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
路止于海,我这一生看过几次海。
第一次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很久以前的事情记忆总是模糊的,印象中灰蒙蒙混浊浊的海水一头扎进的硕黄色的沙子里,上面净是光着膀子或露着大腿的人儿,我也套了件泳衣,躺在海边的气垫床上,拿着相机的叔叔喊我别紧张。只清晰记得那件泳衣是蓝色的,还有害怕溺亡而不停颤抖的我以及与海唯一的合影,而照片里的海却是蓝的。
第二次是在高考后,我在一座海岛上读了所热爱的专业。凌晨三点出发的大轮船带我初登那片陌生的土地。黑幕下月色姣姣繁星漫天,银色洒满甲板,海面波光粼粼,我紧握栏杆俯望向水面,着实被吓了一跳,深邃的黑暗张着大嘴要囫囵万物般地向下向远延展,恐惧把我逼退到了船舱,以免被她活吞。但我的目光一直留恋于海面,泠泠如星的波光继续向前铺展,我知道那一刻这片海已成为我链接鹏程万里的必经路。等到天亮,等船停靠岸,我带着希冀即将开启新鲜的生活。
第三次是在我年少轻狂的岁月里看过的无数次海,沙滩上、甲板里、在白昼、在深夜、在初升太阳的光芒下,在乌云压顶的阴影里,在数不尽的潮起潮落的光阴中,海洋似乎总是平常而诗意地守望着我。 微澜轻卷的海,荚裹着细沙和海腥味,雾灰色、碧绿色、昏黄色、湛黑色,浩瀚中包容的坚定与静谧,像是伴随我一段时光的朋友,平常但也珍惜。
第四次是在我必须作答一道选择题的时候,我想那应该是我最认真的一次看海。南海的东部,漫长空旷的海岸线,海浪进进出出拍打的节奏,渲染出了孤寂无助的奏鸣曲。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大礁石上,手里握着被渔民丢弃的干瘪小海星。那片海未免太蓝了,一碧无际、烟海空旷催化了我的无助,一览无余、浩渺无边助长了我的绝望,我快要呕吐就要窒息。我想在那天,我已经看够了这片海,我要去看高山、看草原、看树林、看冰川,看高楼矗立的时尚范儿,看小桥流水的烟火气,于是辗转到了一线城市,与那片海作别。
时隔多年,我带着金珠去看海,她说已记不得两岁时候看过的海。没关系,她人生中看的第一次海,风喧嚣、人浩穰、水溟濛。而这次,视野广阔,水天晴蓝,那她也只会对抄网拎桶捉螃蟹记忆犹新罢了;也没关系,她再长大一点,一定会在某一片海里看到前路坦荡,海照天光。
海始于斯。
我这一生能看过这么多次海,很欣喜。
于小喵
2024年4月6日于东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