，周围一圈星星眼的女同学。

我们赢了，霸王班只是虚胖。我们班男生被郑学长顺利收入麾下。我就在那时候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

“就是这样，你还记得吗？学长。”

“哇记得记得。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就好！”

回到重修数学的大二课堂，郑学长正和盈盈聊的火热。远远还能看到盈盈涨红的耳垂和弯弯的笑眼。

班里的女生几乎都是盈盈的朋友，因为她买得起我们买不起的东西，见过更多我们没见过的东西。高贵善良的像个小公主。

郑学长饱含暧昧的深情越过我们这些平民灰姑娘直达公主心底。

他们越来越甜蜜，每晚坐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你侬我侬。盈盈完全交心于郑学长，盯着手机的眼睛每天都弯弯如月，嘴角从来都是上翘的。

他应该真的很会说吧，把她哄到团团转。

关系亲密了，可以有金钱交易了。

“盈盈最近一直在借钱啊，我借给她了。好像是她男朋友出什么事了，最近也都没来找她。”

“对啊对啊，我也借了。都是朋友嘛。”

怪不得最近没有见过郑学长，可是盈盈怎么不问我借钱呢？

很快，盈盈也开始神出鬼没。

“李盈盈是这个宿舍的吗？”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姑娘走进来，语气不太友善，甚至算得上威胁。耳朵上的银圈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晃进我们平静的泡面汤里。

“噗……”紫发姑娘大概是嫌口香糖没味道了吧，就这样随意粘在光裸的门面上。

“告诉她，赶紧还钱，没人能等她！”说完这句话，她走了，留下劣质的玫瑰花香。

“妈呀，盈盈还你钱了吗？”

“没啊！怎么回事？！她说会还的。”

“我可没她那么有钱！必须得还我！”

飞溅的唾沫在泡面汤上掀起油腻的涟漪。这是一定跟郑学长有关。

【“喂，盈盈，是我啊！喂，喂，喂……”】“妈的竟然挂我电话！”是舍友A在厕所给盈盈打电话。看样子结果不能让她满意。

下一次见到李盈盈是在地方台的“日常在线”栏目，盈盈穿着她平常不屑于穿的淘宝爆款卫衣背对着镜头，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郑学长。

“我是这所大学的学生，希望有认识郑直析学长的人能联系一下我，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为了帮他我从很多贷款平台借钱，也借了很多朋友的钱，现在我……”

电视这边的我听出了她的哽咽。

“这个学生一定看上这个小郑了，不然怎么借那么多钱。”连我爸都感觉到了。

再一次见她，是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但我再也见不到郑学长了。阳光帅气的郑学长。

盈盈在别人的帮助下找到了郑学长。当少女的心扉向她挚爱的男孩打开，无论如何也无法紧闭。

他们相约在宾馆烧炭自杀。被发现时活下来的只有盈盈。郑学长大概是真的解脱了吧。

“他接近我是看准我有钱，这我知道。可我依然义无反顾。其实他看错了，我根本没钱。演白富美这场戏我从小就会。”她顿了顿。

“你看到我父母了吗？那个样子能赚几个钱？开始我不想告诉郑直析我真实的情况，后来我爱上他，更不可能告诉他……”

……

郑学长啊，那个高数挂住，说自己的名字是直线解析式的郑学长啊。

愿我们的花样青春，远离校园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