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 舅

两个舅舅 ，要说的是第二个。因为家中排行第六，朋友们大多称他六哥。

小时候经常住在姥姥（外婆）家里，所以见到他的时候比较多。在印象里他大多留着四大天王那个时代的括号刘海发型，衣服总是处于前沿再前沿的状态。或许放到现在也不会觉得有脱线。家里总是有很多姐姐妹妹出现，从来没认全过。有一阵好久不见他，因为放寒假便回家做作业。许久未见，他围着灰黑格子的围脖，右手小拇指缠着绷带，与众人谈笑。

“老舅。”

“小杜。”

我小时候话是极少的，别人家庭聚会都要孩子表演个节目，我大多屏蔽一切讯号，慢慢吃掉碗里的食物。或许从来都不觉得是处于同一个时空，也就无话。

听妈妈和阿姨念他，大多是大了，行事不要冲动。我猜大概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别过脸，不去看。他是个聪明人，我想我们那一屋子的人都算起来，也没有一个能谋划过他。

后来暑假去姥姥家里顽，见到他。一群姐姐们和哥哥们在他的房间里，我当时整个人征住。手里拿着妈妈让我给他的西瓜，人们大笑说这一块倒是不够分的。问我给谁，而我给西瓜的那个女孩子后来成了我的舅妈。

之后有了妹妹，妹妹天生多病，花掉了很多积蓄。他慢慢开始做起了生意。经常出门，要好久一阵才回来。我知道他的压力，桩桩件件，不过如果不能解决现实的问题，那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时我上初中，舅舅过生日，发短信祝福。他给我回了电话。几许寒暄，挂断。

姥爷开始生病，妹妹五六岁，常输液，没人照顾。我拿着小册子坐在阴凉处背《桃花源记》，看他打电话，我妈在厨房里做饭。想起往日姥姥还在的时候，我睡到三竿，她叫妹妹别去扰我。她便侍弄院子里的牵牛花和一些家常的果蔬。逢年过节，好几家的人聚在桌子前，不是他的工作好些啦，就是他家的孩子又考了一百分啦，再或者谁家的孩子把醋当作酱油放进碗里成佐料和着饺子吃了，唧唧呱呱。我讨厌热闹，但是却往往在热闹的时候才觉得是真实的存活着。

“小杜，课文那么难背吗？”

我笑笑。没让眼睑里的液体掉下来。

他没发表过什么振奋人心的言论，大多都是在做事。和生意上的朋友交谈时，便是完全不同的状态。大多神情都是温和的笑着。妹妹生病没人照管的时候哭闹，他软语安慰说“别哭了，爸爸多心疼。一会儿姑姑的饭就做好了，爸爸下次给你买那个小公主娃娃好不好，然后你每天给她穿衣服，梳头发……。”

期间身边的女性朋友似乎未断绝，也从未见他皱过一次眉头，总是能哄得那些女性为他忙前忙后。但是我看到他眼里笑的之下了，根本没有情感，只是配偶缺失名义弥补的需求。妹妹需要一位阿姨来照顾她，她慢慢长大了，该是女孩子了。

因为真正的温柔和故作或标准化的应对是极容易区分的，他心已死。那时的我似乎笃定。人所能拥有的是有限的，物件是，情也是。后来他结婚，我高中附近的酒店承办，我坐在桌子前，喝了点果汁，听阿姨问来问去，觉得没意思。去书店买了本漫画便回宿舍了。

去大学报到那天他一定要送我去，听他路怒。小舅妈笑着打趣他说这是看他外甥女在，不然不止这一遍了。他们两个吵吵闹闹，小舅妈是个嘴上轻易不饶人的，我笑看着他皱眉。便靠在后座上，看窗外的风景。没问起任何人。几年前，有了一位弟弟。大概是聪明的孩子招人疼些，连我妈也赞不绝口。我按惯例发了红包，他欣然收下，之后节日里又礼尚。我也没多余的话。

倒是有一件事，如今想起来，上大学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发布一些国学治世的动态。有时候来我家，取一些新鲜的时令蔬菜，或者偶有需要我妈帮他照看一下弟弟。他开始和我说他看的书籍，我不知道他是因着要和我说话，还是由心而发。他太聪明，所以说的话我一般要多琢磨几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