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安眠于古书里
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is world.Sun, Moon and You.Sun for morning, Moon for night, and You forever.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
日,月 與 卿。
日为朝,月为暮,
卿为朝朝暮暮。
英文讲究准确,而中文则要留足余韵。后者迷人,迷就迷在:寥寥几语,脉脉深情,轻舟已过万重山。只一个“卿”字,宛若掌心轻拿轻放的一颗夜明珠,又似与日月共迟暮,珞珈山上杨柳青青。方寸之地现乾坤,有典故可溯源,有画面可延展,那是中国的语言艺术,可鸣鼓,可收兵,真正的进也自如,退也自如。
有时暇时,常会去旧书店淘古书。哪怕并不全部买回来,只是沿着地摊儿躬身敬看,然后在摊主儿的百般叮咛下,小心翼翼地把那残破的书卷捧起来细看端倪,那种感觉很是有趣,仿佛盈握的,是千岁婴儿的温热小手——古时书卷,皆是形形色色的手体,不见整齐划一,走在古书的集市之间,千书千面,字如其人,仿佛看到英俊的少年,如花的美眷,抑或垂钓的老翁,醉了酒的将军。
以前有人担心我一头扎进故纸堆里,食古不化,再也不食人间烟火。然而,作为一个非纯粹意义的文艺女青年,其实并不抗拒柴米油盐浸泡的日常,这样来回切换,频繁穿越,反而乐在其中。
布西亚在《拟仿物与拟象》中说道:“所有古物都是美的,因为它们逃过了时间之劫,因此成为前世的记号。”
这,当然也包括古代的叙事方式,酿造语言的生活情境与山川日月,侥幸逃过岁月,反受岁月的加持。 在书摊上,闲散地走,并不多动用心思,遇到了,就是遇到了。
“书到今生已读迟”,兴许是上辈子的书架里摆过这么一本,但未曾认真细读,所以这辈子又不依不饶地来到了你的面前——静静地,敛着脸庞,也不言语,就等着你躬身敬看,打开她墨香暗涌的扉页。书若有心,许也是被点了将翻了牌的欢欣。
非要到了一定的年龄,解了风情,才知道老祖宗留下东西的好。又或许是,仓颉造了字,上帝造了物,都是自鸣得意的。于是又造了人来欣赏。其中包括一些诚实霸气的人。比如张爱玲。她说:“有些东西应当属于我,因为我比别人都知道怎么欣赏它。 ”
慢慢地,自己也变得霸气。有时候觉得不把这一本带回家,不愿她冷落于旁人府邸,与名贵的古董花瓶一样沦为摆设。这想法固然是虚妄的,自恋的,但也算是一份诚敬,那便是,买回来的书,一定会仔仔细细地翻它个通体透明。
有时感慨,彼时人们读书,篆刻印章手书题字,眉心朱红,恭谨婀娜,皆是仪式感。
人世间真正的恋物惜物,不是束之高阁,而是耳鬓厮磨——它的生命需要在你的见识与心思之下,一程又一程地打开。这亦是世间能量的流转,生生而不息。
待到万籁俱静时,想象着从幻夜中走出作者来,你给他点个火,敬个烟,就此促膝长谈,是我也明明想到,却不及你写到的那般会心——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此画面微微惊悚,莞尔一笑。好的作者,该是其面也善,其心也真。
岁月不可追,浮生却可安。