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372：魏纪（五）
《<资治通鉴>研读》
372：魏纪（五）
高堂隆
殿中监监督工程施工，擅自收捕了兰台令史，右仆射卫臻奏报说要调查。曹睿下诏书说：“殿舍没有修建成，这是我最关心的，卿家却建议调查，这是为什么呢？”
卫臻回答说：“古代制定侵害官吏职责的法律，不是厌恶他们勤于政事，只因这事虽然不大，影响的方面却非常大。臣每次查验这些，大体都是这类事情，如果现在放纵他们，恐怕各部门都要超越职权，以至于制度会衰落下去。”
尚书、涿郡人孙礼坚持请求取消劳役，曹睿下诏书说：“特接纳你的忠诚之言。”督促遣返民工回家，监工官吏又奏报说，请求再留上一月，以便把工程干完。孙礼直接来到工地上，没有再重复奏报，说是有诏令遣返百姓，曹睿对其做法惊奇，最后没有责备孙礼。曹睿虽然不能采纳群臣的全部耿直劝谏，却能宽容他们。
秋七月，洛阳崇华殿发生火灾。曹睿询问侍中兼领太史令、泰山人高堂隆：“这什么灾异呢？在礼义上有祈禳的办法吗？”高堂隆回答说：“《易·传》中说：‘上不俭，下不节，孽火烧其室。’又说道：‘君高其台，天火为灾。’这是说君主一味追求装饰宫室，不知道百姓财力枯竭，所以上天感应降下旱灾，大火从大殿高处烧起。”
曹睿又下诏书询问高堂隆：“我听说汉武帝时期柏梁台发生火，就修建大的宫殿进行镇压，在大义中又是什么呢？”高堂隆回答说：“这是夷越巫师的行为，不是圣贤的明训。《五行志》中说：‘柏梁台发生火灾，随后发生了江充巫蛊事件。’正像是《五行志》中所说，夷越巫师建立的建章殿，根本没有镇压住。现在应当裁撤免掉百姓的劳役。宫室建设务必从俭，清扫火灾发生的地方，不要再在那里修建宫殿，这样瑞草、嘉禾肯定会从这里长出。如果继续疲惫百姓劳力，枯竭百姓财力，这些都无法招纳符瑞，怀抚远方之人。”
八月庚午日，曹睿册立皇子曹芳为齐王，封曹询为秦王。曹睿没有子嗣，收养两人在宫中作为皇子，这是宫中的秘密，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孩子的由来。有人说：曹芳是任城王曹楷的儿子。丁巳日，曹睿返回洛阳。
曹睿下诏书再次建造崇华殿，改名为九龙。接通引来渠水到达九龙殿前，用玉石砌成水井，用彩缎包裹井栏，水从玉雕蟾蜍的口中流入，再从玉雕神龙的口中吐出。曹睿诏命博士、扶风人马钧制成司南车，造成以水为动力旋转活动的百戏车。陵霄殿刚刚起架时，有只喜鹊在上面筑巢，曹睿就此事询问高堂隆。
高堂隆回答说：“《诗经》中说：‘惟鹊有巢，惟鸠居之。’现在兴建宫室，建起陵霄宫阙，喜鹊在上面筑巢，这是宫室未成，自己却不能居住的征兆。其意思好像在说：‘宫室未成，将要其他姓氏的来控制。’这是上天的告诫。天道没有特别亲近，只是赐予善人，太戊、武丁目睹灾异惊恐变革，成为天降之福。现在如果停止各种劳役，崇尚德政，那样三王可以增加为四人，五帝可以增加为六人，怎么只有商高宗能够转祸为福呢！”曹睿听完非常震惊。
曹睿性情严酷急躁，对那些督造修建宫室却没有如期完成的，他亲自召来询问，话刚说完，这人已经身首异处。散骑常侍、兼领秘书监王肃上书说：“现在宫殿还未建成，参加劳作的已经有三四万人。九龙殿可以让陛下安居，里面足够安置六宫人员，只有泰极殿前边的工程太过浩大。希望陛下派领取国家粮饷目前又无紧急任务的士兵，挑选身体强壮者一万名，让他们一年轮换一次。记他们知道休息接替有日可待，就都会乐于在工地劳动，虽然辛苦却不会再有怨言。这样全年总计有三百六十万工，也不算太少。本应当一年内完成的，不妨三年完成，遣散其余的民工，让他们返回务农，这是长远之计。取信于民是国家的重要珍宝。以前陛下临幸洛阳，征发百姓修建营垒，有关部门命令营垒修成就让民工返回。结果营垒建成，又贪图百姓劳力便宜，没有按时让他们返回。有关部门只营求眼前利益，不顾治国大体。愚臣认为，从今以后，如果再使用民工，应该明确宣布期限，使用民工一定要遵守时限。如果又有劳役，宁可重新征发，也不要失信于民。凡是陛下临时施刑的人，都是有罪的官吏、应当处死的，可是民众不知道详情，说是仓促行事。所以，希望陛下交给主管官吏处理。同样是死，不要让罪犯的血污染宫廷，还被远近之人猜疑。何况人命至重，容易诛杀却难以复生，一旦气绝身亡，不可能再能接续，所以圣贤对此都很重视。以前汉文帝想要杀死冒犯御驾的人，廷尉张释之说：‘在事情发生时，陛下派人诛杀他就算了，现在既然下交到廷尉府，廷尉是天下人的天平，不能偏颇。’我认为这是完全失掉大义，不是忠臣所该说的话。廷尉也是天子的属官，都不能失掉公平，天子就能迷惑错谬吗？这是看重自己轻视帝王，是严重不忠，不能不进行明察。”
中山恭王曹衮病重，他命令官属们说：“男子不能死于妇人之手，要立即营建东堂。”东堂建成后，曹衮坐车前往居住。他又命令世子说：“你年幼就会成为人君，知乐不知苦，肯定会因为骄奢淫逸而失掉爵位。如果你的兄弟们有不良行为的，应当前去规劝；规劝不听，要流泪晓谕；晓谕后再不改正，要报告其母亲；如果再不改正，就要奏报朝廷知道，并辞掉其封土。与其守着宠信遭遇祸患，不如让其贫贱一生。这当然是说犯了重大罪过的，对那些小的过失，要替他们掩饰。”
冬十月己酉日，曹衮去世。
十一月丁酉日，曹睿巡视到达许昌。
这年，幽州刺史王雄派勇士韩龙刺杀鲜卑轲比能。从此后，这个部落四处离散，互相之间侵伐，强者远远逃遁，弱者请求臣服，边境于是安定下来。
张掖柳谷口水溢出喷涌，露出一块玉石，上面有图案，形状很像灵龟，立在川西，还有七匹石马以及凤凰、麒麟、白虎、牺牛、璜玦、八卦、列宿、孛彗的形象，还有方字“大讨曹”。曹睿颁布诏书于天下，认为这是祥瑞。
任县县令于绰带着诏书和玉石图案去询问巨鹿人张臶。张臶秘密对于绰说：“只有神知道未来，而不追溯往事，吉祥征兆先显现，然后就会有兴有废。现在汉朝灭亡已久，魏国已经得到天下，怎么还会是兴魏的吉祥预兆呢？这块玉石，是预示当今之世要有变异，预示将来的符瑞。”
曹睿派人用马匹向吴国交换珠玑、翡翠、玳瑁。孙权说：“这些都是我不用的东西，却能得到马匹，我有什么不舍的。”全部送给魏国。
236年春，吴国改铸大钱，一枚相当于五百枚。
三月，张昭去世，享年八十一岁。张昭容貌严肃，非常有威势，从孙权及以下人员，全都忌惮他。
夏四月，刘禅到达湔道，登临观阪，远望汶水，十天后返回。
武都氐王符健等人向蜀汉请降，他的弟弟不服从，率领自己的四百户部众降魏。
五月乙卯日，乐平定侯董昭去世。
冬十月己卯日，曹睿返回洛阳皇宫。甲申日，有颗慧星出现在大辰宿中，以后又出现在东方。高堂隆上书说：“凡是帝王徙都建立城池，都要确定天地、社稷的位置，恭敬供奉。建造宫室，要以宗庙为先，厩库其次，居住的宫室排在最后。现在高丘、方泽、南北郊、明堂、社稷的神位还没有确定，宗庙制度也不符合礼仪，却崇尚装饰居室，导致士人百姓迷惑。外面的人都说：‘宫中的费用和军国的费用大体相同’，百姓已经不堪忍受，都有怨恨怒气。《尚书》中说：‘上天耳聪目明，实际上是百姓耳聪目明，上天显赫威灵，实际上是百姓显赫威灵。’这是说上天的奖赏和惩罚要顺从民意，顺应民心。用原木做椽子，建造陋室居住，这是唐尧、虞舜、大禹留下来的风范；修建玉台、建设琼室，这是夏桀、商纣对皇天的冒犯。现在宫殿修建过于豪华，彗星在天空闪烁，这是上天慈父发出的恳切训诫。陛下应当尊崇孝子恭谨接受的礼仪，不应当忽视，以免加重上天的愤怒。”高堂隆多次恳切直言规劝，曹睿很不高兴。
侍中卢毓进言说：“我听说君王圣明则臣下正直，古代的圣王唯恐听不到自己的过失，这正是我们比不上高堂隆之处。”曹睿的怒气这才稍微消解。卢毓是卢植的儿子。
十二月癸巳日，颍阴靖侯陈群去世。陈群前后多次陈述朝政过失，每次呈上密封的奏报事项时，都要销毁草稿，所以人们和他的子弟没有人知道具体内容。有议论者讥讽陈群居位却保持缄默。直到正始年间，诏命把群臣的上书结集为《名臣奏议》，朝中的人士才看到陈群的劝谏事宜，全都赞叹不止。
袁宏论曰：有人说：“少府杨阜难道不是忠臣吗？他看到君主的过失，就迫不急待地提出，和其他人谈论时，无不谈起。”我回答说：“仁人君子爱人，如果喜爱的是君主，就叫做忠；如果喜爱的是父母，就叫做孝。现在作为臣子，看到君主失掉道义，竭力批评他的过错并且到处宣扬，这种人叫做直士，但却不能叫做忠臣。前司空陈群就不是这样，他终日谈论，从未说过君主的过失，上书规劝几十次，外人都不知道。君子因此称赞陈群是位忠厚长者。”
陈群
黄其军
作于2025年9月11日（古历乙巳年七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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