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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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夜逃亡
初秋,暗夜,圆月初升。
蜿蜒的山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中宁静。
三个人,三匹快马,风驰电掣般沿路狂奔。骑马的人似乎还嫌速度不够快,各自拼命抽打马股,希望马能跑得更快些。
或许是他们的坐骑实在太累,其中一匹疾驰中的马前蹄一晃,突然头朝地面直接栽了下去。幸亏坐在马背上的人反应奇快,双脚急踩马镫,飞身向前扑出,就地一个翻滚,稳稳站在了地面上。
他的两个同伴见状,立即各自紧勒马缰,迫使坐骑停下狂奔的脚步。
那坠马之人随即大喊道:“花清雨,走,立刻护送小姐走,去找萧凌云。”
“古靖安,那你怎么办?”花清雨急切地问道。
“不要管我,我替你们挡住那些恶贼。”古靖安拔出腰畔长刀。
“古大哥,我们一起走,我不能就这么扔下你不管。”另一个女子道。
“小姐,这几匹马狂奔半天,一刻未停,已经疲惫不堪,如果强要它们承受我的体重,只怕我们三人都无法脱身。堡主待我恩重如山,我没本事保他周全,若连他的掌上明珠也保不住,我又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小姐,你要不走,我立刻自裁于你面前!”古靖安将刀一横,抵在自己颈项间。
远处,已隐隐传来马蹄声。
“走……,快走……”古靖安大吼道。
二人无奈,只得调转马头,打马狂奔而去。
古靖安转过身,以刀触地,缓缓闭上眼睛。为保护堡主风正扬之女风铃儿冲出重围,他拼杀半天,早已如同那匹倒下的老马般疲惫。他努力调息,想要迅速恢复流失殆尽的气力,阻挡即将到来的追兵。
月光映衬下,他身材魁梧,四方脸,狮鼻阔口,虬髯满面,即使紧闭双眼,也难掩他那股子粗犷豪迈的气质。他就像是尊拦路的煞神石像一样屹立在山道正中央。只是,精疲力竭的他,还能否挡住那群如狼似虎的追兵?
风铃儿和花清雨策马狂奔了一阵之后,马竟然自动停下了脚步,任凭花清雨如何抽打,也不肯再向前迈出半步,鼻口处鲜血直流,睁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摇晃着脑袋。
风铃儿知道它们定是累极了,不由生出了恻隐之心:“花姐,不要再打它们了,它们已经尽了全力,再跑下去,会死的。”
“小姐,那你怎么办?后面大批追兵将至,如果它们不跑,你就有性命之忧啊!”花清雨急道。
“生死有命。花姐,你和古大哥为了保全风家堡,保护我,以命与贼人相搏,都已竭尽全力,我已经不胜感激。趁着贼寇未到,你也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去过些太平日子。”风铃儿惨然笑道。
“小姐,你把我花清雨当成什么人了?先不说堡主养育栽培之恩,仅凭小姐多年来从未居高临下,视我为姐姐之情,花清雨纵然粉身碎骨,也绝计要帮助小姐找到萧大哥,请他为堡主讨回公道,报仇雪恨。”花清雨斩钉截铁道。
“可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我们又去哪里找他?”风铃儿眼中一片茫然,声音悲戚道。
花清雨不再说话,拿起挂在马鞍一侧的弓箭斜挂在肩上,飞身跃下马背,单膝跪在风铃儿马前,高举双手,沉声道:“请小姐下马。”
风铃儿娇弱无力,没有一点武功,只能慢慢翻身,单足踩在花清雨两掌间,跳下马背。
“小姐,堡主在青龙会进攻风家堡时,已飞鸽传书萧大哥,让他前来接应我们。只要我们一直向南走,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碰到他。”花清雨拉着风铃儿就向前奔去。
“当年父亲不听萧大哥劝阻,他才负气而走,他……他还会不会回来帮我们?”风铃儿忧心忡忡。
“小姐,你难道还不清楚萧大哥的性格吗?虽然当年他因多次劝阻堡主未果,负气出走,但是,离开不到半月,就以飞鸽传书的方式,主动与堡主取得联系,这足以说明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风家堡安危,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再则,堡主之所以会在那种紧急状况下飞鸽传书给他,难道不正是因为信任他,觉得他值得依靠吗?”花清雨急道。
“既然信任他,爹当年怎么又会不听他劝告呢?”
“堡主当时正值顺风顺水之际,自然雄心勃勃,想要大干一场,使风家堡变得更强大,让它威名远扬。堡主的想法,不正是每一个江湖中人心中所想追寻的目标吗?”
“嘿嘿嘿嘿,不错,这不但是风家堡想要达成的目标,也是江湖中每一个门派都想要达成的目标。”道路旁的树丛中,竟然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花清雨猛然一惊,身形一晃,已挡在了风铃儿面前。
二、绝处逢生
夜已深,满月如盘。
幽静的山林间,虬枝纵横,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之下,竟然弥漫着一种难以描述的诡异。
花清雨紧握腰畔长刀刀柄,厉声问道:“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有话出来明说,何必这么藏头露尾?”
“嘿嘿嘿,据说风家堡天风堂堂主花清雨,不但花容月貌,而且武功高强,箭法超群。姬某看这位姑娘腰悬长刀,肩挎硬弓,想必就是花堂主了。”
这声音,尖锐中夹带着沙哑,就像两个不同嗓音的人在同时说话。随着说话声,一团漆黑的影子,慢慢自树丛间飘了出来。当这团黑影转身面对花清雨和风铃儿时,两人几乎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月光下,这团黑影似乎没有脚,就像一袭漆黑的长袍那样悬在离地两三尺的空中。可这袭长袍的衣领上,分明长着颗头,这颗头上戴着一顶尖尖的黑色帽子,偏偏又长着一张惨白的脸,脸上一对吊角眼隐隐闪动绿光,还有一张血红的嘴……
花清雨连握刀的手都已渗出冷汗,但为了护住风铃儿,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迈出一步,壮着胆子冷笑道:“呵呵,我花清雨一介女流之辈,尚且敢以真面目示人,这位朋友却惯于隐藏身份,装神弄鬼,似乎有点不太地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深夜拦截我们意欲何为?”
“嘿嘿嘿,花堂主果然是女中豪杰,快人快语。在下‘幽灵鬼手’姬无影,截住二位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向二位讨件东西。”姬无影阴恻恻道。
“什么东西?”
“花堂主又何必明知故问。我要的,自然就是风铃儿身上那支碧玉箫。”
“碧玉箫也不是不能给你,只不过你先要问问我的朋友答不答应?”
花清雨听到姬无影这个名字,心里突然安定很多。虽然姬无影武功邪异,在江湖上名头响亮,但他毕竟是个人,不是鬼。只要不是鬼,她就不会再感到恐惧。
“你的朋友在哪里?”姬无影问道。
“就在这里!”
花清雨“呛”的一声拔出长刀,顺势挥向姬无影那张惨白的脸。
她一向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特别是对这套“旋风三十六斩”刀法。这套刀法不但是当年堡主风正扬亲自为她量身打造,还经过萧凌云反复指点、反复修正,再由她苦练而出的一套行之有效的杀招。她之所以能名满天下,绝不是靠倚仗风家堡,而是靠她自己一招一式拼杀出来的。
姬无影也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身形展动间,快得犹如来自地狱中的鬼魅,闪身避过花清雨那要命的一刀之后,亮出了他赖以成名的绝技——幽灵鬼手。
他没出手时,由于黑袍遮挡,别人根本无法判断他的手臂有多长。一旦出手,对手才会猛然发现,别人用手够不到的地方,他能够到,别人用手刺不穿的身躯,他能刺穿。他以往绝大多数对手,在发现他这个秘密之后,几乎都没能逃脱殒命的下场,只因为他这双鬼手制作得实在是太精巧。他的双腕上,各戴着一套钢制利爪,只要握紧双拳,这双长约一尺五寸的利爪,就会像十把能割断骨头的钢刀一样伸展出来,在瞬息之间就能置人于死地。
花清雨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将一柄长刀使得密不透风,护住周身要害,同时努力寻找对方的破绽,伺机一击毙敌。
两人出手速度皆快,片刻间,来来回回交手二十余合,却仍旧无法分出胜负。花清雨不由开始急躁起来。第一,为保风铃儿不受伤害,她不敢变换进攻角度。因为一旦让出空档,恐被姬无影趁机靠近风铃儿胁持她;第二,她毕竟是个女人,气力天生弱于男性,如果不能短时间速胜,继续相持下去,她必会耗尽体力,被彻底拖垮;第三,身后一众追兵,是否已近在咫尺?
思绪混乱之际,她那招“撩云斩”一刀平扫而出,居然忘了及时收住力量,刀锋贴着姬无影弯曲的脊背一扫而过之后,她整个人已完全暴露在姬无影的攻击范围中。
高手对决时,又岂能允许出现丝毫错误?
她立刻看到姬无影那张令人恐惧的脸上浮起一丝阴笑,看到他那只犹如鬼爪一样的右手闪电般划向自己的脸颊。避无可避,她只好侧身以左肩去抵御利爪攻击。
“哧”的一声,如撕厚纸。
花清雨只觉得左肩一阵剧痛,甚至能明显感觉到那鬼爪一样的利刃,正在摩擦着肩胛上的骨头,仿佛随时都可以把她整条左臂绞断。
更可怕的是,姬无影的左手已接踵而至,划向她的咽喉,她再也想不出任何应对之法,只好闭上眼睛,迎接死亡到来……
“哧”,那是利刃贯穿血肉之躯的声音。
可是,这次花清雨却并没有感觉到身上有哪个部位疼痛。她猛地睁开双眼,姬无影那张令人恐惧的脸几乎快要贴在她脸上,她已经忍不住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现在这张脸变得更恐怖,不但眼睛像死鱼一样凸出来,直勾勾地看着她,还张开了血盆大口,好像想要咬断她的喉咙,喝干她的血。
“别叫了,他已经死了。”
花清雨身侧,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立刻转过头,就看到了一身血污,手里握着张硬弓的古靖安。
幸亏他及时赶到,一箭射穿了姬无影的头,否则,现在倒在血泊中的,一定会是花清雨。
“你……你没死!”花清雨激动道。
“没死。”古靖安苦笑。
他不但没死,身后还带来了三匹马。
“你既然没死,为什么还不过来帮我把这个恶鬼搬开?”花清雨几乎连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她毕竟是个女人,毕竟还是害怕鬼怪。
绝大多数女人通常和她一样,在身边没有男人作为依靠时,她们不得不迫使自己变得勇敢起来,去面对一切恐惧、战胜一切困难。一旦身边有了值得信任的男人,有了依靠之后,她们马上又会变得小鸟依人,胆子甚至比老鼠还要小。
古靖安连忙抢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扎在花清雨肩头的钢爪,搬开了姬无影的尸体。
在搬动尸体时他们才发现,姬无影居然是个很矮小的人。他在宽大的黑袍中踩着一副钢制高跷,出现在黑夜中时,就像悬浮在空中。
这套精心制作的黑袍,只不过是他用来唬人的面具罢了。
三、匪夷所思的突袭
山野,密林,清澈的溪流。
阳光已穿过晨雾,透过枝叶,斑斑点点洒在风铃儿身上,却仍未能惊扰到她的清梦。
逃亡一天一夜之后,她实在是太累了。
她本是个纯朴善良、文静优雅的姑娘,本有一个富甲一方,幸福美满的家园。在这个家园里,几乎所有人都很宠爱她、尊重她、维护她,并不因为她是堡主的女儿,而是因为所有人都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美丽可爱的姑娘。
即使现在她还在沉睡,还没有睁开双眼,也难以掩盖她那份清新脱俗,我见犹怜的美丽。
一头乌黑得犹如缎子般的长发,柔嫩白皙、吹弹可破的皮肤,圆圆的脸上圆圆的小嘴,一只挺直的小琼鼻随着呼吸轻轻扇动着鼻翼,长长的睫毛恰如其分地遮挡住了那一丝照射在她额头上的光线。
即使她拥有着令无数女人羡慕,曲线分明,傲视群芳的诱人身段,却绝不会令任何一个看到她的男人心生邪念。只因为,她的美是一种有别于世俗的美,就像坠落于人间的天使,让人只想拼尽全力去关心她、照顾她、保护她。
花清雨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的命运到底是好还是坏。不过,无论怎么样,花清雨都已经下定决心,誓死保护这位心地善良,美丽温柔的妹妹。
有时候,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怪。明知对方并不是自己的亲人,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就是会竭尽全力去帮助对方,而且不求任何回报。
也许,这就是缘分!
古靖安回来了,手里提着三只肥壮的山鸡和一梱不知名的植物。
他虽然是个古板木讷的人,但是他的武功与箭术却一点也不古板木讷。这密林里有的是飞禽走兽,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让它们变成美餐。
他就近找了一些干枯的柴草,堆在溪流边的沙地上,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娴熟地烧起一堆火。再把山鸡去了内脏,就着溪水拔尽羽毛,用一根鸡蛋粗细的生树枝穿好,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做完这些事情以后,他把那捆不知名的植物浸入水中洗净,然后用石头捣成糊状,才看着花清雨道:“把这些草药敷在伤口上,能使伤口好得快一点。”
“我连看都看不到伤口在哪,你为什么不过来帮我敷一下?”花清雨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责怪。
古靖安没有说什么,拿起草药走到她面前,却迟迟没有动手。
“你在犹豫什么,莫非你也看不见伤口?”花清雨有点不耐烦道。
“你的衣服被血沾在了伤口上,要想敷药,得把衣服揭下来。”古靖安老老实实道。
“那就揭啊。”
“可……可是……”
“可是什么?”花清雨更加不耐烦,声音提高了些。
“你……你那伤口,离……离你……那里太近,我……我……”牛高马大的古靖安,居然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幸亏他们的交谈声,吵醒了风铃儿。
“古大哥,我来帮姐姐敷药。”风铃儿见状,自告奋勇道。
古靖安如释重负,连忙把药递给风铃儿,跑到一边烤山鸡去了。
“花姐,古大哥其实对你挺好的,你干吗总是对他凶巴巴的?”风铃儿边为花清雨敷药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看到他那婆婆妈妈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花清雨愤愤道。
“呵呵,真奇怪,人们为什么总是对陌生人客气,对亲近的人刻薄呢?”风铃儿笑道。
“这……,小姐,我们怎么老是聊那块木头,怎么不聊聊其他事情?”花清雨连忙扯开话题。
“花姐,你干吗老是称呼我为小姐,叫我一声妹妹有那么困难吗?”风铃儿开始为花清雨包扎伤口。
“这怎么能行,你我毕竟主仆有别。”
“什么主不主、仆不仆的,从小到大,我一直视你为姐姐,爹也从未把你当外人,只是不知道爹爹和娘他们现在……”想起父亲,风铃儿不由又开始伤心起来。
花清雨见她眼神忧郁,连忙安慰道:“小姐,不,铃儿妹妹,堡主他不仅宅心仁厚,而且武功盖世,我想……我想他和夫人肯定会吉人天相,相安无事。”
“花姐,你别骗我了,古大哥亲眼看到爹爹为了救我母亲出来,陷入重围之中,身负重伤。面对那些心狠手辣的恶贼,他们又焉能逃出生天?”风铃儿凄然道。
花清雨听到这里,猛然站起身,风风火火冲到古靖安面前,厉声问道:“姓古的,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亲眼看到堡主已经伤重身亡,毫无生还可能?”
古靖安被她问得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思索着道:“那倒没有。堡主当时凭借一柄长枪,本已杀出重围,却发现夫人尚留在堡内,他不顾自己身受多处刀伤,又折返回去救夫人。当他再次杀入堡内寻人时,外面被弓箭手重重围困,还不断朝堡内丢火把……”
随着古靖安的讲述,花清雨和风铃儿仿佛真的看到了那种绝境,想要从那种绝境中活着逃出来,只怕难于登天。
“你呢,那时候你在干什么?你那神风堂又在干什么?”花清雨怒问道。
“青龙会这次袭击来得太突然,我那些兄弟们,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们乱箭齐发,射死在神风堂内。我侥幸躲过那波攻击,从房顶上钻出来后,只身赶往主堡察看情况,刚好碰到堡主杀出一条血路冲出来。我本来打算跟随堡主与那些恶贼死战到底,但是堡主却执意叫我一定找到小姐,无论如何也要保她杀出重围。”古靖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风铃儿已经听得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四、青龙会奸细
“我们风家堡与他青龙会到底有什么冤仇,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袭击我们?”花清雨不解道。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利益。据说青龙会分会众多,势力庞大,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个这么庞大的组织,想要运转,自然需要大量的财富。”古靖安道。
“青龙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四处祸害人,难道朝廷会不知道?为什么不出兵彻底铲除这个为非作歹的组织?”花清雨追问道。
“朝廷?如今这朝廷奸人当道,贪腐成风,内有忧患,外有强敌,他们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能力来管这些闲事!”古靖安冷笑道。
“可惜,可惜,此次风家堡猝不及防,被青龙会打了个措手不及。倘若明刀明枪干一场,他青龙会未必就能打败我们。”花清雨恨恨道。
“这就是我感觉奇怪的地方。青龙会好像对我们风家堡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们的人聚集在什么地方,有些什么特点,该怎么克制我们,他们好像把握得很准确。莫非……”古靖安皱起了眉头。
“莫非什么?”花清雨目光闪动。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古靖安又低下头继续烤山鸡。
“莫非,风家堡内隐藏得有青龙会的奸细?”花清雨追问道。
她自幼在风家堡长大,风家堡就像是她的家,她对这个家有着极深的感情。如今,风家堡在没有任何征兆的前提下,突然遭遇这场离奇的飞来横祸,她也觉得事有蹊跷。如果真有证据能证明,风家堡内隐藏有青龙会的奸细,哪怕拼了性命,她也要想法抓住此人,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为风家堡里枉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雪恨。
风铃儿更是一脸严肃,紧盯着古靖安,希望从他口中听出个端倪,弄清楚事情真相。这件事中,受到伤害最大的,就是她自己,可是,直到现在,她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明白,就被迫踏上了这条逃亡之路。
“不可能,绝不可能,风家堡里每一位兄弟姐妹,都是相处多年,知根知底的人,他们又怎会出卖风家堡,去给青龙会效力?或者我就不该有这种想法。”古靖安自言自语道。
他拿起烤得焦黄酥脆的山鸡,用准备好的竹签穿好,递给两人道:“别想了,填饱肚子后,我们继续往南走,先找到萧凌云再说。”
听到萧凌云这三个字,花清雨突然抬头看了看古靖安,又看了看风铃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皱着眉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然后一口咬下一大块烤山鸡的肉。
“花姐,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风铃儿见她欲言又止,问道。
“你们说,一个人离开他熟悉的环境太久之后,会不会受外界影响,发生改变?”花清雨思量着道。
“唔……,这事谁能讲得清楚?或许会,或许不会。”风铃儿未加思考,脱口而出。
“你在怀疑萧凌云?”古靖安看着花清雨。
“我没有怀疑他,只是在想,除了堡内的兄弟姐妹,还有谁清楚风家堡内的部署情况。恰好你提起萧大哥,所以,我就往那个方向揣摩了一下。”花清雨道。
“说句实话,我也想过这问题,但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我们最好不要这么去猜忌。不过,堡主待我视如己出,恩重如山,此次遭此横祸,凶多吉少,生死未卜,我却在这里毫无办法。倘若让我找出这个出卖风家堡的人,无论他是谁,我必将手刃于他,为堡主讨回公道。”古靖安钢牙紧咬,脸色铁青。
“萧大……萧凌云不会是那样的人吧。他虽然二十余岁才来到风家堡,在堡里也没待几年,但是……但是堡主的眼光一定不会错。那几年里,他为风家堡出了不少力,解决了很多棘手的问题,这……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啊。而且,他和我们,和风家堡的兄弟姐妹们相处也很融洽,对……对我们帮助都挺大,包括我的武功,在他指导之下,都得到了很大提高。”花清雨为萧凌云辩护着。
她突然发觉,古靖安似乎对萧凌云有着较深的成见。
“我并没说他是那样的人,只是在分析,风家堡是因为什么而遭此横祸,青龙会又怎么会把堡内的情况摸得这么准确,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就攻破风家堡。如果堡内隐藏着青龙会的奸细,这奸细会是谁?能当奸细的人,肯定都很擅于伪装。”古靖安眉头紧锁道。
他似乎很着急,恨不得立刻就能揪出这个隐藏得很深的人,为风家堡一雪耻辱。
风铃儿见他发愁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古大哥,你也别太着急,只要我们仔细地查找,总会发现些蛛丝马迹,把这个人查出来,为风家堡讨回公道。”
古靖安闻言,双目含泪,不断摇着头,声音沙哑道:“本来风家堡好好的,堡内的每一个人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堡主,您说,你会带着大家好好干一场,让那些兄弟姐妹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怎么……怎么突然间,就变卦了啊……”
“好好干一场……好好干一场。对了,前几天父亲交给我一支碧玉箫,要我随身携带,好好保护它,说它作用很大,可以帮助我们和青龙会好好干一场。莫非,就是这支玉箫给风家堡带来了这场惨祸?”风铃儿听到古靖安那几近悲哭的叙述声,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她突然自怀中摸出一支玉箫,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它,好像想从它身上找出破解整件事的线索。
阳光下,那支玉箫通体翠绿,晶莹剔透,看上去是那么的令人垂涎欲滴,那么的令人想要据为己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句话的意思是,鸟飞于林,为了争抢食物,不惜以身犯险,宁肯丢弃生命。人活于世,为了追求金钱,贪图享乐,甚至连死亡都不再觉得可怕。
那么,这世上又还有什么人,在面对金钱诱惑时,是不能被改变的呢?
五、真诚
古靖安和花清雨的眼睛,仿佛都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给定住了,直勾勾地盯着那支箫,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只因为,打死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支象征着财富、神秘无比的碧玉箫,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轻描淡写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据传,这支玉箫本身虽然并不值很多钱,但它却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是一把能打开宝藏的钥匙。无论是谁,只要得到这个宝藏后,立马就能变得堆金积玉,富可敌国,从此彻底过上无忧无虑,安富尊荣的生活。无论你怎么挥金如土,怎么花钱如水,哪怕每天推着整车整车金银拿去白白送人,还是几辈子也花不完这座宝藏里的钱。
“你们说,这次风家堡的灾难,是不是因它而起?”风铃儿看着玉箫喃喃道。
“哈哈哈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风正扬啊风正扬,亏你活了几十年,却还不如你家这小丫头想得通透。”
“谁?”听到说话声,古靖安猛然回过神来,大声问道。
密林中,施施然走出来四个人,两男两女,皆是一身灰布衣裤,外面套一件兽皮坎肩,腰畔插把月牙短刀,一双翻毛兽皮短靴。两个女的约莫二十七八,身材适中,都把一头长发扎成两个粗辫子,留着长长的刘海,长相清秀美丽,都有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像是两姐妹;两个男的约莫三十六七,其中一个高约五尺一二,长得慈眉善眼,温文尔雅,带着一身较浓的书卷气。另一个身材略高一点,方脸阔嘴,鹰鼻鹞眼,透露着一份狠劲。
“太行四野!”古靖安眉头紧锁,似乎感到有些意外。
“哈哈哈,‘太行四野’久居山西,少有出现在荆楚一带,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人认识我们。要么就是我们名气太大,要么就是你神风堂主古靖安见多识广。”那个鹰鼻鹞眼的男人大笑道。
“据说‘太行四野’无论去哪里,从来都是集体行动,缺一不可,而且装束怪异,兵器统一。这些条件正好与几位完全相符,所以,想要认出你们倒也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古靖安长身而立,往前走了几步,将风铃儿和花清雨挡在身后,“不知几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哈哈哈,‘太行四野’历来无利不起早,大老远赶到这深山老林里,当然不是为了来欣赏风景。据说风正扬不但把碧玉箫交给了他家这小丫头,连如何破解玉箫秘密的方法也告诉了她,如果古堂主能把这丫头和玉箫一起送给我们,我们一定会让古堂主你,死得舒服些。”鹰鼻鹞眼男大笑道。
在他眼里,古靖安好像就是只被他捏在手里的蚂蚁,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轻轻捏死他。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大清早的,你可能忘了漱口了吧,否则,怎么讲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这么臭。”花清雨实在按捺不住,抢出两步道。
她的外表虽然文静秀丽,可性格却历来直爽火爆。遇到说话和气的人,她会比那人更和气;遇到说话狂妄的人,她会比那人更狂妄。即使你是天王老子,马上要拧断她的脖子,她也绝不会向你服软。
“哈哈哈哈,据说风家堡天风堂堂主花清雨,不但貌美如花,而且性格泼辣,武功高强,这位只怕就是花堂主了吧?”站在一旁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看到鹰鼻鹞眼的男人挨了一顿臭骂,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不错,我就是花清雨。你们是谁,敢不敢报上名来?”花清雨反问道。
“我嘛,我叫魏离洛,外号‘太行野狐’。刚才被你骂的那位,人称‘太行野狼’关仓何。后面两位姑娘,是两姐妹,分别是‘太行野鹰’沉清竹,‘太行野猫’沉云奚。”魏离洛笑眯眯道。
这人不笑时还好,只要一笑,马上一改温文尔雅的形象,开始变得邪魅起来。
花清雨看着他那一脸魅笑,不由激凌凌打了个冷颤,突然感觉头晕眼花,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连站都快要站不住了。
“别看他的眼睛,那是野狐独门迷魂术!”古靖安大喝一声,一把拉回了花清雨,顺势拔出长刀,严阵以待。
他并不敢贸然出手,因为他不但听到过关于“太行四野”的传闻,也曾亲眼看到过一些被他们那奇诡手段残害得生不如死的人。他的人看上去虽然粗旷豪横,但他的性格却并不冲动鲁莽,所以,他才能平平稳稳活到现在。
现在,形势对他很不利。
如果与“太行四野”其中之一单打独斗,他也许还能有胜算,可是以一敌四,那无疑是死路一条。更令他头痛的是,风铃儿没有丝毫武功,花清雨又有伤在身,他若逃走,那这两个需要他保护的姑娘,会落得个什么下场?那支价值连城的碧玉箫,又该怎么办?他那只握刀的手,似乎都已不再那么稳定。
“哈哈哈,拔刀?就凭你也敢向我们拔刀?你可知道,对我们‘太行四野’亮出兵刃的人,后来都变成什么样了吗?”关仓何大笑道。
“都变成了什么样?”古靖安的咽喉动了动。
“一堆还能活动的白骨!”
“骨”字一落,关仓何突然蹿起,十指如钩,直扑古靖安,犹如一匹猎鹿的野狼。
“带着小姐走!”古靖安大喝道。
他手里的刀,已化作一道白光,匹练般斩向关仓何。他只希望花清雨能抓住这一点宝贵的时间,带着风铃儿尽快逃离这片死地,逃得越远越好。
花清雨当然知道古靖安的用意,当然不会像木头一样站在那儿等死。刚才她只是无意间看了一下魏离洛的眼睛,就已丧失了战力,“太行四野”的可怕显而易见,绝不是现在的她所能对付得了的,想要保护风铃儿,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在古靖安挥刀的那一瞬间,她毫不犹豫拉起风铃儿的手,转身就想奔入密林,但是刚一转身,她马上止住了身形。
她们面前,竟然又出现两个人,两个身着道袍,一红一绿,童颜鹤发的老者。
古靖安败了,败得很迅速。
就如他想象中那样,在“太行四野”联手合击之下,他连第五招都没能扛住,就被击倒在地。他本不是个肯轻易放弃的人,但是当他抬头看到花清雨和风铃儿对面的两人时,立刻连爬起来逃走的勇气都已丧失,带着满脸惊诧一字一顿道:“红——缨——绿——柳!”
花清雨本来准备拔刀与这二人殊死一搏,带着风铃儿冲开一条血路,可当她听到古靖安念出这四个字时,就知道已经没有拔刀的必要了。
她可以没听说过“太行四野”,也可以没听说过“幽灵鬼手”,甚至可以没听说过“神拳小诸葛”邓定候,却绝对无法没听说过“红缨绿柳”李红缨和杨绿柳的名字。
九州大地上,凡是混过几天江湖,长得有耳朵的人,几乎都会背一句谚语——红缨绿柳,天外杀手。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别说花清雨一介女流,就算她能请出武功冠绝天下,意志力超凡,声名显赫的“大盗”萧十一郎,想要击败这两位老者,只怕也并非一件易事。
她只希望这两位老者不是为了碧玉箫而来,可惜的是,“野狼”关仓何已经急切地走到二老面前,极为恭敬地弯腰向他们行了个礼道:“两位尊者,属下已经擒获风铃儿一行三人,碧玉箫就在风铃儿手中,接下来该怎么做,请二尊者明示。”
花清雨等三人闻言,不由浑身冰凉,心如死灰。
“把碧玉箫搜出来,至于他们的人是杀是留,随你们处置。”李红缨道。
“是!”关仓何又弯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才缓缓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风铃儿,“风家丫头,姑念你父亲风正扬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只要你乖乖交出碧玉箫,关某人就留你一命,去我家里当个丫鬟吧。”
风铃儿银牙紧咬,怒目圆睁,狠狠盯着关仓何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恨不得跳上去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这一刹那,她突然感到很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跟着她爹、跟着萧凌云勤练武功,如果有了一身武功,她又怎会遭受这鹰鼻鹞眼的家伙出言侮辱?
花清雨转过头带着无限期待看向古靖安,希望他能马上爬起来,迸发出巨大勇气,像把雨伞一样,为娇弱的风铃儿挡住这场狂风暴雨。可她还是失望了,古靖安伏在地上,居然避开她的目光,缓缓垂下了头……
她由失望变成伤心,又由伤心变得愤怒。因为这个原本她认为值得信任,值得依靠的男人,居然是这样一个没有担当,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她还能相信谁,还能指望谁?
她忽然怒喝一声,用尽全力拔出了腰畔长刀。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太行四野’也好,‘红缨绿柳’也罢,若是想要伤害小……伤害我妹妹,就必须得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因为用力过猛,她肩头的伤口又已迸裂,鲜血随之一涌而出。她也只是个女人,本也娇弱,可是,她那颗赤诚的心,那份真诚的情,却驱使着她再次挡在了风铃儿前面。
风铃儿听到花清雨这番话,特别是听到“妹妹”那两个字,觉得心里暖暖的,仿佛不再害怕任何厄运,甚至不再害怕死亡。不过,她看着花清雨那因为伤痛而微微颤抖着的背影,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六、断魂枪
血仍在流。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花清雨不过强弩之末,已经没什么气力能继续搏杀。除了风铃儿之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轻易击败她、杀死她。
可她却连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就像一头伤重垂危的雌狮,拼死也要护住自己的同伴。
“哈哈哈哈,花堂主,做人又何必这么固执?留着性命伺候我难道不好吗?风正扬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风正扬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关仓何嬉皮笑脸道。
“呸,你?你只不过是个会讨好卖乖的走卒而已,凭你也想和风堡主相提并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花清雨一脸不屑道。
“我已经很替花堂主作想了,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执意要寻死,那关某人只好成全你!”关仓何面色一变,慢慢拔出腰间弯刀,走向花清雨。
风铃儿突然抢上前,张开双臂挡在花清雨面前,一字一顿道:“要杀她,先杀我。”
她比花清雨更柔弱,更加不堪一击,可她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眼睁睁看到这位从小到大,一直无微不至照顾她,护她周全的姐姐惨死在这恶人手下。她下定了决心,即使救不了花清雨,也要替她挡住这恶人一刀,也要保护她一次。
关仓何已经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狞笑,扬起了手中的刀,风铃儿慢慢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发誓,不但要活剥下你身上整张皮,还要用你自己的刀,一片一片慢慢割下你身上所有肉……”
随着说话的声音,密林中缓缓走出一个手持长枪的人。这人年龄约莫二十八九,身高五尺二三,一套湛蓝衣裤,一双黑色长靴。长长的头发随随便便扎了个马尾,双鬓齐肩,刘海齐眉。轮廓清晰的国字脸,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一张紧抿成一线的嘴,使得他那张英俊的脸看上去更显威严。
“萧大哥!”花清雨看到这个人之后,欣喜若狂,忍不住喊出声来。
“萧凌云……”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倍感意外,就连红缨绿柳这两位武功深不可测的老者,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风铃儿听到这个名字后,更是如同从噩梦中被惊醒一样,无比激动。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立刻就看到了萧凌云那双发亮的眼睛。
他那双眼睛,仍然与三年前一样真诚、一样坚定、一样明亮,仿佛总能给人带来安宁、带来信心、带来希望。
她本已万念俱灰,准备一死了之,得到解脱。但是,当她一看到他那双眼睛、他的人之后,心里瞬间又升腾起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念头。因为,她一看到萧凌云,就觉得像是看到了亲人;她一看到萧凌云,就感觉到她仍有依靠。
可是,刚才她居然还在怀疑他就是出卖风家堡的人。她突然感觉很愧疚,很对不起他。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不顾一切地奔向他,扑进他的怀里,任凭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哭得就像是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关仓何的刀还举在半空中,看到萧凌云比冰更冷的眼神,他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方才你打算杀死这个手无寸铁,毫无武功的姑娘?”萧凌云的声音冰冷。
“这……”关仓何似乎被萧凌云强大的气场所震慑,连说话都开始结巴。
“回答我!”
“不错,我是想杀死她。”关仓何咬了咬牙道。
“好,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跪下来给这位姑娘道歉;二,死。”萧凌云一字一顿道。
关仓何呆住了,脸色变得铁青。
他想跳起来破口大骂,也想出手一刀砍断萧凌云的脖子,但是一看到萧凌云那双威严得如同上古帝王般的眼睛,却又实在提不起这股勇气。
壮志如凌云,神枪镇魔群。
孤胆天下行,出手不留情。
这首诗,是翠云山下、绿水湖畔的神剑山庄庄主谢晓峰谢老爷子,专门为萧凌云而作。
据说萧凌云自出道以来,凭借一柄七尺长枪,以一身神秘莫测的功夫,纵横天下,难逢敌手。谢老爷子爱武如痴,曾邀战萧凌云于绿水湖畔。二人历经千招,从清晨比拼到傍晚,也没能分出个胜负,却拼得惺惺相惜,相互敬重,成了忘年之交。后来,谢老爷子得知萧凌云专杀江湖中为非作歹、大奸大恶之辈,而且枪枪断魂,绝不留情,一时兴起,随口念出了这首诗,被江湖朋友口口相传,也为萧凌云博得了一个响亮的名号——断魂枪。
关仓何当然听过这首诗,当然也知道萧凌云的厉害,但是,跪下来给一个小姑娘道歉,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他又还有什么颜面行走江湖?如果不跪,萧凌云言出必行,出手绝不留情,照样也是死路一条。
正当他在左右为难之际,红缨绿柳终于发声了。
七、决战
“这位小友盛气凌人,似乎有点霸道。再怎么说,‘野狼’关仓何也算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你却让他给一个姑娘下跪道歉,这岂非把他往死路上逼?”李红缨双眉紧锁道。
萧凌云目露不屑,反唇相讥道:“这两个姑娘,一个身上带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你们不但出言不逊,加以侮辱,还拔刀相向,威逼利诱,这岂非也是在把她们往死路上逼?”
“风家堡的人,死不足惜。”杨绿柳不屑道。
“不巧得很,我恰好也是风家堡的人。若有人认为风家堡的人该死,无论他是谁,我一定会让这个人死在他们前面。”萧凌云针锋相对。
“哦,看起来,你是个非常自信的人!”李红缨道。
“只要做的是正确的事,我通常都很自信。”萧凌云道。
“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李红缨问。
“我用不着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只知道无论是什么人,胆敢中伤风家堡,都必须死。”萧凌云答。
“哈哈哈,好,很好!”杨绿柳居然笑起来。
“很好是什么意思?”萧凌云紧握长枪。
“很好的意思就是,你不妨动手试试,能不能杀死我们。”李红缨轻描淡写道。
“原来你一直认为我是在说大话,无胆动手杀人?”萧凌云也露出微笑。
他的手一直握在枪尖下两尺枪颈的位置,突然轻轻一抖,那柄长枪已化作一道惊鸿,闪电般洞穿关仓何的咽喉之后,被他拽住枪尾轻轻一拉,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的手仍然握在枪颈处,好像连动都没动过。
他选择第一个杀死关仓何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个人已经向风家堡的人亮出了刀,所以,他就该死在最前面。
关仓何甚至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就看见自己的鲜血箭一般喷涌而出,紧接着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开始乌红,最后陷入无尽的黑暗。
他倒下时,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改变。只因为萧凌云出手实在太快、太利索,以至于他连死亡前的恐惧都没来得及体验到,就已魂归故里。
环伺在萧凌云们周围的人,如同山鼠般四下里散开,躲得远远的,生怕那柄神出鬼没的长枪,突然间就刺穿自己脆弱的咽喉。
可是,那支晶莹剔透、象征财富的碧玉箫,就在柔弱的风铃儿手中,又吸引得这几人舍不得离开。
红缨绿柳还没出手。如果他们联手,能不能击败萧凌云?如果强强对决,会不会两败俱伤?伤重垂危时的他们,会不会很容易对付?
这几人,就像草原上的鬣狗,既不愿意冒险,又不愿意舍弃那份早已沾满血腥味的财富,远远躲在一边,静静地观察着事态变化。
看到萧凌云这石破天惊的一击,花清雨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古靖安也悄悄从地上爬了起来。
“壮志如凌云,神枪镇魔群。孤胆天下行,出手不留情。看起来,剑神谢晓峰并没有夸大其词,萧凌云果然是招招致人命,枪枪断人魂,难怪说话时总是信心满满,底气十足。”李红缨看了看杨绿柳,缓缓道。
杨绿柳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山野,密林,起风了。
风虽不猛,却仍然自枝头拽落无数枯叶,缓缓掉入流淌着的小溪中,顺流而下,不知将要漂向何处。
人的生命,岂非正如这片片枯叶,在经历了成长、繁华、鼎盛之后,必将慢慢凋零,归于尘埃。
看着那片片飘飞的枯叶,红缨绿柳突然觉得他们已经老了,居然轻轻叹息了一声。
直到萧凌云出手之后,他们才发现这年轻人的可怕,才发现“江山辈有人才出,各领风骚几十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这些话并非没有道理。他们原本以为他们已经算是武学奇才,这世上能胜过他们的人已不多,即使有,至少年龄也该与他们相差不大。现在却发现,眼前这个不满三十的年轻人,他们同样无法掌控,这一战结果会怎么样,无法预料。可是,他们方才的对话,却已把双方都逼入绝境,退无可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剑已出鞘,不得不战。他们与萧凌云的一战,势在必行。
他们是在为自己叹息,还是在为萧凌云叹息?
红缨绿柳将手一抖,各自的手中就多出来一柄短剑。剑虽不长,却通体雪亮,锋刃之处隐隐闪动着蓝色寒光,一看就是削铁如泥,锋利无比的杀人利器。
萧凌云微微皱了皱眉,缓缓拉起风铃儿的手,缓缓递到花清雨手中,朝她们微微一笑道:“照顾好自己。”
“他为什么会说出一句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要我们照顾好自己?莫非他又要离开我们?”风铃儿和花清雨呆住了。
风铃儿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哭腔道:“萧大哥,不要离开我们!”
“大敌当前,我又怎会舍你们而去?不过,有时我也做不了自己的主,只能尽力而为。”说完,他轻轻挣脱风铃儿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红缨绿柳。
花清雨忽然明白过来,萧凌云并不是要走,而是面对红缨绿柳,他没有绝对制胜的把握。
高手对决,生死往往就在转瞬间,他之所以要她们照顾好自己,就是怕他一旦走向红缨绿柳,就再也无法回来。
“萧大……”风铃儿哭喊着,却被花清雨捂住了嘴,生怕她的叫喊声会扰动萧凌云的情绪。她拼命想要挣脱花清雨的手,头部转动间却看到花清雨也早已满面泪痕……
风起,云动。
不知什么时候,那轮秋日的骄阳躲进了片片云彩背后,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色,骤然阴暗了下来,就像无常的命运一样让人难以预测。
萧凌云已经站在了红缨绿柳对面,已经做好了接受命运裁决的准备。
红缨绿柳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们同样没有必胜萧凌云的把握,同样需要等待命运裁决!
八、碧玉箫的秘密
静。
极静。
这片密林中,除了山风拂过林间的“簌簌”声,就是涓涓溪水的流淌声。
风铃儿停止了哭喊,紧紧捏着花清雨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凌云的背影。
她现在才明白萧凌云那句话的意思,才明白花清雨为什么要捂住她的嘴。
她虽然一点武功也不懂,却懂得很多做事的道理。想要圆满地完成一件事,前提就是必须专注,绝对不能分心。
特别是面对像红缨绿柳这种可怕的对手,一旦分心就有可能出错,一旦出错就会有致命危险。
不光风铃儿,花清雨、古靖安,以及“太行四野”所剩下的三人,也在密切关注着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因为这场大战的结果,不仅能决定交战双方的命运,也能决定他们的命运。
一阵风过后,片片枯叶纷纷落下,飘向小溪,飘落地面,飘过萧凌云眼前……
那一瞬间,红缨绿柳突然同时出手,将手中短剑飞掷而出,两柄短剑,犹如两道闪电,不打萧凌云身上任何一个要害,竟然分击他头部两侧,无论他向左或向右闪避,势必会被利剑击穿头颅,命丧当场。
躲避,是一个人的本能反应。在你注意力很集中地看着一个人时,哪怕那人向你扔过来一个乒乓球、一颗小石子、一张纸片,甚至空手一扬,无论避不避得开,你都会下意识去闪避。
红缨绿柳之所以可怕,不但因为他们武功深不可测,还因为他们对人体结构和本能了解得太深,积累了太多能置人于死地的经验。
可惜的是,萧凌云并没动,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笔直地站在那里,就像他手中的那杆钢枪。
他年纪轻轻,却能超越绝大多数人,获得无数江湖前辈们盛赞,也绝非偶然。除了专注于武学以外,二十余年以来从未间断地习练,才是助他拥有超凡本领的真正秘诀。
两柄短剑擦肩而过之后,他展动身形,手中长枪犹如毒蛇吐信般刺向李红缨,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红缨绿柳自幼年时期开始,就一起练剑,一起生活,从未分开,早已心意相通,行动一致。他们突然同时向后跃起,同时右手一挥,就像是在拉拽什么东西一样。那两柄被掷出的短剑,竟然随着他们的手势,凭空调转方向,又折返回来,自背后闪电般刺向萧凌云的背心。
看着那两柄近乎诡异的短剑,花清雨已忍不住放声惊呼,想要提醒萧凌云,却又怎么来得及?
但见萧凌云突然横枪于胸前,弯腰向前鞠了个躬,仿佛是在向红缨绿柳行礼。随着他这个古怪动作,那两柄短剑堪堪擦着他的脊背一闪而过,又朝着红缨绿柳激射而去,逼得他们两手乱挥,连连后退。可是,那两柄短剑却去势不竭,直插他们心脏位置。他们似乎已经退无可退,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等着被利剑贯穿胸膛。
此时萧凌云又把手中长枪望空一举,那两柄短剑突然间又改变方向,“夺夺”两声,深深插入红缨绿柳脚边的草地里。
他们这一连串怪异举动,看似复杂又漫长,实则不过转瞬即逝,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总共三招。
萧凌云仅仅用了三招,就彻底击败了名满天下,杀人无算的红缨绿柳。这三招表面上看似简捷短暂、轻描淡写,内里却是杀机四伏,险象环生。
这三招里,萧凌云不但把自身的速度、力量、反应等能力发挥到了极致,而且还在豪赌。从红缨绿柳的利剑脱手而出那一刻起,他就押上性命开始赌,赌那两柄利剑不是射向他的头。他连做梦都没想到,那两柄利剑会随着红缨绿柳的手势,调转方向又刺向他的背心。他本以为这两位老者已经练成了以气御剑之术,本已丧失斗志准备接受死亡,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晃眼看到了空中极为不易被发现的两根丝线,于是他横枪弯腰,以枪身去压这两根线,赌这两根线连接着利剑,能改变它们飞射的方向。无论换成谁,在红缨绿柳这种诡异招式攻击下,至少已经死了两次,他却赌对了,所以还活着。
“难怪连剑神谢晓峰也对萧凌云盛赞有加,你果然武功超凡,胸襟开阔,勇气过人。老朽……服输了!”李红缨喃喃道。
“我兄弟二人出手狠辣,欲置你于死地,想不到,你居然以德报怨,反而救了我们,我们…·唉……”杨绿柳摇头叹息道。
“萧某并非嗜杀成性的恶魔,从来都只杀该杀之人。方才我虽然侥幸取胜,也胜得险象环生,艰难异常,足见二位武功之高绝。萧某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请二位以后遇到风家堡的人,也能高抬贵手,不要为难他们。”萧凌云道。
风铃儿、花清雨抑制不住激动,飞快地奔向萧凌云。而“太行四野”剩下的三人,却早已悄悄隐入密林,逃得无影无踪。只有古靖安,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不杀之恩,更是难报。既然萧兄弟要我们不与风家堡为敌,我兄弟二人又岂能再恩将仇报,自讨没趣?只是,我心中有个疑问,始终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李红缨道。
“有什么疑问,你只管问,萧某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萧兄弟可知我们为什么要与风家堡为敌?”
“我想二位定是听信谗言,对风家堡产生了误会,所以才这么做。”萧凌云道。
风铃儿与花清雨已奔至他跟前,听到他这么一说,顿时静立于当场,期待着能弄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误会?风正扬为夺碧玉箫,破解其中秘密,获取宝藏壮大风家堡势力,而不惜残害武林同道,难道只是误会?那碧玉萧现就在他女儿风铃儿身上,为我们亲眼所见,这也是误会?”李红缨面有愠色。
“二位,你们是否亲眼看到风堡主为夺碧玉箫而大开杀戒,残害武林同道?”萧凌云反问道。
“这倒没有。”李红缨摇头道。
“如果没有,二位又是听谁所说风堡主夺箫杀人?”萧凌云问道。
“此事已广为江湖中人所知,否则,我们也不会与‘太行四野’来此抱打不平。”李红缨道。
“二位与‘太行四野’又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我师弟,山西‘金刀无敌’魏红尘的徒弟,算是我师侄。”
“难怪那‘太行四野’敢在江湖为非作歹,横行无忌,原来是有个名震天下的师父。可惜,只怕那‘金刀无敌’魏红尘一世英名,会被他这几个徒弟毁于一旦。你可知道这‘太行四野’在江湖中的所作所为?”萧凌云眉头紧锁道。
“我兄弟二人隐退江湖多年,早已不问世事。此次正是因为他们主动找上门,痛述风正扬的恶行,我们二人才重出山门,想要惩恶除奸,帮武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李红缨道。
“原来如此。既然你们都被蒙在鼓里,那我就仔细把碧玉萧的秘密说给你们听听,然后由你们自己去判断我所说的是否是真话。”萧凌云正色道。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茫然。
较远处的古靖安,面色更加难看,已忍不住开始慢慢后退,竟似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九、连环计
“古兄,任何人都可以走,你却不能走。”萧凌云的后背就像长着眼睛,“因为我所说的话,需要你来证实。”
风铃儿和花清雨愣了。
她们分明已听出萧凌云声音里带着威严、带着愤怒,甚至还带着杀气,这是否说明,古靖安和风家堡惨案也有牵连?他到底做了些什么,才会让萧凌云如此愤怒?可是,自他们出逃之后,他明明一路拼命保护着她们啊!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伪装?他到底在隐瞒些什么,到底想要干什么?
古靖安不敢靠近,也不敢逃。
刚才萧凌云与红缨绿柳那一战他看得很清楚,他知道萧凌云不但有速度、有力量、有勇气,还有智慧,无论做什么事,都已计算得很精确,都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既然萧凌云不让他走,他就绝对走不了。
“萧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难道古靖安他……”花清雨有点着急了。
这个男人或许木讷,或许懦弱,或许不那么讨人喜欢,但是,这个男人毕竟一直以来都在默默地关心她、照顾她、偷偷爱慕她。也许他做别的事可能会虚伪、可能会欺骗,但是在这件事上,她一直认为他是认真的。所以,有时她虽然烦他、厌他、恨他,但是一旦看到他身陷险境,又忍不住想要帮他、想要解救他。
这世上,绝大多数女人都是感性的,只因为她们在面对情感问题时,用的从来都不是脑子,而是直觉。
萧凌云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因为他知道花清雨是个性格直爽、心地善良的女人,实在不忍心伤害到她。
“二位,可知道这碧玉箫原本是哪一家的宝物?”他突然话锋一转,看着红缨绿柳。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这碧玉箫,原本是风堡主最好的朋友,江南大豪段飞熊的家传之宝。由于段家家资雄厚,富甲一方,引得江湖上一个神秘组织青龙会对其虎视眈眈,垂涎三尺。于是,青龙会用尽各种手段,试图迫使段飞熊归顺于他们旗下,为他们所用,却遭到段飞熊断然拒绝。”
“青龙会?”二人讶然打断了萧凌云道。
“对,青龙会。这几年里,我暗中调查,发现这神秘组织几乎已经覆盖了整个神州大地,在各个不同的重要城镇里,均设有分会。”萧凌云紧皱眉头。
“萧大哥,当年你突然离开风家堡,莫非不是因为和爹赌气,而是因为要去查这件事?”风铃儿插问道。
“风堡主胸襟广阔,宅心仁厚,待我恩重如山,视如己出,我又怎会和他赌气?当年江湖中暗流涌动,杀机四伏,似乎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我和堡主虽然有所察觉,却并不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于是,我们商议好,由堡主在明,我在暗,双线并举,共同查出这个人。堡主为了帮我掩饰身份,故意挑起事端,与我发生争执,制造出我负气而走,与风家堡分道扬镳的假象。”萧凌云缓缓道。
“那碧玉萧本是段飞熊之物,后来又怎么会到了风正扬手中?”李红缨忍不住问道。
“青龙会手段用尽,仍然无法迫使段飞熊低头,居然调集大量武功好手,在深夜里对段家进行洗劫,见人就杀。段飞熊虽然武功卓绝,拼死抵抗,无奈猛虎难敌群狼,硬是被生生拖垮,与段家上下五十余口人一起惨死于家中。这群江湖败类,自以为段家已被全部灭口,再没留有什么后患,就忙着四处收罗财物,寻找碧玉箫。他们又怎会想得到,碧玉箫连同一封信,早被段飞熊安排他儿子段玉,一起送往了风家堡。因为段飞熊自知无法抗衡青龙会,遂想以整副家资相助风堡主,让他担起大任,号召武林中正义之士,共同对抗青龙会。”萧凌云紧握长枪道。
“卑鄙,无耻!这青龙会里养着的,简直就是一群丧心病狂,心狠手辣的匪徒。他们也用同样的方法,袭击了风家堡。”花清雨银牙紧咬道。
“原来,段飞熊一家并非风正扬所杀,碧玉箫也并非风正扬强取豪夺所得,这……这……难道,我们真的被人骗了,真的在助纣为虐?”李红缨愣愣地看着杨绿柳,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依萧兄弟所言,那段飞熊之子段玉,现在岂非仍在人间?”杨绿柳仍有疑问道。
“段玉现在和风堡主在一起,在堡主严密保护下,他活得很好。”
萧凌云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什么……萧大哥……你……你说,我爹他……他活着……”风铃儿百感交集。
“萧大哥,你是说,堡主他没有死,他还活着……”花清雨激动不已。
“风正扬没有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缨绿柳满脸诧异。
唯独古靖安脸色铁青,默不作声。
“青龙会的人在段家找不到碧玉箫,自然不肯罢手,通过仔细比对检查,发现总共该是五十八口人的段家庄里,只有五十七具尸体,单单走脱了段玉。段玉进入风家堡,本是件极为秘密的事,可是,段家惨遭灭门之后,还不到一周时间,风正扬为夺碧玉箫,血洗段家庄,残害武林同道的谣言几乎就传遍了整个武林。那支象征财富的碧玉箫,致使风家堡成为众矢之的,突然间就成为武林公敌。那时,堡主就已知道风家堡内部隐藏着青龙会的奸细了。”萧凌云缓缓道。
“杀人灭口,栽赃嫁祸,借刀杀人,好一出歹毒的连环计!风正扬有没有揪出青龙会的奸细?”李红缨追问道。
十、人生财富
“没有。因为堡主始终不相信,出卖他的,竟然会是他平日里最为看重、最为信任、最疼爱的弟子。”萧凌云正在看着古靖安。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尽是惋惜、是悲伤、是失望……
古靖安听到这里,突然双膝跪地,以拳捶地,放声大哭起来。
“你……你……,想不到,出卖风家堡的人,居然真的是你……”花清雨喃喃道。
她本来也像风正扬一样,绝不相信眼前这个外表朴实憨厚的人,会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来,但是,他这一跪,无疑击碎了她最后的幻想。这一次,她只觉得心里冰冷,忽然也流下了眼泪。
杨绿柳瞟了一眼古靖安,心中的疑团基本已全部解开:“风正扬虽然心里接受不了最心爱的弟子出卖他,但是毕竟知道了青龙会即将要对付风家堡,所以,早已做好了应对青龙会的准备。”
“不错。风家堡本就是昔年忠勇将军风百烈用来屯集军队的地方,虽然不是什么武林世家,但军队中骁勇善战的精神却一直沿袭至今。风家堡内人人皆兵,训练有素,又岂会害怕青龙会那些散兵游勇?堡主早就安排好对策,然后飞鸽传书给我,要我借助青龙会急于夺取碧玉箫的心理,将计就计,暗中保护风铃儿,尾随古靖安找到青龙会在本地的老巢,好将它连根拔起,彻底铲除。”萧凌云不慌不忙道。
“萧大哥,莫非你已经知道青龙会老巢在哪里了,否则,为什么要现身揭穿古靖安的身份?”风铃儿急问。
“不,我并不知道。但是,当看到你们命悬一线时,我不得不出手阻止。”萧凌云苦笑道。
“唉,实在惭愧,都是我们误信谗言,破坏了你的计划。”红缨绿柳同声叹息道。
“事已至此,二位又何必自怨。只是,那青龙会所到之处,皆是惨案连连,血雨腥风,哀鸿一片,实乃一个无恶不作,祸国殃民的邪教。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并非想要袒护风家堡,只是觉得,他们都是些不畏邪恶的正义之士,如果连他们都要被怀疑、要被打压,甚至被迫害,那,才是件真正可怕的事情。”萧凌云若有所思道。
“方才,这两位姑娘在生死攸关之际,都能舍生取义,保全对方,这的确是一种常人所不具备的大爱精神。萧兄弟,我们信你的话!”杨绿柳道。
“唉,我们兄弟二人真是可怜,活了六七十年,仍然没能弄明白,活着是为了什么,还不如这几个年轻人。”李红缨看着杨绿柳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杨绿柳皱着眉头看着李红缨。
李红缨突然很严肃地看着萧凌云道:“萧兄弟,如果不嫌弃我们兄弟二人老,能否替我二人向风正扬……不,风堡主美言几句,让我们也加入风家堡,共同对抗邪教青龙会,为神州武林,为天下黎民,也奉献一点力量。”
“对对对,我也是这意思!”杨绿柳立刻附和道。
风铃儿几乎被这两位老人滑稽的表情逗笑了,抢上前一把拉住萧凌云的胳膊道:“萧大哥,答应他们,让他们加入风家堡!”
萧凌云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古靖安,因为古靖安也正在看着他。
“你还能相信我吗?”古靖安沙哑着声音问他。
萧凌云仍然没有回答,但那凌厉的眼神似乎有所缓和。
“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并不奢求你们能够原谅我,怪只怪我鬼迷心窍,经不起名利诱惑。青龙会襄阳分会,设在真武山九宫阁,会长是‘太虚真人’张道灵。据我所知,青龙会总会会长并不是我们本国人,组织者来自海外,就连张道灵也没有见过这个人。目前,这个组织在神州大地上总共设有三百六十五个分会,每天都在收罗拉拢武林人士、地方官员,目的是先控制整个武林,再颠覆现有政权,一统天下。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只希望这些消息,能帮到堡主,减轻一点我的罪孽。”古靖安喃喃道。
说完这些话,他似乎显得轻松了很多,重新站了起来,看了看萧凌云,又看了看风铃儿,最后把目光停在了花清雨脸上。他似乎还想对她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在道别。
花清雨本来已决定不再可怜他,可是,当她感受到他眼中的悲伤与无奈时,心里却仍然恋恋不舍,隐隐作痛。
古靖安突然拔出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不犹豫地抹向自己的脖子。他知道有些错误无法弥补,想要别人忘记他所犯的错误,只有把自己彻底从别人的脑海中抹去。
死,就是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方法。
花清雨猛然一惊,却再也来不及出手阻止他,只能惨然发出悲呼……
一个下定决心要自寻死路的人,又有谁还能拯救他?
一道银光划过,犹如暗夜中的闪电,准确无误地击中古靖安手中的刀,“叮”的一声轻响,把这把刀打得脱手飞出,深深钉入一株大树中。
这道银光又一闪,回到了萧凌云手中,正是那柄断魂枪。
认识这柄枪的人,都认为它只会杀人,却没料到,它也会救人,而且,在救人时,它似乎显得更精准,更神速。
“好快的枪!”红缨绿柳忍不住赞道。
古靖安两手空空,神情木然地看着萧凌云,喃喃道:“为什么不让我死?”
“在我得知你就是出卖风家堡的人时,恨不得立刻杀死你。来之前,堡主告诉我说,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更没有不犯错误的人,即使犯些错误,也该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吗?你处心积虑害他,他仍然希望我放你一马,希望你能知错就改,好好活下去。我不知道他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只知道他不但仁义,而且伟大。我不愿违逆他的意思,帮你一次,希望你也能给自己一次机会,不要再让关心着你的人失望。”萧凌云看了看花清雨,转过身去。
花清雨当然知道萧凌云为什么会出手救下古靖安,只因刚才的那声惨呼暴露出她对古靖安仍旧牵挂;只因萧凌云不愿让她留有遗憾,因此而一蹶不振。
“萧大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风铃儿问道。
“接下来,我们先去与堡主会合,然后号召正义之士,共同对抗青龙会,彻底铲除这个邪恶组织,让武林太平,天下太平!”萧凌云微笑道。
他的微笑,总是能给人带去信心、带去勇气。风铃儿已经忍不住跳上去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
“萧兄弟,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带着我们去帮助风正扬,对付青龙会。让老哥哥们在有生之年,也帮武林做些好事,为天下百姓尽一份绵力。”李红缨道。
“有二位相助,堡主更是如虎添翼,我又怎么会忘记这个约定?”萧凌云笑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杨绿柳问。
“现在!”
萧凌云手执长枪,拉起风铃儿,迈步就朝密林外走去。他的步伐坚定果断,稳健有力,绝不为任何目标以外的事物所阻碍。
花清雨最后看了一眼古靖安,突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奔出密林,奔向萧凌云一行。
她发现,无论贫贱富贵也好,艰难险阻也罢,只有与勇敢自信,心存大爱,志同道合者一路同行,才不会留下遗憾。
那,才是人这一生中最大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