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我喜欢过年。
我喜欢年三十早上,第一个打开家里漆成墨色的木门,闻到不远处飘来的硝烟味儿,墙角泥沟往往会有积雪,也遇到过覆地的大雪。三十若是在下雪,那爸爸一定会在裁好的红纸上练几笔“瑞雪兆丰年”。
初一之前,大多是二十九或三十晚上,爸爸会把我驮到公共浴池里狠狠的洗刷彻底,擦背时又疼又痒的滋味现在还受不住。我知道这也是迎接新年的仪式,一到这几天,村镇上所有的浴池全部人满为患,我们那里擦背的两个远来的叔叔家都回不去,只好忙碌到深夜,第二天一早乘着租好的农用机车开回家去。
三十中午还算是旧岁的饭,姑姑妗子给的包子,冬日里妈妈每顿都要熬的米粥,佐点香油拌的咸菜。这时候即使没有荤腥,我也会表现的格外宽容,因为我知道盛宴就快要来了。下午最厌的就是爸爸要求我继续写作业的叮嘱,烦躁过后也只得应付了事,然后就急匆匆的和部队汇合,放炮放火扮家家,玩到4点钟不到,各家就开始把各家的兵勇们召回去吃饺子了。我家向来没有下午吃饺子的习惯,我仔细询问过,爸爸也只解释说我们老家的风俗和这里不同。
4点多到家天还是透亮呢,爸妈才开始合作包饺子,锅里的鸡已经煮上了,灶台上摆满了切好的葱姜肉丝,洗好的心里美萝卜,出场率比较高的还有拿来拌的粉丝菠菜。年年必有的,是爸爸的拿手好菜,我一想起就要流口水的孜然羊肉。饺子差不多包好了,厨房里锅勺瓢盆开始叮叮当当的响起来了,紧张的我会一边看回放的历届春晚小品,也会毛燥的冲进厨房查看二位大厨的进度。他俩有时会争吵,因为妈妈对爸爸关于火候的把握很不放心。
时间差不多了,三十晚上此起彼伏的烟火鞭炮交响乐开始了,空气里再度弥漫起早上有过的硝烟味。很有意思,有话说中国发明了火药却不知用来发明兵器,只晓得拿来庆祝节日,每每听到此言,我都会不合时宜的顶回去:中国人民热爱和平不是假话,不是各种压迫缠身,我们确实不至于下劣凶残到拿我们的伟大发明用作屠杀,我很高兴身为这个民族的一分子。活说远了,茶几已经摆好,菜也陆续上来了,春晚开始之前,我也要把我家的鞭炮料理清楚了。
除了爷爷离世那三年,每年贴春联放鞭炮就是我独揽的仪式了。就是那三年里,隔壁姥姥也会在采购年货的时候给我买两挂五百响的,让我拿到他家里放。我是个怕疼的人,点起鞭炮来很墨迹,到现在还是会老老实实把鞭炮引信旁几排全拆下来,用卫生纸把引信包住再点。有一年用的是旧报纸,有点潮了,点了几次都没有引爆,我战战兢兢的过去想把火星踩灭重来,谁知一下子就踩着了,吓得我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还不忘赶紧捂住耳朵,惹得我们三口人笑了很久很久。
佳肴薄酒,伴着飘雪和鞭炮声,电视里出色的赵本山郭达冯巩,妈妈兴高采烈的对我许下祝愿,爸爸朗朗的不掺叹息的笑声,不说假话,我真的以为,那会是每年的常态了。去年父母乘高铁来苏州陪我过年,带着被压的不成样子的水饺,切好的牛肉还有妈妈炸好的小鱼,叫上也没有回家的表哥,我们在我租的小旅馆里看着只能搜到苏州本地生活剧的电视。外面出奇的安静,那我也很感恩,真的,也很好了。
还是长大了,但仍然也要过年。说了这么多,你问我什么是年味儿,家人在,那就是最浓的年味儿。
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