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郝世雄
今日偶读郝世雄老师的《心灵日记——写给另一个世界的你》一文,感慨之余,那些搁置时光深处的陈年往事又一幕幕涌上心头。
郝老师是我上初中后的第一个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初三时又成了我的政治老师。我们的师生缘分总共也就一年半时间,但他却是我最敬重最想感恩的老师,没有之一。
01
89年我告别小学,带着山里孩子的青涩懵懂进入镇中学,遇上了年轻帅气的郝老师。那时候,郝老师还是个刚刚从学校毕业的毛头小伙子。在一群涉世未深的孩子眼里他高大、帅气、风流倜傥,特别招我们喜欢,就连上课趿拉着的平板鞋都觉得是一种潮流。
我很喜欢上郝老师的课,因为他是个不讲“规矩的”语文老师,上课总是“旁逸斜出”,各种历史段子、名人典故、他自己的人生经历、生活感悟……像一朵朵盛开的花,在课堂上摇曳生姿,让我如醉如痴。
一天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记不得什么原因,郝老师突然心血来潮给我们讲起了“门神的由来”,讲的唾沫横飞、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地从讲台这头踱到那头,那头踱到这头。直踱到下学铃声响起,对面灶上人头攒动,又恢复冷冷清清,教室窗户前攒聚起隔壁班一圈一圈黑脑袋,郝老师才在“从那以后,家家户户过年都要在大门上贴门神守平安”的结束语中宣布散学,潇洒地跨着大步,夹着教材扬长而去。留下余兴未尽的我们在一片唏嘘中各自散去。
当语文老师后和学生一起读名著,才发现原来是《西游记》第九回和第十回的情节,郝老师当年讲的和原文高度重叠。当时好激动,好兴奋,更震惊于老师惊人的记忆力。相比于我过目即忘的愚笨,我觉得郝老师就是能把《红楼梦》滔滔不绝背诵出来的矛盾。
因为不恪守“本分”,总是随心所欲,有同行说郝老师讲不成课,太能“吹”了,一点不扎实。他的确能吹,吹他从霸凌对象到“大哥大”,吹他当年文科横扫千军,吹他“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吹他人穷志不短,靠实力上师专……但这一吹,便吹起了我们对外面世界的渴望,让我们这群“山沟沟”里的野孩子眼睛里有了光。
一次作文课上,郝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两行字,后面跟着一串省略号,扬声说:“这节课的任务就是发挥你最大的想象,把省略号变成文字,再给文字加上合适的题目。”第一次面对这么奇怪的作文,我们都懵了。下课后,郝老师扬着几张稿纸深邃的目光扫描一遍全班说:这是我写的,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看。”
“呼啦”——同学们围上讲台,开始”夺宝大战”。我拿到作品的时候是晚上了,在煤油灯下就着微弱的光,我一字一句像膜拜的圣徒一遍遍地读着老师的作文(那时候尚不知道这叫下水文),心里交织着的羡慕和崇拜让我一次次澎湃。
那一夜,我失眠了。
02
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不知不觉,在郝老师的飞沫”洗礼”中,坐在第一排的我度过了初中生涯中最享受的半学期。
初一下学期,学校突然宣布两个初一班“合二为一”。原先的两个班——甲班、乙班(我们是甲班”)变成了初一年级。这一合并,我和郝老师的缘分就画上了休止符号。乙班的矮个子男老师成了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我们都不喜欢他。
这位男老师身高约1.60,其貌不扬,上课蔫不拉几,像念课文,每一句话都拖着长长的“泥”(呢),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我们每节课都在暗地里数“泥”(呢)出现多少次,乐此不疲,课后阴阳怪气地各种模仿。
一次课上,班里某男同学开小差,被其发现。这位男老师慢条斯理地开启了一段灵魂拷问:杀(成)~福~平,你在看什么泥(呢)~?天花板上有你们楼家塔吗~?还是有一块馒馒(馒头)吃泥(呢)~?
全班一片爆笑,夹杂着各种阴阳怪调的模仿。从此,这个经典桥段便成了永唱不衰的典故,为了更有“笑”果,大家干脆把唯一的“吗”也偷梁换柱成“泥”。上个月初中同学小聚还被大家一遍遍重温。
大约缺维生素一类的营养吧,这位男老师上课时牙齿总是出血,让人很是不适。最致命的是,由于我作文写的不错,常常被叫到办公室批改班上同学日记。在办公室,他会自顾自地唱着不成调的歌,如同卡了带的录音机,一旁的我心里有十万只猫抓似的难受,你可以想像我内心的抗拒。这让我很是怀念和郝老师一起的日子。
03
初二,我上了两年。当时中考复读生录取分数线要比应届生高20分,家里和我商量决定初二夯实基础,初三一次性考上中专、师范。
复读的时候郝老师的爱人——刘爱萍老师代我们政治课,当时是《社会发展简史》。刘老师妹妹从兴县转学到我们班,我们很聊得来,成了最好的朋友。她和刘老师两口子一起住学校宿舍,所以我常常去老师家。她们两口子对我很好,总是有好吃的拿出来给我吃,留我一起吃饭。特别是刘老师会像朋友一样和我聊天,谈她父母、家人和高考文转理的故事……,让我感觉她不是我的老师,更像一个朋友。我喜欢和她们一起时的感觉,亦师亦友,没有架子,让我有被人尊重的幸福感,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的感受。
这段时间,我开始有了人生目标,学会收敛野性,回归学习。除了数学,各门功课均在班上领先。期末考试全班第一,除数学外,其它科目都是第一。当然,语文和政治一直是我的骄傲,几乎稳坐班里第一的宝座。班主任兑现诺言,不但发了单科奖——四个硬皮笔记本,还给我发了一笔“巨款”——10元现金。
04
初三,郝老师又成了我的政治老师,我特别兴奋,失而复得的那种。
初三压力很大,我一下子成了“拼命三郎”,和时间赛跑。新加的化学让我很不适应,成了我的“吊车尾”。还好,新的数学老师很优秀,我学的并不很吃力,尤其是几何似乎开了窍。由于补偏,语文、政治大受冷落。于是课堂上的知识我总是不能及时落实巩固,有几次郝老师课堂提问,我都不能回答。最后一次,老师长叹一口气说:你就好好闲着吧,我不提问你了。
老师失望的眼神像锋利的刀尖划过我的脸颊,让我无地自容,并不重的话如同重重的锤子狠狠敲击着我的心。我无比羞愧地坐下,整整一节课翻江倒海,像失了魂似的。
果然,从那以后,老师再没有提问过我,我成了老师眼里的透明人。一次复习课,老师提问了一个关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问题,全班哑然,包括后面几个尖子生。这个问题我能答上来,但我希望老师点我的名,当我急切地等待老师点名时,他提问了几个补习生,一一失望后便不再提问,连看我一眼都没有。这种被自己在乎的人无视的感觉让我无比焦灼和痛苦,但是我没有破罐破摔,而是暗暗下了决心:我要背地里努力,用实力证明自己!
中考,我以88分的成绩稳拿全班第一,据说这个成绩全县也是领先的。知道成绩的时候,我在心里默默说:郝老师,我没让你失望!
后来,听父亲说在他为我中考报名犹豫时,郝老师很肯定地说:报吧,她行!比xx有把握。xx是我们班一个女生,学习很好,尤其是数学。听到这,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意。终究,老师还是信任我的。
05
上师范后,我曾给郝老师、刘老师寄过贺年卡,再没什么联系。等我师范毕业回到母校也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后,郝老师已经调到县委,我们似乎再也没有了交集。
1997年,他们俩曾为我说过一次媒,那时候太年轻觉得对方胖,不喜欢,便一口回绝了。后来,刘老师城里见到我还对当初我的回绝感到十分惋惜,说对方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可惜了。
再后来我结婚、进城,郝老师当了二中校长,我们各自忙自己的,直到他儿子结婚我去随了礼,第一次拜访了他们。有了微信后,我们互加了对方,但只是聊过一两次。我离婚后,郝老师曾在微信里安慰过我,说一些宽心的话。在此期间,我陪儿子读高中,几次偶遇带孙子出来玩的郝老师,互相打打招呼,简单问候便匆匆别过。倒是常在qq里看到他给孙子孙女拍的成长视屏,觉得岁月安暖,含饴弄孙,这样的日子不错,很是为他高兴。
2020年,刘老师猝然离世,回去参加葬礼见到郝老师的一瞬,我乍然失控,泣不成声。那个我一直敬重,感念一生的人,突然变得那么桑沧,那么暗淡无光,就像秋风中一棵苍老孤独的树。
人生太无常了,昔日的伉俪情深,一下子成了阴阳相隔的两个人。孤鸾照镜、中年丧偶的痛,谁懂?一人立黄昏,一人煮米粥的日子是多少无处话凄凉的孤独与寂寞。
郝老师是我的恩师,值得我铭记一生。我之喜欢写作,下水作文,讲台上神采飞扬,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或许都有郝老师润物无声的功劳吧。
郝老师是个好人,大家都这么说。为人谦和,淡看名利是他一生的写照。那么,就祝这个好人余生安暖,岁月无波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