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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工

2017-10-12  本文已影响91人  b6c8b6e03acb
矿工

  赵老爷子困盹地坐在一面墙前,太阳落了西山,又是一天。那太阳光斜铺在他身上,像条毯子。睁开惺忪睡眼,看看这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又眯上了眼睛。

    他年轻时是格外壮实的矿工,深下千米的矿井,匍匐在矿洞里十多小时,头顶上是花花大世界,只有他们这群矿工才蜷在这个小世界里想象着天日。

    那时他还是采掘区的区长,不算官却比那大官矿长什么的更压人紧,脾气如炸药,极爱骂人。在他手下干活,只要做的说的有一丝不顺他心意,他就能把一个几尺大汉骂到掉泪,骂几个小时都不带喘气不带重样。

    也都知道下井矿工是拿命混钱,但凡年轻后生到五六十岁退休,没几个身子骨壮硕的,那骨子里的心血都榨精干了。可在他手底下,偏偏休息不得。既然是区长,大可不必太过去劳累自己,让这群矿工干就是。可他偏不,活得冲在最前面干,那矿工们累成烂泥也不得不跟着干,都不知道他这人力气能否把这地给挖穿!等他也累了,那群矿工才能跟着一起休息,把眼前的煤灰抹去,吃口带的干粮,那时累的已经咽不下去了,他则躲角落里喝水。

    区长活干在最前头可不是他多热爱这矿工的活,他有了孙子后常说“他妈的不求你出息,你这辈子就算要饭也不能去干矿工,我和你爹把这罪算是吃透了!”

    都是为了钱。那个时代的平凡人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他也是,砸断过腿,砸断过手脚,脸上挂花成了家常,成了一脸凶恶。还好他十八岁下井前就娶了位妻,不至于独身。

    但凡认识他的人,背地里都骂他“赵阎王”。

  “赵阎王”是个霸名,即便熟人也不敢和他多讲话。他声音像刀砍人似的,嗓门若惊雷,听他讲话真是受罪,脑门懵响,骂起人来只管低头认错就是,毕竟他浑身力气又不是几个人能敌的。“赵阎王”只要早生了三十年,绝对大西北的大土匪头子,这话到了他耳里,还没等矿工下井,就又先劈头盖脸的骂了:“你们不多干活他妈的我去给你们养婆姨?”

    那年他才四十七八岁,和矿工把活干完了,累得话都说不出,个个闷声强咽着干粮。他坐在个角落里只喝水。突然除了这煤味和粮食味,他又闻到个妙味,一丝丝,霎那间恍过神来,“谁他妈的带的烟?谁他妈的带的烟!”

    这两声吼生怕地面上有地震,一群矿工懵了,头上戴的安全帽上都绑着灯,相互一照,就看见个大眼后生手里攥根烟。

    “他妈的你想害死你爷爷!”赵阎王火气压都压不住,人都炸了,上去就给那后生一脚,那后生还没明白过来,就结结实实受了这么一脚。井下极窄,后生根本躲不开,又平白无故挨了几拳,真没人敢劝。

    后来上了井,每个人都得去澡堂里泡,那浑身就没块肤色地方,全是煤灰。这后生忍痛一洗,嘴角一个血印,就是脚后跟踹的。

后生还是年轻,一发恨把这事告到上级去了,说区长打人。要是换别人,再年少轻狂吧也不敢告赵阎王,除非不想在这矿上混了,不想在这矿工家园住了。

    原来这后生的亲戚是矿长,矿长就想让他先在采掘干两年,别说什么业绩,混个脸熟好把他再往煤矿的上层调,坐办公室,可谁知刚来没几个月就让赵阎王给痛打了。矿长早就知道矿上采掘区有个脾气极爆的区长,一直也没心管他,脾气爆归爆,但这产煤业绩因为他能上去又何必去管。可这把自家亲戚给打了,碍于面子,心里也过意不去,必须得收拾收拾这个赵阎王了,一怒之下便撤了他的区长职位。

    就这么一句话的事,赵阎王从区长的位子上跌下来。

    这后生再上班就神气了,再下井时非要去找这赵阎王好好理论,可那些老矿工都劝他“你可惹了大事,我们年纪比他大都得服他,你偏要做这么个出头鸟,唉,不怕他记仇?他矿里是整不了你了,到矿外想法子整死你,阎王的名号能白叫!”

    那后生可被这话给唬住了,在矿里现在自己就是天了,亲戚是矿长,矿长就是天,可到矿外呢,按那赵阎王的脾气能把人给折磨死?

    他真怕了,得连忙去找赵阎王赎罪去。听说他歇了几天班,又赶紧买了鸡蛋亲自去赵阎王家里。那时候是上个世纪,送这么些东西绝对是重礼了。

    他敲敲门,胆子都要裂了,一开门,是个和颜善目的女人,他连忙叫“婶子”,说是来找“赵叔”的。

    女人叫他进来,他颤颤巍巍踱进去,看到赵阎王一家人围着一只小桌子正吃饭。他拿了个顶大的杯子,倒了大杯啤酒,等泡沫下去,缓缓神,又从身后拿了瓶白酒,倒进去不少。

    “这才过瘾!”赵阎王笑道仰天就一大口。

    那后生吓傻了眼,这酒劲得多冲头!就是桌上味道差点,肉沫油水腥少。

    赵阎王昏眯眯看了眼,“啧啧啧,谁这是!”

    后生头闷响,他有点后悔了,自己这不是自从虎口?

    “是我啊,来看看赵叔您……”

    “谁?”赵阎王喝醉了,胡子上沾了白色泡沫。

    “我这来给赵叔道个歉……”

    “道个屁歉,你有什么他妈给我道歉的!来喝点。”

    那后生连忙推辞,赵阎王把自己座让给了他,看那虎气淋漓,后生无奈坐下,他也把那啤酒羼白酒给后生倒上。后生一口下去嘴里火烧火燎,赵阎王给他筷子让他捯了块肉,他勉强咽下去才把酒气压住。

    就这么喝了不多会,菜就见了底,本来是要再去做,后生拼命挣脱这才走成。

    走时女人非要把东西让他带上,他不肯,赵阎王一声“拿上”吼的他胆一颤浑身一个机灵,拿上东西就溜了。

    “喝成这样怕他不一定认出我!”后生本来是能喝的,但却实在招架不住羼起来的劲。他坐在路边捂住肚子,心又想“这阎王怕是一时是不会找什么无常来索命了。”这样想他才宽心了。

    自从没了区长的独裁,矿工的日子好过多了。他这脾气,天生是没朋友的,有朋友也会给骂跑。到了井下,休息时几个矿工都坐在一起肯聊聊天了,赵阎王还是坐个角里喝水,冷在一旁,也自然没人管他。有时他会冷不丁的插一句,那几个矿工就闭了口话不说了。但也有几个胆子肥的狂妄,也终于敢和赵阎王顶嘴了。人们都不理他,他骂人就少了,难得骂一句,也都让这几个人顶骂回去。

    赵阎王知道这几个人瞧自己不是区长了,敢在老虎头顶撒尿了。一把揪起这个人来就要揍,“老子以后不骂人,专打人,以为老子是干区长才横?不干区长一样打,朝死里打!”

    那时他将近五十,男人这辈子最干劲的时代正在过去,可那指甲扭曲煤黑的手还是能把人领子抓扯烂,常年喝酒的嘴里冒出食肉者的戾气。

    他赵阎王的霸名从那之后也就没再有人提起了,新来的年轻矿工没几个知道坐在角里喝水的是当年井下叱咤风云的赵阎王。

    不过在矿工家园里,远近总有几人无事聊时还会提起有这么个人,暴脾气,爱骂人,泼妇都斗不过他的嘴。

    那天晚上,他要去上夜班,刚过了一个楼就听见乒乒乓乓摔砸吵闹声。他抬头瞧,就是那天新来的年轻矿工家。这年轻人圆滑的很,深懂给长辈矿工们递烟,还请长辈去他家里玩。赵阎王不抽烟,但去过他家,光景惨淡,有个不大但学习差极了的孩子。

    他今晚和这后生应是一起上夜班,可这么吵架多是出了事。他摸黑上了楼,楼道里没灯,分明听清了这年轻人在那里破骂,骂孩子无能老婆无用。他敲门唤这后生,后生不知道是谁,骂上瘾了,朝着门骂“谁找老子,老子忙呢,滚行不!”

    门外的赵阎王邪火这一下可被激大了,大手哐哐拉门,远处几家灯都被哐亮了。边拉门还边骂,就这么哐两三下竟把人家门锁哐断了!

    这后生吓一跳,狮子凶煞的赵阎王过去就给一巴掌,不管自己多不讲理,多少年都是自己骂别人没被别人骂过,骂我就得吃苦头!

    “赵叔……”那后生扶住墙缓了会。

    “不上班就他妈知道骂人,骂人能挣钱?”

    孩子躲沙发上哭,老婆头发凌乱抹着眼泪。

    “你真他妈不是东西!老婆孩子也敢骂!我这么多年骂这多人,就是你婶子和孩子没敢骂过!谁要敢骂他们我就得朝死里砍他。别说我不要脸,孩子小学时叫人欺负了,我饭都没吃回学校把那几个孩子揍一顿……你倒好!”说着赵阎王竟然笑了。

    后生和老婆也被他话逗笑了,这气氛就缓下来了。

    后生诉苦:“我这手指砸了,我和人家上面的又没关系请不了病假……孩子又不叫人省心!”

    “回家咱们都累成烂纸,这脾气就别发了,留力气干活,给孩子挣点钱不比骂人强……从地底下正经出来才知道多少点事全他妈算破事!”赵阎王看了眼他媳妇,“你不知道这媳妇平日里也跟着咱们矿工受罪,这矿工的老婆是顶贤的妻,你个王八羔子王八蛋不知足……”又朝他孩子道,“以后别学你爹就知道欺负自家人,所以得好好学习千万别沦个矿工干,受罪!”那孩子还点点头,赵阎王又笑了。

    没再说多,赵阎王看后生骑不了车子了就自己骑车子带着他去上班。那年赵阎王五十多了,后生是最精壮的时候,他这力气到退休都没用完。

    后生不知从哪听说了赵阎王曾经的威名,和现在的赵阎王都不是一个人。有人说他从区长上掉下来,怕了改了,不敢再惹事骂人了。为什么骂人少了,只有他自己清楚。在矿上干了一辈子,什么风浪全见过,他知道骂人不顶用,骂完不仅累人那活自己该出手的还是得自己来。

    这是他五十岁以后悟出的道理。

    这道理悟出来了有几年吧,就退休了。在他退休之前,也有了孙子,他明白,自己当爷爷了。

    一辈子,他在这矿井下干了一辈子,没当上大官,没混出什么名堂,几十年原地踏步走,年轻人在他身边换了一批又一批,都坚持不住干不了几年就换别的工作了,到最后光荣退休的下井矿工,就那几个,站在矿门前,照个相。他第一次照相,他从没照过相,人家都笑,他还板个脸。后来还是有人能记起赵阎王的名号,不过都很隐约了,他自己都忘了。

    退休了,和老太太还能一起照顾孙子,随处走走。他到最后都没个朋友,走走也是自己一个。他年轻就爱玩,尤其是爬山,孙子不大时他还常骑着上班骑的“凤凰”自行车,让孙子坐大梁上去老家的山上玩,至少有二三十里地,他力气还没用光,还敢随意挥霍。

    他还喜欢捡些破烂回去,都是走走时捡回去的。都是一点点挣出来的家业,所以他极会过日子,多少年的东西都舍不得丢。孙子小时候的玩具他家里还留着整齐。

    再后来的十多年啊,他的孙子考上了大学,当年他在井下打过的后生――让他从区长位子上跌下来的那个,他的女儿也上大学了,所以宴请众人喝喜酒。他这时已高官矿长了,这才几年,赵阎王缩成了小老头,那冒腾腾的后生滋润成了大肚腩梳油头的矿长。

    本来矿长的女儿嘛,考大学和这平常下井的矿工没半点关系,可矿长偏偏发话了,所有人,都得去。矿长这是亲民嘛,可矿工们并不这么想了:这时的煤矿早早不如从前,每个月的工资不多了。可他既然发话了,平头矿工们自然务必要去,去就要随钱,随少了面子是又抹不开――人家是矿长!

    最奇的是,赵阎王也收到了请柬。

    赵阎王包上了红包去了。到地方,他岁数也大,也数老长辈了,可偏偏让他和那群二十多的下井矿工坐一起。他心里明白,众人却不知道矿长为什么请这么个老头还再去刁难他,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

    有几个傻愣愣的喊:“别教人家老人坐这,都是些年轻的,忒不像话!”这话说的矿长脸色铁青。

    “不用,就喜欢和你们年轻的喝酒。”一群黑头发的和一个白头发的坐在一起,才知道矿工们单独一桌,大人物们坐一起。

    赵阎王虽然说是要和年轻人喝酒,可他都喝的茶,老来多病,不敢再碰酒水了。

    “这里没起子喝什么酒!”又个不识数的矿工叫嚷,他以为这是多热闹的地方。

    “我来我来!”赵阎王拿过啤酒瓶子,皱巴巴的老手在瓶口一搓,瓶盖就下来了。“喝了多少年,家里都没用过起子!”

    这些矿工都不认识这个老头,可看这老头说话还是做事都像是个热情人,年轻矿工也就愿意和他聊,也都敬他是长辈,口里还都叫“叔”,其实有些人和自己孙子差不多些,只是赵阎王实在不显老。

    年轻人都敬他酒,他都劝下不喝了,用茶代的。后来他们才知道他是矿上元老级的矿工,赵阎王也都听了这些年矿上是如何不景气,工资是一年比一年少,家家过的都勒紧裤腰带,都讲要去城里找工作。

    “矿都挖没了,以后离封矿不远了。”大家都说。

    “我那时候下井,专家估摸着能挖一百五十年,这还没六十年呢,怎么就没了?”他还记得孙子出生时他还给孙子说即便去讨饭也不能再当矿工,他可没想到这矿能有今天。

    矿长带她女儿挨个敬酒,到赵阎王了,“来,给你赵爷爷敬一个,原来人家是我的前辈上司!”

    这话赵阎王听清楚了,他老了,心也老了,可这神没老,他那骂人的精神头还在,他压住气没骂这眼里还是个不懂事的后生,抿紧嘴干瞪虎眼。

    果然,没几年,矿封了,市矿集团贷款了几个亿全打了水漂――矿工们都知道,这钱好大一部分全让贪了,可他们不说什么,你贪你们的,只要我们干活你给我们发工资就是,到如今,工资也发不下来了。矿工们在井下受罪到最后都没挣到,一口气都没挣到!工资拖了两年多,家里彻底掀不开锅,也就把人们彻底愁疯了,罢工不干了!

    又都是群新的年轻的矿工,一帮人都挤到矿长办公楼底下,一定得找矿长把话讲清楚。矿长见了,连忙叫来保安守好,自己坐车跑了。

    年轻火大,该骂都骂了,该说的都说了,矿长就是不出来。“走,咱告他去!”

    说到告,都怂了,谁去?得罪的可是矿长,在人家楼底下一群人骂骂解解气罢了,谁敢当这出头鸟?

    有人说,得找个老矿工,那种老前辈岁数大德高望重的,能镇住场子。那时的矿工家园存在了近六十多年,住的人要么是守根的老人,要么是没钱的矿工们。多数退休的也都搬了出去,这环境太差,还是城里享清福自在。

    想了不多久,远近就只要赵老爷子了。

    有人听说过他老人家年轻的事,赵阎王的霸名又重新给提起了,那时候井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赵阎王,今天成了年轻人们的救命稻草。

    家里人肯定拒绝,岁数大了哪能折腾,可赵老爷子听见讨薪这事,拍着桌子骂:“这王八羔子他奶奶的早就想骂他,走,先找那王八蛋去!”

    一帮人被这个老头带着队挤进了办公大楼,保安看他这劲想要打人,又不敢朝个老人动手,就让他们进去了。

    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大长的真皮沙发,大电脑,大空调……这群年轻矿工急了,说要砸了。

    “砸了能弄到钱?他人肯定躲家里了,他家在市里,咱去他家!”赵阎王道。

    一帮人浩浩荡荡坐车去了矿长的高档小区,那小区直接锁紧大门,有那种电子钥匙人家的大门才开。

    “他妈的,走,直接去市政府告他去!”

    就是那天,市里好多人都看见一个老头领着一帮不怕事的年轻人,在巍峨的市政府大楼门前大骂。他力气到这年纪了还有,他心里憋着气,一口气全骂出来,骂的他脸通红透气,声音虽哑但洪亮,把这辈子没骂出来的全骂给了这个矿长。

    警察来了,市政府通知了这矿长,他亲自来解释,承诺年前工资绝对会还清,一分钱不差,现在上面也拨不下钱,他自己也没工资发。

    警察要逮捕这群闹事者,矿长见了是赵阎王,让警察通融些,说都不容易,也都是被逼无奈,这事就这么让压了下去,新闻也没敢报道。

    赵阎王在矿工家园里成了众矿工的大恩人,矿上的年轻矿工们发了工资,先去给赵阎王送牛奶送水果。他倒是高兴,从没这么风光过,比他当区长时还风光,可那吃喝的一个没留――他明白这群矿工都没几个钱,人家买东西都是为了面子,他也得配合人家的面子,都是过来人,不会因为年纪大就糊涂了。

    但年年过年,每家每户拜年都得去看望赵阎王,他心里也就很满足了。

    又过了些年,他孙子结婚了也有了孩子,他当上了太爷爷,老伴成了太奶奶。俩人胆子大了次,偷偷去了城里看望孙子和孙媳妇还有那个大胖重孙子。

    家里人纷纷抱怨,这么大岁还乱走动,早晚得回矿工家园看二老的嘛。赵阎王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我这胳膊抱过你爷爷,抱过你爹,这又抱你……三代人都一个模样!唉,不行了,累了!”

    说完这话,他才恍过神来,自己竟然八十多岁了!没想到退休这就二十多年,一天天的恍如做梦。

      那是昨天的事。他现在困盹地坐在一面墙前,太阳落了西山,又是一天。那太阳光斜铺在他身上,像条毯子。睁开惺忪睡眼,看看这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又眯上了眼睛。

    他在这城里太生疏,还是得回自己的矿工家园,要不然站不直,根不在这里。

    孙子连忙劝,昨天刚来今天怎么就走?爷爷摇摇头,“哎,来急了,家里忘反锁,我得赶紧回去。”

    孙子知道这是爷爷骗人,老了脑子浊了骗人也不会了。他以为是自己接待的不好,他笑骂孙子道:“你得好好照顾孩子,他看着就让人欢喜高兴,他长的比你水灵。”说罢掏出几百元钱塞进孙子手里,“不容易,这辈子没当矿工算奖给你的!”那钱包用了多少年,孙子记得自己上小学时给爷爷要钱买吃的就用这个钱包。

    “爷爷你咋不换个钱包?”

    “我做梦梦我这重孙子结婚,我再抱个玄孙子试试呢,怕是等不及了……”老爷子笑笑,满脸老人斑,眼里沉淀了一辈子的话在莹莹。

    无论怎么劝吧,他下午非要和老伴回矿工家园。临走前,他又看了看襁褓里的重孙子,亲了亲,“你胡子别划了俺重孙儿的脸蛋!”老伴笑道,一家人都笑了,重孙儿吓哭了,赵老爷子连忙抱起来,他重孙子一会又睡着了,“你可别忘了我和你爷爷都是矿工。”他小声说。

    孙子开车把二老送回去了,到矿工家园大门口前,他说坐车坐的腿疼了,想走走,你先把你奶奶送回去吧。

    那时候都晚上十一点多了,赵老爷子非要走走,谁都拗不过他。老伴哪放心,也要跟着他。孙子哪放心,也得跟着,爷爷连忙喊:“你赶紧回去,家里就他娘俩我不放心,这么晚了你快点吧,这几步走回家就行了。”

    孙子又想多说话,爷爷急了,“你这让我生气骂人!”

    孙子笑了,二老也都笑了,只好走了。赵老爷子提着行李包――还是矿上安全生产二十年的纪念品,那里面装着给重孙子带去的吃的玩的。

    “怎么还这么沉?”赵老爷子有点吃力。

    “哎呀呀!我忘了,给重孙做的棉衣棉裤忘拿出来!”老伴慌道。

    “算了算了,他们再来的时候让他们再拿吧。你也是啊,给三代人做了一辈子的棉衣棉裤,果真说嘛,矿工的媳妇都是顶贤惠的。”

    “耍老嘴皮子!”

    矿工家园原来曾有过七八千人住,那是煤矿鼎盛时期,后来矿封了年轻矿工不干了,人也就越来越少,就只剩下一些爬不动的老人舍不得走,还住这里。这样也省电,路灯不到晚上八点就关了。

    生锈的大门,坍圮的一些老楼,不仅因为天黑而变的漆黑,因为这里多少年前接受过煤炭的洗礼。远远处高耸嵯峨的煤渣山虽微倾却还屹立,像极了赵老爷子的背脊。

    赵老爷子弯着腰,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攥着老伴的手,一步步赶回家去,深幽的路彻底吞没了赵阎王曾经的一切,没人还记得曾经地下的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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