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脸

1.

周末，韩高去看母亲。

韩老太太独自住在待拆迁的老城区的老房子里。

韩高去的时候，老区已经在拆迁了，路很不好走，七拐八弯的走了好一会才来到母亲住的房子前，周围的住户几乎搬走完了，到处都是搬家后丢下的垃圾，整个环境看上去荒凉又寂寞。

来到家门前，韩高没敲门，直接就推门进去了。“喵”的一声，门后有几个黑影窜了出来，把韩高吓了一跳。黑影落定，原来是几只又大又胖的猫。

韩高心里顿生几分厌恶，母亲养的猫总是又大又胖。

“妈。”

冷淡的声音在静静的屋里没有回应，韩高扫了一眼后要退出去，突然感到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盯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仔细找了看，原来是韩老太太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正直直的的盯着他看。

“妈！”韩高不高兴的又叫了一声。

老区拆迁一开始，这里就断水断电了。再加上韩高家的房子有些年头了，屋里光线自然暗得很。韩老太太穿着黑衣，坐在发黑的桌面前，难怪韩高刚才进来没看见。老太太嘴里咕嘟了一声，算是在答应了韩高。

“妈，我来接你去家里住。”韩高说的家是他的新家，结婚以后他就没和母亲住一起了。

老婆不让老太太来住。

“好！”韩高话音一落，老太太就干脆利落的回答到。

老区拆迁开始后，韩高就来接母亲到新家里住，已经来接了好几次。可母亲却总是说再等等。今天，老太太总算爽快的答应了。韩高一阵高兴，母亲肯去，以后和老婆说话，腰也能硬些了。

“我帮你收拾一下东西，马上走。”韩高口里说着手却没动。四周看了一下，屋子里除了破烂，没东西可收拾。

“东西不用管。你先回去，我自己会来。”老太太慢慢的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领拆迁款？”韩高想了想问。

“早领了。”老太太不紧不慢的答到。

韩高一听急了，声音也高了起来，“你不是说还不领吗？怎么就领了！那么多的钱怎么能放在这里！这里能安全吗？”嚷到后面，怕人听见，忙把最后一句话生生吞了回去，又跑到门外看了看，还好，四周没人。只有那几只猫在垃圾堆里扑着塑料袋，玩得高兴。

猫看见韩高出来，就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韩高。

2.

韩高一脸不高兴的走进来，埋怨的话要出口，却噎在了喉咙里。

韩高觉得母亲这会看他的表情就和外面的那几只猫一样，都是似笑非笑的！这让韩高有些发恼。

“钱呢？”

“钱我存银行了，安全得很，银行折子也没放这里。”老太太回答得很快，“我会去你家里住的，我住的地方不大，就这么大一点。”老太太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方形。

“我们给你准备了单独的一间房呢。”韩高说得有点心虚。单独一间是不假，可那间房子还有个别的名字：杂物间。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会来的。这里住了一辈子，我舍不得啊。”老太太说完就不再理儿子了，她的目光从韩高的头顶上飘过去，落在门外的某个地方出起神来。

那几只猫放弃了塑料袋子，伸了伸懒腰，跺着方步从垃圾堆上走下来往屋里进，从韩高的身边经过时却快如闪电，一下就窜进房去，然后各自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躺下，开始睡觉。

韩高很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走了。

走出去好大一会，韩高听到母亲的声音：“我很快就来了，我的地方要留好啊！” 韩高距离老屋明明隔得好远，可母亲的声音就仿佛在他耳边说的一样。

韩高因为心里不痛快，没吭声就走了。

3.

第二天，韩高又被老婆催促着又去接老太太，奇怪的是，老太太不见了。方圆几里都找了，亲戚朋友家也问了，就是没老太太的消息。

此后找了好几天，都没老太太的消息。韩高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一星期后，有警察和律师来找韩高，说老太太过世了，律师是来宣读遗嘱的。

韩高夫妻吓了一跳，忙问老太太是什么时候过世的，警察说他们也不太清楚，是拆迁的人发现老太太死在了老屋里然后报的警。警察调查后发现属于正常死亡，现在来通知家属的，还说找到了老太太的遗嘱，请律师按遗嘱安排后事。

老太太的遗嘱很简单，40多万的拆迁款一半捐给了动物园，条件是动物园要照顾好老人的猫。另一半给韩高夫妇，条件是韩高家客厅里要挂一张老人的照片。照片由律师负责监督挂在韩高家客厅里。

韩高老婆知道婆婆把钱分一半给了猫，心里很是恼怒，律师一出门就把老太太的照片从客厅的墙上扯下来，摔到地上。

韩高拾起照片，把它挂到了杂物间。

一宿无语。

第二天早上，老婆去上班时，发现老太太的照片又挂在了客厅的墙上，以为是韩高挂上去的，当下就和韩高吵了起来。

韩高记得自己没动过照片，可也解释不了照片怎么又挂到了客厅的事情。

韩高很生气，就去摘照片，一伸手没摘下，仔细一看，墙上根本没照片。那是他母亲的脸，一张已经长在墙上的、他母亲的脸。

韩高老婆尖叫了一声，然后倒在了地上。

韩高也叫了起来，因为他也看见了，他看见长在墙上的母亲的脸露出了笑容，和他那天看到的猫的笑一样:盯着你，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