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章:踏上归途
韩简之所以带着区区两千名华戎混杂的军队,就敢在拥兵上万的“祁王”面前出言恫吓,不过是虚张声势占了一个先机,让对方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底细。故而当吕伯姬带着一众族人从部族中走出后,他只是简单清点了一下人数,便带着部众冒雨离开了。等到“祁王”反应过来,他们早已踪迹全无。
不过,由于进入九月后阴雨连绵,致使道路湿滑且泥泞不堪,韩简不敢仓促赶路,因此路上又耽搁了许久。一直到九月初十日,他们终于才抵达了霍国境内。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韩简就地将霍国的部众遣散了,又找霍公求借了一千石粟米赠与狄众将其打发了去,这才又将吕氏一家送到阴地。
“等到国内局势安定下来,我会亲自带兵来前来迎接,你只需好生休养着便是。”临别之时,公孙枝依依不舍地嘱咐道:“定然不会让你再遭险境的!”
“一切还需母亲定夺。”当他们流亡在外时,季姜对公孙枝有颇多依赖,可一旦回到了封地,她反而羞赧了起来,双手一直捉着衣襟低声说道:“还有……他们……都受到了惊吓,恐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去的……”
“那我便常来看你!”公孙枝局促地说道:“若是不能相见,恐怕夜里都不能安眠了……”
“不要!”季姜突然紧张道:“你这样……成什么样子……”
“季子就放心吧!”看到这一双小儿女扭扭捏捏的样子,吕伯姬不禁笑道:“长姐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没那么娇弱!待饴儿的病好些了,自然还要到曲沃去,毕竟我还有好些事情没跟你父亲说呢!”
“母亲……”季姜显得十分难为情,她伸手拉了拉吕伯姬的衣袖,低声埋怨道:“我……”
“好了,我都知道。季子一路相护,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将巫谈谖要了来,可见他对你用情至深,这都是迟早的事!”吕伯姬柔和地拍了拍季姜的手,又转身对韩简说道:“这次多亏了你了,要不然这秋雨降下来,我这老骨头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长姐这就见外了!”韩简摸着后脑憨笑道:“也怪我愚钝,竟在野地里搜寻了大半个月。若非如此,长姐也不至于遭这么多罪。”
“如此智勇双全,实在难得!”吕伯姬颔首道:“若是换了旁人,只带着区区二百兵卒哪里敢深入险地,也只有你敢这么做了!”
“长姐如此夸赞可就要羞煞我了!”韩简自嘲说:“在箕谷打了一场小胜仗,心里便有些自得,后面的事情实在是过于莽撞了。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怕呢!”
辞别了吕氏一家,众人离开了阴地,狐偃和“叔隗”与韩简、公孙枝等人辞行,带着向韩简通报消息的奴隶夷羊及一众随从继续赶往狐氏大戎。
自打在廧咎如营地见到了“叔隗”的真容,公孙枝就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回想了好几天都没有理出个头绪,故而在辞行时又紧盯着“叔隗”看了好一阵。韩简似乎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就在返回杨国的途中给他提了个醒:“那个叫叔隗的女子,早些日子好像在公宫里见过,想来定是姬安人的婢女,谁知竟让他拐带了去。狐偃自来就是个玩世不恭的,这样的事情恐怕也不稀奇,你就别多想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了。”公孙枝恍然大悟,但转念又感觉哪里不对,于是又反问道:“不过,我记得七月初七在董泽行猎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她了,当时伯姬姐姐也是亲见过的。可姬安人出宫归宁却是在那之后,又感觉哪里不对……”
“国君顾念姬安人思乡心切,故而允准狐氏族人随时入宫探望,也不见得就非得是安人归宁之后才给他的啊!”韩简颇有些不以为然。
“你们说的可是那个戴纱笠的女子?”杨成突然插话道:“她怎么会是个婢女呢?”
“那你认为她会是什么人?”韩简好奇地问道。
杨成摇头晃脑地回应说:“看他神情坚毅、行止有度,倒像是个公子或者卿家的贵女,寻常的婢女哪里会有这般气度?”
“这倒也是!”公孙枝附和道:“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她对狐偃从来都是冷嘲热讽的,倒是狐偃对她颇为迁就。若果真是个婢女,恐怕不敢对主人如此轻慢吧?”
“呃……”韩简被问住了,一时间也答不上来。为着避免尴尬,他也只能打了个马虎随口笑道:“总之你都已经有季姜了,多余操这个心做什么,还是好好琢磨琢磨,回去该怎么跟你兄长解释才不会挨骂了吧!”
听到韩简的揶揄,杨成不由得哄笑了起来,惹得公孙枝满脸羞赧,不好再有所言语了。
不久后,众人返回杨国,宗伯得知消息早早地便等在了城门外,翘首期盼儿子的归来。待终于见到了韩简,又絮絮叨叨地埋怨道:“真是长大了,反而不叫人安心了。当初你只说是去查看山火背后的隐情,为父知道这没什么危险,才同意你去的。谁知你连个招呼都不打,竟去了这么久呢?若早知如此,浑不该放你独自去的。”
“我这不回来了吗?”韩简讪讪地笑道:“有父亲的教导在,我自然不会轻易涉险的。”
“你也是胆子忒大了些!”宗伯依旧抱怨着:“霍公求把你借兵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为父真是被吓坏了,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廧咎如是那么好惹的,部族里有上万精壮甲士,即便是倾尽全国之力,也难免要掂量掂量的,偏你初生牛犊不怕虎……若是果真发起凶性来,这可怎么得了?你就不感到后怕吗?”
“怕……自然是有的……”韩简很难为情地说道:“但那个时候,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毕竟时间过得太久,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若是再回来找救兵,免不了又要耽搁时日,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损害的岂不就是父亲的颜面?”
“傻小子,我的颜面算什么?”宗伯颇有些哭笑不得:“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这颜面要来还有什么用?”
见韩简很有些难堪,公孙枝急忙上前解围:“此番能够脱险,还要多谢叔父运筹了。”
“都是一家人,说得什么谢字?”宗伯急忙回礼道:“听到你们失踪的消息,叔父也是好几日都没睡好觉。早就想着要前来营救的,只可惜君上没有首肯,这才耽搁了好些时日,可让你受苦了!”
“哪里!若非叔父挂念,侄儿定是要遭些罪的。”公孙枝抓住了伯胜的手,一再感谢道:“还好叔父来得及时,兄长也做事机巧,总算是脱身了。回来的时候,长姐对兄长好是一顿夸赞,巴不得早日返回曲沃去向君上进言呢!实在是吕饴和季姜受到了惊吓,长姐身体也有些不妥,实在经不得长途颠簸,我们好说歹说,才让她在封地里安心住下了。若非如此,叔父今日见到的,可就是伯姬公子了!”
“哦哦!”宗伯感到十分欢喜,连连应和道:“这伯姬公子身子是孱弱了些,还望她能早日康复。”
“正是呢!”公孙枝继续追捧道:“一个多月来与长姐朝夕相见,经常听她说,在所有公族大夫之中,最值得信赖的莫过于叔父了。其余公族不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唯有叔父最是挂念家国安定,对宗亲手足也颇多关照。若是没有叔父苦苦支撑,我晋国公族怕是早就涣散了,哪里还能有如今这般众志成城?”
“这便说得有些过了……”听到这里,韩简在一旁暗暗偷笑了起来,但宗伯对此全然不察,依旧怡然自得地推辞道:“公族大夫都是好样的,人人都能尽才尽智、共同辅弼君上,这才有了我晋国如今的辉煌,哪里是我个人的功劳?这种话,季子可万不能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